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新冠疫情影響，居家辦公已成為日常工作。我們在數字世界中瞬息萬變，幾分鐘後，我們可以與來自世界各地不同國家/地區的人們交談。但是我們的身體幾乎對着電腦螢幕一動不動，有時在不知不覺中長達一天。虛拟空間中的這種快速轉移與現實生活中的麻木和停滞并存，使我們感到時間的流逝似乎越來越快。随着疫情爆發變得更加明顯，數字過程引起的"加速"也引起了德國耶拿大學社會學教授哈特穆特·羅莎（Hartmut Rosa）的注意。
早在2005年，羅莎就提出了加速理論（Beschleunigung），認為導緻社會加速的三個因素是科技進步的加速，社會變革的加速和生活節奏的加快。在加速的驅使下，人們被迫做不屬于自己的事情，這就是"異化"的形成。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羅莎提出了一個"共振"解決方案。
那麼，随着數字化步伐的加快，這種數字化加速與過去工業化的加速有何不同呢？共振也會發生在虛拟空間中嗎？
羅莎認為，數字化和工業化之間的差別在于，它已經達到了一個新的速度水準。與其說是歸咎于數字技術的缺點，不如說是現代競争社會的結果。在虛拟情境中，雖然能引起共鳴，但缺乏表達和身體互動。共享相同的實體空間對于同理心來說更為重要。
記者|吳思
由|編輯楚
三連人文城：讓我們從你過去兩年的中國之行開始。就發展速度而言，中國非常耀眼。您在中國發現了什麼？
羅莎：城市永遠是加速的中心。我在中國的第一站是上海，在那裡我感覺最深。我不能忘記和上海人交談。我認為人們的"老上海"指的是18世紀或19世紀的上海，他僅在20年前說過。即使它建于1990年左右，其中許多可能也不再存在。從許多歐洲人的角度來看，這種快速的城市變化是難以想象的。當歐洲人談論古代建築時，他們通常指的是16世紀或17世紀的建築，甚至更早。我們可以看到，在中國城市發展的加速中，人們對"老"、"長久"和"熟悉"這些詞變成了什麼有不同的了解。
這是我在2005年出版的《加速：現代社會中時間結構的變化：世界正在以更短的間隔改變其面貌》一書中所定義的社會變革加速的一個完美例子。古典現代性的一個特點是，每一代人都出生在一個新的世界。每一代人都有一個新的使命，那就是找到一份職業，建立自己的家庭，建造自己的房子。例如，在上海，這裡的變化速度不再與這種代際模式相對應，而是與幾代人之間的速度相對應-沒有工作，房屋甚至家庭安排可以持續一生。當你醒來時，一切都可能是新的和不同的。這是晚期現代性的一個特征。
上海的古老建築©
三聯人文城：一方面是現實社會的發展速度。在感覺方面，在疫情爆發之後，時間似乎過得很快。你也有同樣的感覺嗎？你如何解釋這一點？
羅莎：沒錯。這是一個由感覺引起的"心理時間悖論" - 流行病減少了戶外活動，同時增加了人們對螢幕的依賴。此時此刻，我正在電腦螢幕前采訪你，然後我會修改螢幕上的論文。我整天坐着不動，一個接一個地處理任務，每件作品的完成時間都非常緊張。當你晚上上床睡覺時，回想起白天，你似乎沒有做任何事情，隻是坐在椅子上，面對電腦螢幕。
疫情爆發前就是這種情況。數字過程使我們能夠在螢幕上完成幾乎所有操作。我用手機工作、娛樂和搜尋我需要的所有資訊。最後一秒，我可能收到了來自中國的采訪邀請。下一秒，我看到了朋友去世的消息，心情變得非常糟糕。過去，人們習慣于在固定的地點工作，回家與家人共度家庭時光，過着時間和地點的穩定生活。但是，我們與世界互動的方式現在是一種移動形式。由于移動連接配接裝置，我們總是可以收到來自工作，家人，朋友，甚至銀行和保險公司的請求，就好像我們淹沒在需求的海洋中一樣。但是，當我們在手機螢幕上處理這些事情時，我們所處的環境很有可能根本沒有改變。
安娜·塔拉澤維奇（Anna Tarazevich），疫情爆發期間©内政部
我把這種以數字裝置為中心的單一生活稱為"單通道"模式，它正在成為我們世界的模式。為了使這種模式更加高效，我們還在不斷提高數字裝置的運作率和傳輸速度。但事實是，我們仍然不覺得時間不多了。
三聯人文城：這種數字化技術帶來的加速與過去工業化的加速有什麼差別？人們的不适是否應該歸因于數字技術的缺點？
Rosa：數字化和工業化的不同之處在于，它的速度達到了一個新的水準。運輸的運動是可見的速度，另一種速度是通過光纖電纜的各種資料資訊的高速流動。
發展流量會導緻擁堵，同時擠進一個網站也會導緻網站崩潰，加速的副作用。"疏遠"比這些副作用更不舒服。例如，在越來越多的地方，機器互動已經取代了人與人的互動。許多人面對機器的效率，導緻自我挫敗感和與世界的疏遠感。這就是我所說的"異化"。城市是異化最強烈的地方。
越來越多的機器互動©棉簽
我認為，這些問題不應該歸咎于數字技術，因為自工業時代以來，加速這種現象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數字技術是生活節奏中最接近加速邏輯的一步，但它不是加速邏輯的起源。
