文丨nirvana
編輯丨nirvana
清朝末年至民國初期，政局動蕩，官吏腐敗，無法有效對社會特别是底層社會的控制，加之豫西地區土地貧瘠，苛捐雜稅繁重，自然災害頻發，讓農村經濟瀕臨破産。社會的不安，催生了匪患的盛行，而最終爆發了名噪一時，震驚中外的白狼事件。
01 從白朗到白狼
白狼，姓白名朗，河南寶豐縣人，其人身材高瘦，腿長行快，是以大家都根據他的本名給他取了這個綽号。
白狼化名很多，很多時候他都化名為“郜永成”，是以當時也有傳說，說白狼其實不姓白，也就是這個原因。
白朗性情豪爽，仗義疏财，頗有領袖氣質，是以在當地有些名聲，也能服衆。其所在的大劉村以王姓居民為主，白氏在該村隻有白狼一家，人丁單薄。在日常生活中經常受到王姓一族的欺淩，發生沖突時，王姓一族往往召集數人或十數人毆打白朗。
在這種情況下，白朗隻能寄希望于借助外界的力量來改善被欺淩的狀況。以此觀之，白朗重義輕财、廣交朋友的性格的養成與其在村内處境不無關系。
白朗為官府運鹽時往返于寶豐縣與會興頭(今會興鎮)之間，山路崎岖、溝壑縱橫。凡遇到道路險峻或者土匪等情況時，白狼往往挺身而出，給予車夫們保護，自己前面開道，待衆車全部平安通過，自己再走。
運鹽期間車戶與人發生争執時，常常為他們出頭撐腰，有次運鹽車隊行至魯山縣瓦屋，天色已晚，車戶為避免遭遇土匪搶劫，央求借宿該村，村民不許，白朗出面交涉，釀成口角，被村民痛打一頓，白朗“羞憤交加”，但孤掌難鳴，隻能作罷。
白朗急公好義、肯為同夥出頭排憂解難，展現了他的上司才能，很快聲譽日隆，很多車戶紛紛加入白朗組織的車隊，白朗也順理成章的成為車隊首領。加上白朗喜歡弄武玩槍，發必中的，能為衆人提供一定的保護。是以他很快在寶豐獲得了“官大哥”的美譽，具備了一定的号召力。
光緒三十四年 (1908)，白朗再次與本村地主王真發生沖突，被王家數人痛打一頓。“白朗的朋友們聞訊，趕至白狼家中助威，與王姓地主理論。王家兄弟看白狼人多勢衆，不敢出面，遂将七、八十歲的王真推出來阻擋。口角之間王真被白朗推倒在地，不久死去。
王家趁機報官，并賄買縣官，緻使白朗被逮捕入獄達一年之久。後來家人将家中土地賣掉一半，湊足保金才得以出獄。挨打在先，遭誣告入獄在後，白朗為此憤不能平。在獄中，獄卒索賄白狼未果，對白朗百般折磨。白狼被吊在大梁之上痛加鞭打，後又遭多方刁難。
舊仇未報又添新恨，經曆如此變故的白狼萌發報仇之心，發哲與獄卒“勢不兩立，非報仇不可”。在當時政治動亂、吏治腐敗的情況下，要想通過正常的途徑來解決問題是不可能的。
這時，加入土匪隊伍依靠草莽力量便成為了一條捷徑。出獄後，白狼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認為要想不受人欺負，非“蹚”不可，遂萌發了做蹚将（盜匪）之心。
但後因其母親苦勸乃止。鑒于家中與人結仇無法立足，為避免再次發生沖突，白狼帶着一匹大青馬到禹城項德高處幹馬隊。
不料項德高見白狼所帶去的馬剽悍俊美，強行将一匹老紅馬與之交換，并要白狼找還 50 兩銀子，白狼憤而返家。不久老紅馬又被地主武裝搶奪。一系列的變故使得白朗感覺走投無路，報仇之心愈發強烈。
此時白朗的朋友們已經躍躍欲試，鑒于白狼在當地的号召力，便紛紛勸白狼率領他們“蹚”，并揚言即使白狼不“蹚”，為求順利，他們在“蹚”的時候會叫白狼的牌子。白朗遂不顧母親的再三勸阻，與蹚将開始接觸。
宣統二年(1911)綠林大盛，搶劫肆虐。白朗的母親為避免家中财物被搶，将家中财物打點後托人送往城中女兒家中。然而途中遭遇官府清鄉軍隊，财物被搶，送财物的兩人被視為土匪裝在站箱裡囚死。
