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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歌:我的偶像,不該窮到賣房

胡歌:我的偶像,不該窮到賣房

1987年,54歲的遊本昌受邀去新加坡演出。

彼時他入住的酒店屬于一位當地富豪,富豪财大氣粗,整棟大廈都是他的家産。

有媒體問遊本昌,羨不羨慕擁有這樣的财富。

遊本昌搖了搖頭,說自己并不羨慕。

“許許多多的孩子都叫我爺爺,濟公讓我廣結歡喜緣,這些他幾輩子的财富也換不來。”

喜歡他的孩子裡面,就有胡歌這樣的後輩演員。

2023年的春天,他90歲了,經曆過爆紅、暴富、賠本、賣房、崛起、重生。

假名虛利,已成過往雲煙;浮生若夢,已然悲欣交集。

遊本昌說過的一句話,可以作為他最合适的人生注腳:

“該幹的事,不給錢也幹,貼錢也幹;不該幹的事,給多少錢也不幹。”

而是否有這樣的堅持,直接影響了包括影視行業在内的很多領域的現狀。

這不僅是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更是一個“人”的自我修養。

胡歌:我的偶像,不該窮到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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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獎典禮走到今天,你方唱罷我登場,似乎很難再引起波瀾。

除非上演“意難忘”,陪跑多年終于得願,或者手捧大熱劇,當紅演員實至名歸。

但3月底,一九旬老者出席頒獎典禮,僅靠發言,就掀起了浪花——

遊本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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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

3月30日,“2023電視劇品質盛典”開幕,其中“品質劇匠”一獎頒給了遊本昌。

今年,遊本昌90歲,親自到場領獎。

他從舞台一側闊步走出,精神矍铄,台下演員紛紛起立鼓掌,向他緻敬。

他開口,自我介紹是演員遊本昌:“感謝大家還能想起我,記得我,還喜歡我。”

突然,他又将手中獎杯交給一旁的主持人,請他幫自己拿一下,笑着暗示:“這是一個負擔。”

頒獎嘉賓胡歌在電視劇《繁花》中與遊本昌相遇。

這部由王家衛執導的電視劇拍了3年,從遊本昌的87歲拍到了89歲。

在此之前,遊本昌是胡歌的童年偶像,準确地說,是遊本昌所飾演的那個“濟公”。

胡歌回憶自己與遊本昌對戲的過往,那時,即便沒有遊本昌的鏡頭,遊本昌也堅持為其搭戲,一天工作要近10個小時。

有時,他們工作到深夜,遊本昌挂在嘴邊的一句話依舊是:“我可以做得更好,再來一遍。”

30年前,活佛濟公遊戲人間,教導着無數中國孩子懲惡揚善、濟世為公的人生格言。

30年後,遊本昌堅持着藝術創作,無形中指導着青年演員們從藝的初心與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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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獎感言講到最後,主持人請遊本昌對台下的年輕演員們說幾句話。

遊本昌想了想,語氣中滿是感慨:“你們好幸福,進入這麼一個偉大的好時代,我羨慕你們。”

他形容自己每天一擡頭,就會看到一塊匾,匾上寫着七個字:“以文藝化導人心。”

他說,這是他踐行了半輩子的一句,衷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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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認識遊本昌,是從濟公開始。

傳說中,濟公一身破帽破扇破鞋垢衲衣,醉眼乜斜睜又閉。

他看似荒唐,實則清醒,專管人間不平氣。

上海電視台想将濟公的故事搬上熒幕,一來二去,找到了遊本昌頭上。

遊本昌欣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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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版濟公 遊本昌飾

那是1985年。

中國電視劇制作行業剛剛起步,如何拍,拍什麼,大家都是摸着石頭過河,困難也排着隊出現。

首先是濟公的形象。

《濟公傳》裡講濟公其人:“破僧衣,不趁體,大小疙瘩接又續;破僧鞋,隻剩底……”

但服裝師拿來了一件幹淨完整的僧衣,這哪兒成。

遊本昌就把衣服挂起來,這裡扯扯,那裡鉸鉸,再到鞋帽,如法炮制,全都破破爛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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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公》中濟公形象

其次是形态。

“一半臉兒哭,一半臉兒笑,是哭是笑隻有我知道。”

想練成這個神态,着實要下苦功。

遊本昌别無他法,隻每天對着鏡子練,練到不由自主,在飯桌上都會無意間表現出來,三個月後,表情才像了樣。

1986年春節前後,電視連續劇《濟公》在上海電視台和杭州電視台同步播出,濟公出世。

浙江台州,李善人的獨子李修緣出家當了和尚,多年後回到家中,發現雙親亡故,家産已被惡管家霸占,他撚了把火,燒了自己的家。

女孩問他為什麼要燒自己的家,濟公半哭半笑:“出家無家,一燒白了。”