三聯人城：那麼這種加速邏輯的起源是什麼呢？為什麼人們一直在尋找加速的方法，即使它不再負擔得起？
羅莎：加速的原因之一是，現代市場驅動因素導緻了一個競争激烈的社會。我們可以看到，社會各階層都有比較和競争。個人之間有競争，從幼稚園到大學，到公司，以及國家和國家之間。
當人們處于競争環境中時，優化變得很重要，我稱之為參數優化。例如，人們越來越多地通過各種電子裝置上顯示的值來衡量生活。每天的步數、心率、睡眠品質、血液中的含氧量等還有一些社交媒體表演，比如點贊數。生活中的參數越來越多，競争驅使人們優化。您需要優化的參數越多，您的時間就越少，加速将變得越重要。競争的鍊條是有加速有後退的，是以它必須再次加速，然後變成彼此之間的互相推動。
一個在大城市生活了20年的男人，和一個一輩子都生活在小村莊裡的男人是不同的。這種對競争和速度的追求，已經銘刻在城市人的身體和靈魂中。如果對方說話太長或太慢，或者對方沒有快速回複消息，您是否在談話中感到不安？這是因為速度和優化已經被身體記住了。就像在疫情封鎖的日子裡，明确了哪裡不能走，應該能夠節省大量的時間，但是擁有數字化裝置的人要不斷提高工作效率，在競争中充滿了期待。
加速的另一個來源和驅動因素是擔心你會落後，失去或被遺忘。然而，僅僅将這種心态描述為"恐懼"是不準确的。因為它包含着希望和欲望。這與我們現在對"幸福"的看法有關。
哈特穆斯·羅莎教授
三聯人文城：您主張"共鳴"作為加速帶來的社會和心理問題的解決方法。您如何了解共振的含義？為什麼共鳴是通往幸福的道路？
羅莎："共鳴"是指萬物的世界互相傾聽，然後互相回應，并從中獲得新鮮而不同的内容來發展自己。德語中有一個詞叫做"Aufhören"，它不僅停止做某事，而且公開傾聽。在短時間内停下來，敞開心扉，傾聽彼此的話語。然後就會有共鳴，不僅被對方感動，更是在聽着找到答案。不僅已知的答案，而且新的經驗觀念将從交流中延伸出來。這就像你需要意識到你的孩子正在與你溝通，而不必告訴你作為長者的經曆。我總是說，開放是沒有束縛的互動。在這麼短的時間内，你和你的溝通者之間的聯系是開放和流動的。
與人、藝術或自然産生共鳴。在博物館的某個地方，突然停在一幅畫前。因為你覺得好像在跟你說話，走在森林裡，有那麼一刻你停下來聽，也許你能被鳥兒的歌聲感動，當陽光照耀着你，你會感覺到陽光與你相連，給你更多的溫暖和能量。音樂家倫納德·科恩（Leonard Cohen）有一句歌詞："有裂縫，一切都有裂縫，這就是它進來的方式。（有一個裂縫，一個裂縫，其中"光線如何進入）"在日常生活中是相同的，有時休息一下以豐富自己在傾聽和回答中。從長遠來看，至少我們可以在短期内打破倉鼠輪般的忙碌。
人與藝術©負空間産生共鳴
三方人類城市：數字化程序正在對生活産生全面影響。數字化手段也會影響它們産生共鳴的方式嗎？例如，共振也可能發生在虛拟空間中？
羅莎：你不能片面地說，隻有現實生活才能達到共鳴的狀态。我們中的許多人都有過在虛拟世界中引起共鳴的經曆。有時線上聊天可以幫助人們敞開心扉，因為"社交恐懼症"不必面對真實的社交環境。有時候，線上的陌生人會勇于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更能引起共鳴。是以，在虛拟世界中，這并不是說它沒有共鳴。
但螢幕的問題在于我們的身體感覺。對于人類來說，幾千年前，我們可以在面對面的交流中讀懂彼此微妙的表情和動作。共振也是身體的互動反應。虛拟技術使這些互動變得不切實際。這就像共鳴，往往來自眼睛和耳朵。通過相機，我們實際上隻看相機，是真的會做出眼神交流。在視訊通話期間，也很難檢測到我們周圍的微小環境聲音。你的聲音來自我面前的電腦，我們的言語和聽覺與現實的聯系也不同。
是以，共享相同的實體空間對于共振非常重要。例如，當我們在露台上喝咖啡時，我們聽到孩子們在街上大喊大叫，在風中感受到食物的氣味，感覺到風吹過皮膚。這些共同創造了一種親密感。現代性的一個問題是，我們進入了一個沒有接觸的世界。"不要碰我"幾乎成了一種文化要求。但是，如果沒有感官接觸，人們很快就會感到疏遠和疲憊。
莉娜·基瓦卡©共享實體空間
2020年，三聯生活周刊推出首屆三聯人文城市獎，旨在促進公衆啟蒙，激發公衆參與，促進未來中國城市的社會價值觀和人文關懷。從這個出發點出發，未來将舉辦偶數年的三重人文城市獎，奇數年舉辦三重人文城市季，建構"人文城市"創新生态圈。
2021年，以"跨越國界"為主題的三方人文城市季，希望激發人們思考和面對城市的數字化和公共空間的網絡化。圍繞這一主題，将啟動人類城市光譜計劃。11月中旬，《人類城市光譜榜》釋出會暨高峰論壇将在成都舉行。還将舉辦為期兩個月的人類城市攝影展，以"建築幻覺"為主題，重新審視視訊媒體與城市公共空間之間關系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