随後白朗的姐姐家也因白狼“土匪嫌疑犯”的身份被懷疑與土匪勾通而遭到抄家。至此，白朗已無路可退，以白狼的名号，正式投入到了蹚将的行列，并很快拉起了一支以自己為首的杆子。但是當時由于白狼覺得自己也沒有多少人槍，是以也不顯山不露水。
02 由劫富濟貧到三省會剿
白狼為了擴大勢力，就将寶豐縣縣長的公子給綁了票，勒索得新式五響快槍十支，有了武器，自然發展也就快了。1912年的時候，白狼率衆攻破河南最富庶的禹縣，并且提出了“劫富濟貧”的口号，是以一時間聲威大震。
白狼起事最先是以蹚将為核心力量，那肯定帶有明顯的搶劫性質，但是白狼的搶劫活動具有明确的“劫富濟貧”，白狼每打到一個地方，窮人就像趕集一般跟着，像打下了寶豐之後，将搶得的錢蓋滿地面，任人去撿，把當鋪打開，把銀貨，首飾，衣服撒在街上，叫窮人去拾。
而且白狼不像其他蹚将一樣，一旦做了盜匪，就匪性大增，他不貪财更不好色，不欺負女性，據說當時“手下人要給白狼找一個姑娘，怕白狼怪罪，就想法找幾個人圍住他談話，另外一些人偷偷地将姑娘送進白狼屋裡。等到半夜之後，白狼回房，一見房中有燈，就說:“這是誰，在我屋裡？”進去一看，床上坐着個大閨女。
白狼問:“誰讓你來的?”姑娘說:“你們的人把我叫來的”。
白狼一聽，扭頭就走，找着手下人問:“誰叫你們送來的?誰辦的事?”。沒一個敢搭腔。
白狼怪了一陣，又回到房裡，對姑娘說:“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姑娘在前，白狼在後，一直把她送回家門口。白狼說:“你自己叫門吧，我叫，你家不會開門的。”
姑娘一喊，家裡的爹娘正在着急，聽見聲音，喜喜歡歡把門開了。
白狼沒有進門，在門外黑影裡說:“送你閨女回來的是老白狼，以後誰欺負你們，你就說老白狼來過，任何人不許亂鬧。”
白狼之品行可見一斑，是以得到了當地貧苦農民的竭力擁護。
因為白狼治軍相對較為嚴明，又時不時會替底層人民考慮，是以數月下來，居然發展至河南和湖北邊區的南陽、汝甯、信陽、德安、襄陽一帶。
白狼在長期的鬥争中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戰術，比如官軍來圍剿，他就令人将搶來的那些财帛散亂的丢在地上，官軍多貪财，往往棄槍去争奪财物，這時，白狼就率衆反攻，官軍貪财惜命，丢掉裝備就逃了。就這樣，白狼還多賺得不少武器裝備補充隊伍。
短短時間内，竟然擴大到了數萬人的隊伍，縱橫鄂豫邊區，頻頻與官軍對仗，實力反而有增無減。
遠近盜匪見白狼實力逐漸雄厚，紛紛來合杆歸附，白狼的勢力就更加雄厚了。到了1913年8月，白狼在信陽吳家店一帶集結人馬，8月22日，突然向随縣攻擊，連克随縣及棗陽，大肆洗劫一番後還掠去從河南過來的西方傳教士十三名扣為人質，然後見官軍沒有敢進攻，才在9月8日将這些傳教士釋放。
然後大隊人馬攻占新野，圍攻鄧縣，并分兵到唐縣（今唐河縣）等處大肆劫掠。到了12月下旬，白狼率軍攻克了南陽，河南、湖北二省俱驚，于是兩省急忙會商，準備協同進剿白狼匪部。
次年1月，雙方在京漢鐵路線上的新安店遭遇，展開了一場大戰，白狼部一路凱歌，官軍居然節節敗退，白狼劫掠數縣，而且還将湖北督軍王占元和所屬的第二師包圍在商城一帶，幸好這時第六混成旅由麻城星夜馳援，在松子關撕開了一條缺口，王占元才得機會突圍逃脫。
而白狼的一支圍攻随縣的一路，接連攻破了曆山、唐縣鎮、萬家店等處後，在3月6日的時候進攻随縣縣城，但是因為這次官兵早有防備，是以沒有打下随縣縣城，于是就又分出一隊人馬去攻打光化縣下面的老河口。