哭的是李修緣,笑的是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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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經年,濟公這個表情依舊被觀衆反複咀嚼,奉為經典。

但對于遊本昌來說,表情神态有依據,勤學苦練便是,肢體形态卻讓他大吃苦頭。

直到前兩集拍完,遊本昌都拿不準,這瘋瘋癫癫到底該如何呈現。

第三集,攝制組轉道杭州西湖拍日出。早上四五點鐘,遊本昌靠在一旁亭子欄杆上休息,遠處,導演喊開拍了,遊本昌趕緊踢踏着破鞋往回跑。

鞋子不跟腳,他跑得搖搖晃晃、拖拖拉拉,心中突然一動:這不就是濟公的形态嗎?

情動于中,而形之于外,繼而,才有了熒幕上這一版的“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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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看了電視劇,說遊本昌演這部戲真是幸福,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遊本昌搖搖頭,都是臭的。

有一集,寺裡和尚排擠濟公,濟公反而在寺廟裡吃肘子,大快朵頤,吃得噴香。

但這肘子是道具組前一天買來的,那時是盛夏的杭州,足足39度的高溫。

第二天,劇組天不亮就開始忙活,先拍日出,又拍上山,等拍到濟公吃烤肘子這場戲時,天色已經黃昏。

從業人員點起火一燒,香味飄了起來,遊本昌再一咬,一嚼:壞了,肉臭了。

導演喊着:吃吃吃。

遊本昌不假思索,張口猛吃,直到導演喊停,他轉過頭,吐了一地。

知道是肉臭了之後,劇組從業人員笑他傻:“知道肉臭,就别再演了。”

遊本昌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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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常挂在嘴邊一句話:“要熱愛自己心中的藝術,但是絕不可以愛藝術中的自己。”

為了藝術,演員需竭盡全力,還要大膽質疑。若是隻顧自己形象,何來進步一說。

比如其中一幕,濟公晃悠到包子攤前,手一摸,包子上留下五個泥手印,攤主無奈,讓他快快拿走了事。

這是《濟公傳》的原本情節,也是劇本裡早已寫好的劇情,但遊本昌轉念一想,小惡也是惡,遂加了一劇情——

濟公啃着包子揚長而去,扭頭抛下兩枚銅闆,攤主搖頭一笑:“這個和尚。”

《濟公傳》不是大家之作,而是遊民文學的代表,直白地講,流傳至今,靠的是江湖藝人的耳聞口傳。

“吃白食等等消極的東西,是民間藝人根據自己的了解添加的一些笑料等,這是傳統文藝上的一些灰塵,我們可以把它撣掉。”遊本昌說。

電視劇《濟公》播出之後,一句“鞋兒破,帽兒破”傳唱至今,活佛濟公的故事,也變得家喻戶曉。

因為濟公,觀衆相信了破爛中也有完美,瘋癫中暗藏道理。也因為濟公,人們相信懲惡揚善就有希望,濟世為公才是真理。

回看往昔,遊本昌說,這個角色,耗盡了他一生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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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得到濟公這個角色時,已經52歲了。

這是他人生中所飾演的第80個角色,前面79個角色,他演的多是配角或B角(二線陣容),主角寥寥無幾。

他不止一次地感慨,是濟公在度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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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公,源自江浙一帶的民間傳說。

出生在江蘇泰州的遊本昌,也就聽着濟公的故事長大。

10歲時,他在昆山聽“江南活濟公”、蘇州評話演員沈笑梅的《濟公傳》,聽完之後,意猶未盡。

回到家,他模仿着濟公在攤子上讨要湯圓的橋段,演得惟妙惟肖,家人也不吝誇獎。

稱贊帶來了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冥冥之中,遊本昌種下了表演的種子。

1949年,新中國成立時,遊本昌正念高中。

聽聞國家解放,他想貢獻點微薄之力,就開始組織劇團義演,票價捐給水災災區。

第二年,他又排了一出《勝利之歌》,在區裡彙報演出拿了一等獎,後來彙報到市裡,又拿了一等獎。

遊本昌戲劇人生的開啟,如此順理成章,卻又急流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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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遊本昌

1952年,19歲的遊本昌進入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學習,學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體系。

