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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NPC有點邪門,好像是真人 | 遊民02

作者:戲局onStage
這NPC有點邪門,好像是真人 | 遊民02

找王朵的除了王能,還有【荒原】遊戲的一衆玩家。【王朵】成了玩家眼中的夢魇,碰到她的都會被秒殺。有人懷疑【王朵】開挂,還有人說她是遊戲内部的“維序NPC”,都想錄下與其對決的視訊。遊戲公司總監莫奈急了,斷定是黑客入侵,因為她壓根沒批過長這樣的NPC,而且遊戲裡【王朵】流暢得未免也太像真人了……

這NPC有點邪門,好像是真人 | 遊民02

莫奈偷偷在辦公桌下踢掉了自己的高跟鞋,才覺得稍微松了一口氣。她把眼前巨大的現實增強顯示屏設定成單面鏡狀态,自螢幕一側偷偷審視着公司裡其餘員工的一舉一動,猜測這個叫做【王朵】的叛徒是不是來自于内部。

在螢幕的右下角,【荒原】遊戲論壇的首頁上還在不斷地重新整理出投訴的貼子,叮咚的提示音與同僚下班刷卡的噼啪聲好像找到了某種默契,再與莫奈那條不停抖動的右腿發出的哒哒聲彙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怪異的合奏曲。這讓莫奈越發的煩躁,她幹脆關掉了顯示器,直接将惡狠狠的眼神投向了每一個想要打卡回家的員工。有人裝作沒看見,企圖蒙混過關,但更多的人在公司大門前停下了腳步——他們深切感受到了幾米外遊戲總監的死亡注視所帶來的威壓。

今天抓不到【王朵】,誰他媽也别想走。莫奈在心裡這麼想。

【王朵】——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ID在幾乎每一篇投訴貼中都會出現。目擊報告雖不盡相同,但是對于【王朵】的描述卻大緻類似——年輕的可愛女孩,齊耳短發,穿着校服,背着帆布書包,腳穿帆布鞋……且不說這樣的造型與【荒原】的世界觀設定如何格格不入,莫奈更納悶的是,作為這款遊戲的模組化總策劃,所有NPC的外形設計都需要她點頭确認,而她壓根就沒準許過這種造型的NPC出現在遊戲裡。

不僅如此,這個【王朵】的角色動作也全部遊離于程式設計之外。在【荒原】遊戲的開發階段,因為考慮到玩家操控鍵位的局限性,玩家角色的動作一般隻有寥寥十數種:慢走、潛行、奔跑、疾跑、跳躍、攀爬、輕重攻擊、暗殺特殊動作等等……算上鍵位組合的連續攻擊,動作變化最多也絕不會超過三十種。可是根據大部分論壇投訴貼裡描述的,這個【王朵】可以做出很多普通玩家沒法做出的動作。在與其戰鬥時,普通玩家仿佛會瞬間掉幀。莫奈打開了一個玩家錄制的遊戲視訊,反複看了幾遍【王朵】的遊戲角色行走的動作,發現遊戲并沒有掉幀,普通玩家之是以會有這樣的錯覺,就是因為【王朵】的動作太過于流暢自然了。

流暢自然得仿佛真人一般。

如此這般,【王朵】成了很多【荒原】玩家的夢魇,也成了遊戲中著名的都市傳說。甚至有很多直播平台的遊戲主播日複一日地尋找着【王朵】,希望能夠與其接觸,并錄下經過。很多人推測【王朵】是【荒原】遊戲内部從業人員的ID,變态的身體素質和攻擊設定都是為了能夠輕松虐殺掉開挂的不道德玩家,維護遊戲的平衡。莫奈對這種說法恨得咬牙切齒,因為公司裡負責維序的遊戲角色正是自己操控的。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荒原】遊戲創始人何雲木的腦袋慢慢探了進來:小莫,忙呢?莫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沒敢接茬兒。這個30出頭就已經秃成鴨蛋的極客,正在瘋狂追求莫奈。事實上,在莫奈剛進公司的時候,部門裡幾乎所有男人都追過她。美女總監走馬上任,在基本都是男職員的遊戲公司裡,這消息就像是一枚精确制導的飛彈,一舉轟開了大部分宅男早已封閉已久的心房。

