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屆年輕人，在求人和求己之中，轉向了求佛；
在上班和上進之間，毫不猶豫地跳到了上香；
在打工和創業當中，選擇了出家的修行人生。
無論是北京的雍和宮，還是杭州的靈隐寺、成都的文殊院等，都湧進了成批一心來祈願的青年男女。
相關資料顯示，四年過去「寺廟」的搜尋量增長了368倍，尤其是今年2 月以來，預訂門票的人群中，90後、00後占比接近一半。
而逛寺廟、買手串、燒香、拜佛，這些以往被看作封建迷信的風俗行為，不知不覺間成了年輕人的新晉旅遊打卡方式，各種攻略正在社交平台上快速傳播。
出于好奇，我們采訪了4位年輕人——其中有卷不動的一線都市白領，也有苦于學業壓力的在讀研究所學生，以及常去逛寺廟放松身心的打工女孩。
于他們而言，求神拜佛究竟在求什麼？
最近一次去靈隐寺，是意料之外的巧合。嚴格說來，我是信基督教的，平日不太會去寺廟、道觀這類地方。
2月末的一個周末，我從上海出發到杭州玩，住在靈隐寺邊上的民宿。那天一大早，我被遠處傳來的敲鐘聲、念佛聲吵醒了，迷糊中一看手機才淩晨5點鐘。
原本想躺下繼續睡去，但腦子忽然異常清醒，好像冥冥中感受到了一股「召喚」。于是我把男朋友推醒，叫上他一起過去拜拜。步行到寺廟不到10分鐘，那時天還未亮，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大約排了半小時的隊才進去。
整個流程很快，不到一小時就結束了。一進門，我就直奔燒香的地方，再到佛像面前冥想叩拜、求神請願。因為我不太懂那些儀式禮節，事前也沒有做過功課，悄悄觀察前邊的人怎麼拜，我就依葫蘆畫瓢跟着來。
▲杭州靈隐寺｜門口
▲靈隐寺内景｜攝于2023.2.25
我目的很明确，就是為了求事業。在公關行業兩年多了，但工作上一直沒什麼起色，加上外界的各種因素影響，近一年來業務方面也不太順利。在這種境況下，我對未來的職業規劃都感到十分迷茫。
結果到了三月初，一切倏然轉好。年前失去的大客戶突然回來，表示願意和我們繼續合作下去。上司開始讓我單獨帶項目，對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機會。
遂在一周後，我重返靈隐寺還願。這一次，我提前做足功課，比如着裝方面不可穿太明亮的衣服，進門時要從左邊進、右邊出，過門檻要右腳先邁出……
不隻如此，我的工位上擺着從寺廟裡求來的護身符，收藏的星巴克、瑞幸等祈福貼紙。遇到不順心的事時，我會拿起禦守許許願，默念貼紙上的祝福，能暫時緩解焦慮的情緒。
我還入手了潮玩品牌Mighty Jaxx的「錦鯉仙生」系列盲盒，當時剛好看到他們品牌提到：「與其說年輕人燒香拜佛是迷信，不如說是當所有事情都ready後，另外尋找一處心靈上的安慰與寄托，成為他們在工作和生活中的推動力之一。」
現在時不時看看桌上的神仙錦鯉，瞬間感覺自己獲得了雙重神力、功效double！
▲工位一角｜Mighty Jaxx全套盲盒
若要說燒香拜佛的收獲，主要是心态上更加平和。以往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常會往不好的方向想，如今心裡頭多了一個念想，或許某天願望就成真了呢。
更深層次的原因，是總覺得個人的努力很有限，未必能達到理想的結果，是以才會把部分希望寄托在神明上吧。
年後，我和朋友一行四人在成都旅遊。當天上午從大熊貓基地傳回，剛巧看到文殊院也是熱門景點，于是我們直奔寺廟拜佛請願。
途中，我在車上快速查了下禮佛的習俗。畢竟之前也沒有這種經曆，就先去網上搜尋注意事項，譬如拜之前要先洗手，摸神獸隻能碰它的腳，插香也得分左右手之類的。
▲成都文殊院｜圖源小紅書@kido
到達文殊院約中午12點，那會兒人流量并不大。遊客能免費領三柱香，再到大爐子裡燒香，火苗越旺越好，完了把香插上。現場行跪拜禮的人很少見，大多都是站着拜兩下、閉眼默念心願。
之後往裡走去，有一個20米長、10米寬的院子，外圍已經有繞滿半圈的人，排隊等待拜佛、摸福、摸神獸。旁邊有引導的從業人員，隊伍雖排得老長，但進度非常快。
院子裡有放燈的祈福亭。那時架子上放滿了香客點的燈，連地上擺的都到亭子外圍了。不同盞燈的數目，代表不一樣的寓意。我買了7盞燈，象征着學業順利，一盞燈15元，總共花了105塊。