畢業大戲時,他被孫維世導演看中,帶到了中央實驗話劇院(現中國國家話劇院),成為了新中國培養的第一批青年演員。

事情已經過去了60年,遊本昌仍記得自己剛進入話劇院的樣子。

那是1956年,他隻有23歲。

彼時,中國國家話劇院在排練建院大戲《同甘共苦》,遊本昌在排練廳門口躊躇了好一會,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進去。

最後,他繞到排練廳幕布後面的小台階上,豎着耳朵,貪婪地聽着裡面同僚們發出的任何一點聲響。

“哎呀,真神聖啊。”他心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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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在上海戲劇學院(彼時稱中央戲劇學院華東分院)的學籍卡

當時流傳着一種說法,男演員想出頭,要麼帥,要麼怪。

但遊本昌個頭不高,長相也不出色,思來想去,覺得自己起碼能當一個“硬裡子”演員,一個夠格的配角。

“好像上菜似的,我不是那個肘子,也不是那個黃魚,我是那個佐料。”

誰知這一幹,就是20年。

老地主,小士兵,他演過喜劇醜角,也扮過革命偉人,甚至,都算不上龍套,充其量就是塊背景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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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前排左三)表演後與周總理合照

他提起一個著名劇目,俄羅斯經典名著《大雷雨》,他演女主人身邊的兩個仆人之一,跟在女主人身後,從出場走到下場,隻有19秒的時間,一句台詞也沒。

“這個角色叫什麼名字?”有人問他。

“就叫‘兩個仆人’,是個農奴。”

為了演好角色,遊本昌看完了原著的19個中譯本,研究角色的穿衣打扮、衣食習慣以及心理活動。

劇本中,這個角色的戲份隻提到了一句:仆人跟着女主人走下場。

劇本外,遊本昌把這個人物設計成瘸了一條腿——從房頂上摔下來過,瞎了一隻眼睛,還有咳喘病。

“這個角色沒有台詞,但沒有台詞,不代表沒有聲音啊。”

上台前,他發出震顫的咳嗽聲,幕布一拉開,他跟在女主人身後,一步一緩,步履蹒跚。

最後,女主人自殺了,老農奴在大幕拉上之前,憶起往日恩情與殘酷現實,流下眼淚。

角色演完,遊本昌寫了一篇感悟,驕傲地起名《我也可以在舞台上掉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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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左一)在話劇舞台上

遊本昌說:“我不認為我是個天才演員,我隻是熱愛戲劇。”

沒有戲排的時候,遊本昌就坐在一邊,看老演員排練,久而久之,院裡還有個說法:從遊本昌的臉上,就可以看出台上人的戲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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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早年出演孔乙己

後來,他“功力見漲”,有時,五幕戲能跑五個龍套。

通訊兵、小排長、北韓老大爺、普通士兵、美軍俘虜……他一步一演,走得紮紮實實。

他被現實打擊了無數次,卻也無數次爬起身子,站上舞台。

别人問他,為什麼會堅持演配角這麼久,枉受苦勞,沒有出頭之日,遊本昌笑着說:

“我今天是配角,明天可就不一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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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在話劇舞台上飾演列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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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日落,無數個明天過去了。

嶄新的八十年代到來,遊本昌依舊在配角堆裡打轉。

彼時,西方一種新穎的演繹方式恰好傳入國内,遊本昌眼前一亮。

不用對白台詞,隻用動作與神情,就能逗得台下歡笑連連,甚至潸然淚下——這就是啞劇,沉默的藝術。

藝貴獨創,遊本昌當下決定,要在這個新門類上下功夫。

這時,遊本昌已經快50歲了。

很多同僚不看好他這個打算,覺得他一把年紀了,認清現實,安穩等退休就是,何必還要去搞什麼“創新”。

遊本昌沒管他們,一門心思紮根在了這片新的土壤。“(我要)表人所未表,演人所未演,寫人所未寫”。

三年過去,他積攢了一批啞劇節目。

1983年,在朋友的幫助下,他在上海的福利院裡舉辦了啞劇表演。

演出剛開始不久,他聽到台下傳來陣陣笑聲,并不清脆,有些特别。

後來他才知道,台下三分之一的觀衆都是聾啞學校的學生,反應十分強烈,“他們認為啞劇是他們自己的劇種,終于,他們能夠看懂台上發生的故事了”。

他說,自己那時有一種無與倫比的自豪:“任何人當被社會需要的時候,就是一種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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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遊本昌啞劇表演資料