注意身體,别太辛苦。何雲木依然在沒話找話。莫奈趕緊站起身,說:不辛苦,我還要去測試個插件,下禮拜就要開始更新了,上司你自個兒随便坐。何雲木依然谄媚地笑着,一屁股陷進莫奈辦公室的沙發裡,說:沒關系,你忙你的。

莫奈挂着一臉迎合上司的笑容,拿着自己的硬碟往堆滿了遊戲裝置的測試部門走。時針指向傍晚六點,此時應該是玩家集中遊戲的黃金時間,莫奈決定親自進入遊戲,尋找【王朵】。

莫奈戴上了頭盔,開始讀取遊戲,若幹條遊戲小貼士随着昏黃的沙粒席卷過來,遊戲載入的進度條從左往右延展,【荒原】二字在背景中若隐若現,莫奈本能地閉上了雙眼,再睜開,自己已經站在了【島裡】的一條街上,頭頂的ID名稱顯示為【莫奈】。

遊戲中【莫奈】與遊戲外莫奈的長相基本一緻,身材高挑,五官深邃銳利,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樣子。事實也的确如此,在這個遊戲人物建立的初期,莫奈就利用遊戲公司内部的工程師代碼将【莫奈】的各項能力增至最大,并根據自己的審美調入外部模型打造了一套【荒原】世界裡絕無僅有的【黑光】動力甲。遊戲雖然根據她的真實身體資料做出了調整,但是她依然成為了令衆多開挂玩家頭疼的維序者。到後來,隻要遠遠看見一個身上盔甲泛着黑色幽光的漂亮女孩,違規的玩家就會主動投降,作鳥獸散。并不是所有的維序者都能成為遊戲世界裡的傳說,在【王朵】出現之前,【莫奈】正在成為傳說的道路上穩步向前。

莫奈控制着【莫奈】走在【島裡】斑駁的街道上。此時是遊戲中的夏季,眼前有瘋長的植物,以及姿态鬼祟的殘垣斷壁。玩家可以在【島裡】購買功能尚存的建築物作為藏身處,但因為【大過濾】的發生,可以居住的建築物會不斷減少。即便如此,在遊戲的背景設定中,【島裡】在【大過濾】發生之前是一座北方二線城市的中心區,經濟一般,但地産豐富,城市中的幸存者依然選擇将庇護區建在這裡。

光的特效有些強,晃得莫奈調出了設定欄,減低了可見光的數值。設定欄一落下,就看見街對面的公交站殘骸下,站了一個歪扭着的、裝備着簡單的自制鐵甲的老頭。這老頭橫穿了都是溝壑的馬路,與【莫奈】擦身而過,卻目不斜視,倒是【莫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老頭的資料直接出現在了莫奈的視野裡——這人大概50歲左右,身體機能中等偏下,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這老頭朝着【島裡】出口的方向走去,緩慢,卻步步堅定。依靠那一身叮當亂響的破爛裝備紮進【荒原】,莫奈估摸他活不過10分鐘。

【島裡】是遊戲中預設的新手村,每天無數的新玩家赤條條地來到這裡,再赤條條地奔向無盡的【荒原】,為了裝備和物資拼盡全力。可直覺告訴莫奈,剛剛經過的那個老人,并不是為了這些才進入了這款遊戲。

眼下除了這個老頭,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關注,莫奈不打算浪費時間,直接走進廢棄的公交站裡,輕松滅掉了兩個正在違法盜竊的玩家,利用遍地的垃圾修好了一輛報廢的機車,緊踩油門,朝着【島裡】中心地帶的【新陽大樓】駛去。無數新手玩家在破敗的街道邊駐足觀望,【莫奈】匆匆而過的視野裡,他們的頭頂上彙聚着一行又一行綠色的代碼,直接出賣了他們的身體機能和戰鬥能力。