還有一排挂滿紅線字牌的架子。在外頭買好燈後，會贈送一個書簽，寫上祈福的内容，再把牌子挂上去。因為現在是學生身份，我寫的是希望研究所學生順利畢業，如果有機會繼續讀博士。
當時想跟風買很火的十八籽手串，結果一問當天的早已賣完了，我們隻好作罷先行離開了。
▲文殊院｜圖源小紅書@陽光下的我
對求神請願這件事，我雖無堅定的信仰，但始終有顆敬畏之心吧。老實說仔細想想都明白的道理，豈靈于佛祖終究是靠不住的，隻是借此機會求個心理安慰罷了。
十天前，我和朋友兩人到廈門旅遊。聽當地朋友提及南普陀寺的文殊院，裡頭求學業很靈，我本身是不太信佛緣的，恰逢侄女今年聯考想為她祈求下。
那天下午，我們特意去了南普陀寺。進去之後随着人流領香、點香、拜佛、請願，因為我不了解什麼儀式，看别人怎麼做就跟着來了，感覺心誠則靈嘛，虔誠地拜一拜就好了。
我順便在寺裡逛了一圈，在法務流通司買下兩個木質挂件，分别是「金榜題名」和「逢考必過」。那天走進文殊閣時，剛好有個師傅在裡頭，我把剛買的物件放桌上，他幫忙作法念經，意味着法力加持。
同天在廟裡，我一眼相中一條紫色手串，價格接近千元。但當時可以說是一見鐘情，沒有猶豫立即買下。
說來也巧，那天出了寺廟後，我随意走進一家店買刮刮樂，結果一下就中彩了。這是我人生頭一回買彩票中獎。
此後三天，在廈門隻要路過相似的店鋪，我都忍不住進去買兩張，出乎我意料的是幾乎逢買必中，但每次中的金額也不大，一般就是買10塊錢，獎金20來塊錢。
▲廈門南普陀寺｜攝于2023.3.11
也許是與廈門這個地方比較合得來，但我也不敢說那幾日的好運與拜佛相關。買手串和挂件，就像買彩票一樣，買的是希望和信仰，前提是先擁有一張彩票，說不準它在哪天就中了呢。
逛寺廟的習慣，是在大學畢業一年後慢慢養成的。
平時電商工作忙，碰上上新、大促等活動加班是常态。但隻要周末有時間、天氣好我都會去寺廟走走，主要是為了放松心情——從忙碌的節奏中跳脫出來、放空一下，暫時抛開現實的壓力和焦慮，等到回來後休息一晚，第二天再繼續努力。
第一次逛寺廟，大概是在四年前。當時和朋友參加一個踏青活動，從靈隐寺出發，一路徒步爬山到法喜寺，順便到裡面拜了拜。那是我頭一回感受到寺廟的氛圍，在香火萦繞中看到擁擠的人群，一種既肅靜又熱鬧的奇妙感覺。
直到現在去靈隐寺、法喜寺那一塊，我都習慣在山間小路上騎行，滿眼都是綠意生機，一路騎到西湖邊停下。
▲杭州法喜寺｜攝于2022年
最近一次去是在三周前。比起最近爆火的靈隐寺，來香積寺的人不算多。
當天到的時候是上午十點半，我和友人先在廟裡慢慢逛一圈，臨近飯點到附近的素齋吃飯，自助素食一個人20塊錢，到了下午再去坐水上巴士，一天就這麼輕松地過完了。
▲杭州香積寺｜攝于2023.2.26
靠近西湖邊上的淨慈寺，也是人流比較少的寺廟。
它的規模雖然不大，但站上最高的大殿，往西面看能衆覽西湖，一下子感覺心胸開闊了許多，連日來胸口積郁的怨氣都消散了。
▲杭州淨慈寺｜攝于2021年
每回逛廟祈福，我的願望始終不變：希望自己和家人身體健康。我為家人求過平安符的挂件，也給自己買過白蓮花菩提的手串，簡單說來就是求個心安吧。一年前買的手串，一條價格也才58元，現在都漲到了上百元。
不過請回家的物件也是有講究的。比如手串不可帶進洗手間和廚房，晚上睡覺要壓在枕頭底下等禁忌。我怕忘記各種注意事項，一般買回來後就收起放好。
在我看來，求神拜佛更像是積極的自我鼓勵。每次去廟裡走一圈出來後，像是為自身加了一層buff，對工作和生活更有底氣和自信。如果能得到好的結果，當然是再好不過的。
過去随手轉發錦鯉的年輕人，現在都到廟裡燒高香、拜佛祖了。難怪有人說：香爐裡燃燒的是當代青年的壓力和焦慮。
個中原因不難了解。拜财神、求學業、招姻緣……背後反映了年輕人面臨的壓力，諸如找好工作、考研考編、擺脫單身等。而對他們來說，當現實中的努力遲遲不見效時，求神拜佛也是一劑高效的心理慰藉。
又或者，當人處于巨大的不确定性中，意識到努力不如好運更影響結局時，自然會寄托于看似虛無的精神支撐。這也不難看出為何不少年輕人會着迷于手串、挂件、盲盒等具有「玄學」色彩的物件。
韓炳哲在《倦怠社會》一書中提到過，過去宗教能夠平息人類的恐懼，并帶來一種永久持存的感受，如今由于現代信仰的缺失，引發了人們的緊張情緒和煩躁不安，生活從未像這般飄忽即逝。
求神拜佛目的不在于「佛系躺平」，而是在虔誠地觸碰信仰之後，重獲面對現實的勇氣。走進香火氤氲的寺院，不過是為了之後能更好地投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