有了動力,作品随之而來。

這一年,遊本昌的啞劇異軍突起,成為了話劇舞台上一股不可忽視的新生力量。

8月份的一天,遊本昌在一台演出裡,一人表演了11個節目。

台下觀衆裡有個叫黃一鶴的導演,看完節目,深受震撼,就定了他上來年的春晚。

于是,在1984年,遊本昌登上春節聯歡晚會的舞台,演了一出啞劇《淋浴》,一炮而紅。

“我幹了幾十年的話劇,人家不知道,這一晚上,都認為我是啞劇演員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屆春晚上,陳佩斯和朱時茂合作演了《吃面條》,從此春晚舞台上,才有了“獨幕喜劇”這一表現形式。

也正因為在春晚上的啞劇表現,上海電視台才找到遊本昌,請他出演濟公,兜兜轉轉,命運回到應有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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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曾和郭德綱有一段對話。

彼時郭德綱想演濟公,卻沒有自信,怕毀了經典,就向遊本昌請教:“我這也不像啊,哪有濟公胖成這樣的。”

遊本昌告訴他:“菩薩本無相。

“你提供了另外一種形象,這對觀衆來說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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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與郭德綱

《濟公》之後,遊本昌風頭正盛,榮譽加身。

1986年,53歲的遊本昌獲得第4屆“中國電視金鷹獎”最佳男演員,在當時,這代表着觀衆的衆望所歸。

所有人都認為他将片約不斷,大紅大紫,遊本昌卻推掉了幾乎所有劇本。

說他淡泊名利?其實也不是。“我希望能夠一個接一個,都是我能施展的角色,那多好啊,但是找我的劇本都是不合适的。”

投資方看中了他“濟公”的名氣,想保手裡的戲大爆,但遊本昌看着一個個淺顯的角色,心裡卻暗暗搖頭。

做演員,總要有所為,也要有所不為。

“該幹的事,不給錢也幹,貼錢也幹;不該幹的事,給多少錢也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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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右)慰問表演現場

1998年,他籌拍的《濟公遊記》開播,有人說,這部作品和《濟公》相比,說教味多了些,風趣幽默不及前者。

遊本昌卻持不同意見。

在創作劇本階段,遊本昌就多次提出一定要謹慎對待,“當年的第一批觀衆已經長大成年,運用一些當年的兒童趣味是很難再打動他們的”。

更何況,他覺得自己作為文藝工作者,或多或少擔負着一些社會責任。

他曾看過一則新聞,說天津一個14歲的孩子,殺死了一個老人,僞造了假現場,僅僅是為了測試警察的破案能力。

這個孩子說自己的作案手法都是跟着電視上學的,遊本昌看過之後,痛心疾首。

于是,《濟公遊記》拍完後,他選擇将少管所作為首映場所,實在别具一格。

人心需要利導,他小心翼翼地,想着能勸一點,便是功德。

至此,濟公的故事先告一段落,但遊本昌的人生仍在繼續。

2000年,遊本昌拿出家中所有積蓄,也就是“濟公”系列作品給他帶來的200萬,拍了一部啞劇電視劇《遊先生啞然一笑》。

他靠啞劇走到今天,自然希望啞劇能有更好的未來。

但拍完之後,沒有一個電視台願意購買,遊本昌賠了個底朝天。

記者問他後不後悔做這件事,他回答:“就是留下來讓後人作為參考價值,我這個事做得也是值得。”

後來,上海戲劇學院要走了這部影片,作為學生學習資料,他欣然答應,再無遺憾。

但他或許沒想到,賠錢的生意,還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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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中間)表演啞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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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話講:“電影被發明以後,人類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長了三倍。”

對遊本昌來說,亦是如此。

舞台不僅是他實作人生理想的地方,更是他生命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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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遊本昌76歲。

某天,他出席了中國戲劇文學學會,在場有一位浙江的劇作家,對他說了一句:“您能演弘一法師。”

說者或許無意,但聽者走了心。

長久以來,因為濟公形象的深入人心,很多觀衆都以為遊本昌的戲路就是喜劇演員,但遊本昌私下裡覺得,自己應該是性格演員,可以勝任各種類型的角色。

俄羅斯的喜劇演員伊林斯基,演了一輩子喜劇,到了80歲那年,突然演了《托爾斯泰之死》,獲了列甯文藝獎。

那自己為什麼不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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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模仿卓别林

回家之後,他研讀了弘一法師的資料,越看越覺得,自己該做這件事。

“曾經也有很多戲講弘一法師的,但重點都放在他的前半生,因為有戲劇性。我看了他的大傳以後,覺得按照以前那種方式不行,他人生最精彩的部分應該是他人生最後的五年時光,他的成就恰恰也都在這個階段。”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作為編劇的女兒,女兒感慨頗深,一家人意見一緻,那就籌備。