【新陽大樓】位于【島裡】的西南方向,是遊戲裡接受主線任務的重要地點。大樓的一側已經在【大過濾】發生當天坍塌了,離了很遠也能看見張牙舞爪的鋼筋正在戳破淡黃色的天幕。【莫奈】把車停在大樓臨街的一側,向上望,即刻鎖定了幾個可交談NPC的位置。在遊戲流程中,這裡是每個新手玩家都會進入的地點,此時是遊戲的高峰時間,【莫奈】的視野裡熙熙攘攘,她依然跨在機車上,侵入了NPC的資料庫,霎時間眼前流過無數的代碼,都是在這一周時間裡領取過任務的玩家資料。

突然,一道詭異的加密代碼攔住了【莫奈】的視線。控制台的螢幕上閃着猩紅色的亂碼,像是預示了某些正在逼近的危險。【莫奈】很肯定,這道密碼并不是自己或同僚的作為,屬于外部的入侵。正思索間,一擡頭,就撞上了上司何雲木的臉。

何雲木在遊戲裡的ID是【神經浪遊者】。這個賽博朋克發燒友一手創造了虛拟的【荒原】世界,卻堅決不使用任何内部代碼調整自己的能力數值。是以此刻在【莫奈】的眼裡,這個秃頂的潛行流戰士全無一個上司該有的尊嚴,如同所有20級左右的玩家一樣,隻剩一張被【荒原】的殘酷刻蝕出的滄桑面容。

啥時候下班?【神經浪遊者】接通了【莫奈】的語音系統。咱倆吃個飯吧。

【莫奈】的眼角裡依然浮着那道猩紅色的加密代碼,就随便應了一聲:OK啊。

幾天沒見,你這人物都70級了啊。【神經浪遊者】繼續尬聊。

【莫奈】不再回話,專心解鎖了密碼。密碼後藏着的是一個30分鐘前剛剛與NPC對話過的玩家資料。

這個玩家還沒有開通語音系統,所有的對話都是用微型鍵盤打出的,用詞累贅又不準确,白字連篇。但是【莫奈】發現,他見到每個NPC都會詢問:

你見過【王朵】嗎?

【王朵】在哪呢?

【王朵】,女孩,在十年前失蹤了,你們見過嗎?

【莫奈】猛想起了那個與她擦身而過的老人,緩慢地挪動步子,朝着【島裡】的出口走去。

【王能】。【莫奈】默念着老人的遊戲ID,鎖定了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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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雲木知道自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他把手伸進外套的口袋裡,用手指捏了捏辭職信的邊緣。手汗已經浸濕了信紙的一角。

也并不都是那個新病人的原因,何雲木暗自思忖。自從癱瘓的母親得了躁郁症,他就在考慮辭職的事情。上個月新來的病人則給他的想法注射了一針催化劑。

午休的時間到了,在食堂吃過飯的輕症病人們魚貫而入,來到活動室。他們大多表情木讷,午餐時吃下的藥片已經開始起了藥效。

讓何雲木決心辭職的小光頭是最後一個走進活動室的。他面無表情,但是絕不木讷。在進入活動室之前會先駐足觀望,仿佛屋裡設有埋伏。小光頭環視過數量衆多的病人,視線最後落在了何雲木的身上。

哈喽啊大夫,小光頭微笑着招呼,這微笑讓何雲木打了一個冷戰。

一個月前,小光頭被警察送到了這家專門接受精神疾病患者的福利院。他無名無姓,破衣爛衫地躺在城内河邊的一棟廢棄樓房裡。建檔的時候,那個送他來的警察偷偷用手肘搗向何雲木的肋巴扇兒,擠眉弄眼地說:哎,你瞅他内個大腦袋。

小光頭的一個特點就是腦袋特别大。剛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洗了五六遍才露出肉色,可腦瓜瓢不知道用了什麼工具,刮得油光锃亮。是以除了光頭,院裡還有很多護士叫他外星人。當時的何雲木也跟着笑,問警察:找沒找到家人呢?

警察說:找不到,這孩子也不說人話。

何雲木有些不高興:他是個精神病,你讓他怎麼說人話?