老河口是襄河流域最繁盛之地，當時駐紮在這裡的鄂軍剛剛退伍，是以駐防在這裡的就一個建制都不完整的一個團，這個團的趙團長嗜賭如命，平日也不理軍務。而屬下的營長也跑到黃州會館看戲去了。
當白狼軍都到達離老河口隻有三十裡地的黑龍集時，趙團長仍然還在安心打牌，隻是派人去黃州召回蔡姓營長回去堵截。
殊不知白狼軍中早就有人和這些鄂軍的榮民等熟悉，榮民回到老河口，就去說服駐軍不要輕舉妄動，駐軍聽說對方人多勢衆，攻無不克，居然就答應了，還有不少士兵願意給白狼軍做向導。是以老河口不攻而破。
這時白狼部再次打出“劫富濟貧”“反洋人”的口号，并在老河口殺死傳教士一名。一時間各縣緊張，紛紛戒嚴，在三月中旬的時候，攻下了荊紫關，荊紫關的巡防大隊十三營悉數加入白狼的隊伍，在如此聲勢之下，各地盜匪，被裁的退伍軍士聞風歸附。
3月下旬，白狼軍轉戰安徽，兵臨六安城，城中巡緝隊出戰不利，縣知事的衛隊竟然乘着混亂開始在城中搶劫後逃竄，就在這時，白狼軍攻入六安，又殺掉了法國傳教士一人。
三省震動，于是再次會商協調征剿，并且請安徽督軍張勳派兵相助，北洋政府又加派陸建章為剿匪督辦，統率二十餘萬大軍前來征剿。
随着白狼馳騁豫鄂皖，白狼的個人經曆又被傳言提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當時的報子上就說“白狼前清曾學習軍事學，充第六師參謀，嗣因吳祿貞遇害，遂流為匪。”甚至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說白狼早年間是留學日本學習軍事回來的。
面對北洋政府大軍攻剿，白狼非但沒有被撲滅，反而如同滾雪球一樣，勢力越來越大，震驚中外。仿佛隻有将白狼冠之以受過專門的軍事訓練、精通軍事的專家才能解釋這一現象。
03 西進陝甘
白狼審時度勢，以大軍壓境在即，中原地區立足困難為由，決定率部向西北發展。1914年3月18日，白狼軍進占商南，次日攻克龍駒寨。3月21日，白狼軍萬餘人襲取商具，前來增援的陝西都督張鳳翔“距城十裡，見火光沖天，匪勢正熾”"不敢近前救援，商縣遂破。
陝西督軍 張鳳翙
3 月23日，白狼軍因大隊陝軍逼近商縣，即刻退出，一路回占龍駒寨，一路奔向西南之山陽縣。次日，因山陽縣知事出城逃避，白狼軍直入山陽縣城。4月初，白狼軍兩路人馬兵合一處占據鎮安、孝義(今柞水)，随後白狼“以匪衆兩萬餘，已陷孝義，逼近省垣，情形萬分吃緊”，孝義(今柞水)距省城西安隻有100餘裡，可朝發而夕至，陝西都督張鳳翙忙調兩團堵截，加強了西安的布防。
探知西安防備甚嚴，白狼軍遂避實搗虛，于4月4日西出子午谷，越秦嶺鎮至鄠縣(今戶縣)。繼而西攻盩厔(今周至)，折而北渡渭水，經武功克乾縣，東進至醴泉(今禮泉)、三原。白狼軍在鳳翔一帶遭到黨仲昭、陳樹藩、趙倜以及張廣建等部包圍，死戰突圍，再度西奔，于 4 月 24 日占領固關，進入甘肅境内。
當時張廣建的主力尚未從山西傳回，甘肅兵力空虛，白狼軍一路勢如破竹，“裹挾兩萬餘人，皆系騎兵，飄忽異常”。4月28日，隴西縣知事望風而降。
直到5月2日的時候，白狼軍才真的遇到抵抗，甘軍陳正奎部拼死與白狼軍激戰，結果寡不敵衆，管帶譚文、哨官史鶴年等陣亡，兵士陣亡百餘名，白狼軍搶奪槍彈饷銀，直奔天水，又擊斃陝軍标統馬國仁，又拟從白水江入川。
甘肅舊照
但是白狼軍進入陝甘以來，也有不少損失，特别是進入甘肅後，比起中原地區要荒涼很多，人煙也不如河南稠密，大軍需要給養飲水都不容易，再加上風俗習慣和宗教民族的問題，發生阻力也大。