一開始,遊本昌向許多影視公司籌資,但對方的回應無一不是:行為值得贊賞,但看不出利潤,還是算了。

于是,在北京房價攀升的那一年,遊本昌毅然決然,賣掉了自己在北京的房子。

“把房子賣了,因為房子也是濟公給的嘛。”他豁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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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在話劇舞台上飾弘一法師

2010年,《弘一大師——最後之勝利》初具雛形,遊本昌将排練地點選在了杭州虎跑寺。

800年前,這裡是濟公圓寂之處,700年後,李叔同在這裡剃度出家。

1985年,他在這裡演濟公;25年後,他演弘一法師。

緣之一字,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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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為濟公

下圖為弘一法師

遊本昌多次盛贊弘一法師,贊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他将故事聚焦在弘一法師人生的後半程,抗日戰争爆發之際,他親手寫下“最後之勝利”五個字,表達對抗戰勝利的期許。

“念佛不忘救國,救國必須念佛。”

方寸之地,風雨飄搖,一個人,一盞燈,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話劇舞台的大幕拉開,弘一法師的晚年,徐徐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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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018年,遊本昌帶着這部話劇行走全國,甚至走到海外,舉辦了100餘場公演。

那一年,他已經85歲了。

這期間,他受過傷,一身病,但一場話劇曆時兩個多小時,他始終堅持在舞台上,不肯輕言退場。

有人不解,問他是不是瘋了。

他反口勸道:“哎呀你想一想,演劇事業是我的本行啊,為了排戲,能夠成立劇團,能夠運作下去,多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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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在話劇舞台上

也有人心疼他,勸他何必受苦,不如安享晚年。

“有人說我這麼大年紀是演一場少一場,而我覺得,我是演一場多一場。”

他用法國喜劇作家莫裡哀的一句話回答這個問題:“死在舞台上,是演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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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舞台上的遊本昌與學生

近些年來,遊本昌越來越多地出現在電視熒幕上,戲份多是客串,演技卻總是“喧賓奪主”。

2011年,他出演《李獻計曆險記》,出場僅幾分鐘,被網友戲稱“一個眼神撐起一部電影”。

2022年,他出演網劇《少年歌行》,被人稱“像動漫中走出來的人”,滿目慈悲。

今年,遊本昌90歲,他依舊站在舞台上,站在明晃晃的鏡頭裡,站在片場的燈光下。

他說:要真正地做好文藝工作,一輩子的時間是不夠的。

這世上,有20歲的朽木,自然,也會有百年的常青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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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1991年,遊本昌去往西藏參加紀念活動。

西藏那曲,海拔4500米,他演繹那首《濟公歌》,又唱又跳,還要表演。

高原上氧氣稀薄,每唱一句都要用盡全力,一曲唱完,他回到背景,喘着粗氣,筋疲力盡。

從業人員突然找到他,說有兩個藏族孩子找了過來,想要簽名,讓他歇會兒再去。

遊本昌不敢歇,踢踏着鞋馬上去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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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面,遊本昌看見兩個孩子捧着一塊小哈達,繃帶大小,潔白無瑕。

孩子說,他們剛看完了藏語版的《濟公》,沒有看夠,問遊本昌還能不能繼續拍續集。

遊本昌收下了這塊小哈達,對兩個孩子鄭重承諾:“好,回去之後我一定拍。”

1994年,政策開放,個人可以籌拍電視劇,遊本昌趕忙成立了公司,緊鑼密鼓開始籌拍《濟公》續集。

4年之後,20集電視連續劇《濟公遊記》開播,遙遠的承諾得以實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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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本昌與藏族孩子合影

2021年,遊本昌被中國國家話劇院授予“終身榮耀藝術家”稱号,獎項共頒給6人,與他齊名的是李雪健與唐國強等老一輩文藝工作者。

遊本昌很少提到這個榮譽,卻在好幾個場合不斷提起這兩個藏族孩子,回憶那塊4500米高原上潔白的哈達。

他說:“這就是我所得到的最高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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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的最後,讓我們再次用心地體會遊本昌曾說過的那句話——

“該幹的事,不給錢也幹,貼錢也幹;不該幹的事,給多少錢也不幹。”

是否要堅持這樣的理念,直接影響了包括影視行業在内的很多領域的現狀;這不僅将塑造一個人的個體命運,還将塑造一個群體的命運走向。

這不僅是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更是一個“人”的自我修養。

何去何從?且行,且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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