警察臉上原本有些戲谑的表情突然消失了,轉頭直視何雲木的雙眼,這個時候,何雲木才發現這個40多歲的警察黑着眼眶,臉上的皮膚裡仿佛織進了灰青色的粗線。

警察說:最開始,他在拘留所裡睡了一天一宿。大半夜的,他隔壁的嫖客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用牙把腕子裡的筋給扯出來了。值班的警察都吓傻了,給我打電話。我叫了急救車,血管崩了,那一地血啊,我擦了半宿。

何雲木不太明白片警想要表達的意思,滿臉困惑。

那嫖客沒死,醒了之後問我們,隔壁是不是關了個孩子。警察說到這裡清了清嗓子,抽出一根煙點上。

是以呢,嫖客自殺跟那個小子有什麼關系?何雲木有些不耐煩了。

警察呼出一口煙氣,不緊不慢地說:嫖客說你們隔壁關着的那孩子,在我腦子裡跟我說了一宿的話。他給我分析我東窗事發後會遭遇怎樣的變故——丢掉工作,丢掉老婆孩子,如此之類。我說我不想活了,他說那就死呗。我說這牢房裡啥也沒有,怎麼能自殺呢。他說用牙割腕吧。我覺得太疼了,就拒絕,可是這手腳卻開始不聽使喚了。朝着自己的腕子下嘴之前,這嫖客說自己看到了那個孩子,就站在他的跟前。這牢房也變樣了,仿佛剛被轟炸過。鐵欄外是破敗的城市廢墟,這孩子就在呼呼的風裡朝着自己笑。

何雲木聽入了神。此時,小光頭仿佛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遠遠地朝他們看了過來。何雲木與小光頭對視了一眼,好像就看到了他注視着嫖客用牙齒撕開自己手腕的皮膚時,臉上所綻放開的那個笑容。

邪門兒吧?片警掐了煙,拍了拍何雲木的肩膀:他就交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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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有些猶豫,是不是要正視路北炙熱的目光。

路北身後的幾個小子已經開始起哄了,王朵懷疑是不是自己的一抹笑不自覺地溜出了嘴角?她想要伸手去遮,又害怕這樣會更加暴露自己的無措。

總是這樣,這個年代的男孩子表白總是要把姑娘逼進角落。一個人還不行,還要帶上狐朋狗友。成幫結夥地向姑娘施加壓力。

要隻是路北一個人,我也許就同意了,王朵讪讪地想。

王朵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冷若冰霜,但是耳朵根兒早就發燙了。她說:我考慮考慮。然後就突破了重圍,之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過身,伸長手拿走了路北手裡那杯專為她買的、已經捧了好久的奶茶。

人群中又是一陣呼号,王朵加快腳步将那個場面甩在身後。手裡的奶茶還溫着,王朵分不清這是奶茶的溫度還是路北的溫度。她也把奶茶捧着,等拐進了一個陌生的無人胡同裡,她終于笑了。

天色漸漸暗了,空氣溫溫吞吞。王朵安靜地喝着奶茶,思考着自己該如何開始人生中的第一次戀愛。她知道不能告訴她爸王能,自從上個月那個活寶爹醉酒大鬧家長會之後,王朵跟他還沒說過幾句話。那要不要告訴37号呢?她想起這個從小就陪伴自己到現在的朋友,近一個月竟也沒怎麼聯系過。

胡同盡頭的黑暗裡突然響起了一聲貓叫,王朵吓了一跳。馬路對面的太陽已經躲進了樓後,胡同裡的黑暗竄高了一米,即便這樣,王朵還是看到了一雙皮鞋,那雙皮鞋不髒,卻極力想要藏進肮髒的角落裡。

誰?王朵小聲問。

那雙皮鞋輕挪了一下,依舊沉默着。

突然,王朵意識到了危險。一絲陰影蒙上了她的心,剛剛還熱着的奶茶也突然冰冷了。她轉身就跑。

跑出了一條街,看着身邊的行人越來越多,王朵仍然覺得有一道目光刺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回望着,那道目光仿佛拖拽出了一道粘稠的痕迹,蜿蜒着,慢慢延伸進了道路兩邊所有漆黑的巷子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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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張瀚夫 編輯 | 賽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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