而是在這時的白狼軍，成分也越來越複雜，一路燒殺掠奪，奸淫婦女的事情也經常發生，引起了當地人的極大恐慌和敵視。在進入岷、洮少數民族地區後，便遭到了藏、回等地方武裝的激烈抵抗。
特别是到了青海邊界越到了甘軍崔振五的雙騎馬隊（一馬二人，與敵徒步作戰，一人作戰，一人控馬），這時東路陝軍已趕到，雙方激戰整整一天一夜，白狼軍逐漸不支，隻得向漢中方向轉移，結果漢中鎮守使張钫對漢中已經加強了防備，白狼軍見圖川機會已渺茫，于是隻得商議，趁着現在河南空虛，不如重新返豫。
于是白狼軍在數十萬大軍的層層包圍堵截中，虛晃一槍，經過寶雞，眉縣，出荊紫關，除在寶雞、郭杜鎮、子午峪三處和官軍稍有戰鬥，其他各處竟然無人敢迎戰。
04 白朗之死
白狼回豫後，各路大軍也尾随而來，這時，在戰鬥中，官兵發現了白狼軍槍彈已經匮乏，戰鬥中見白狼軍舉槍而不聞槍聲，知道子彈用盡。如果說在陝甘時還能團結是為了回家，那一旦回到了故鄉，轉戰數千裡活着回來的部衆已經完全失去了鬥志，他們紛紛離開白狼，四散而去。
此時轟轟烈烈的白狼軍竟然隻剩下了百餘人，再等到了内鄉西峽口，白狼軍又陷入北洋軍重重包圍，血戰數次，好不容易逃到了虎狼爬嶺。
右二為白朗首級
官軍的大軍已經裡三層外三層的将白狼殘部包圍，雙方血戰中白狼中流彈負傷，不久就死去了，享年41歲。白狼死後被部下出賣，将白狼的首級獻給了鎮嵩軍張志功，後來經過白狼長女确認定案。
自此，轟轟烈烈的白狼起事終告失敗。
結語
土匪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現象,古已有之。 每當社會動蕩,人民生活困苦之時,土匪活動就會猖 獗。 民國時期,河南土匪活動雖更加猖獗,更具有典型性,但全國情形大抵如斯。 匪患始終是民國社會無法擺脫的毒瘤,它是中國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中的衍生品,是近代中國經濟落後、政治混亂、社會失序的必然結果。
晚清至民國，随着豫西南社會生态的衰敗，不管是鄉紳地主，還是普通群眾，為了生存，都 不得不在混亂失序、資源緊張的環境裡奮力掙紮，各類社會群體都在時代旋渦中博弈。他們求生存的方式多種多樣，但終極目标是對權力和财富的推崇。
“土匪化”是當時條件下謀取權力和财富的重要途徑，一旦時機成熟，例如官軍剿匪不利，拉出招撫旗号，那些杆首匪頭就能順利地升官發财。
就像那時豫西南各地流傳的歌謠和諺語，反映了當地群眾的生存狀态和心聲，“想當官，去拉杆; 嫌官小，人馬少”。“快槍一拉栓，銀圓兩三千。清早去拉杆， 到晚便是官”。
近代河南的土匪發展過程同近代中國社會的土匪一樣，經曆了清末時期的萌發、北洋政府時期的鼎盛肆虐、南京國民政府時期的衰落、抗日戰争時期的分化、 解放戰争時期的覆滅幾個大的階段，最終在解放戰争時期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初期開展的大規模剿匪鬥争中得以根除。
土匪的曆史也是一部人民的災難史，它既向我們展示了那個年代普通群眾所受的深痛苦難，同時又揭露了土匪的兇殘及其生活的無奈。土匪是一個特殊的社會邊緣群體，與社會各界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研究土匪的生活，有助于我們進一步了解舊中國下層群眾的生活狀況。
（完）
參考文獻：
記白朗事-喬叙五
白朗研究-李紅光
1912—1936年河南地區匪患問題研究-張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