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華裔影後楊紫瓊的“瞬息宇宙”

文|肖三軍

今年的奧斯卡已經塵埃落定，最令人矚目的影後之争也得出了結果，楊紫瓊成為了首位華裔影後，她創造了曆史。

本屆奧斯卡中《瞬息全宇宙》以11項提名領跑，其中包括4名亞裔演員獲得提名，成為最大的關注點。最終《瞬息的全宇宙》拿下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在内的七項大獎，手捧小金人的楊紫瓊激動地說：“各位女性，不要讓任何人告訴你，你們做不到，我們做得到！”

楊紫瓊做到了，回顧她這幾十年的演藝生涯，能夠摘得影後桂冠絕非偶然。在她不同階段的人生中其實存在着多個側面，宛如《瞬息全宇宙》裡面的各種平行宇宙一般，然而楊紫瓊在每一個時間段裡都做出了巨大的成績，最終成就了屬于自己的“瞬息宇宙”。

從選秀小姐到功夫打星

穿過馬來半島中央山脈的盤山公路，就是馬來西亞霹靂州的首府怡保。這座人口超過95%都是華人的小城，以盛産錫礦和百萬富翁聞名于世。不過在當地，遠比這些更有知名度的，恐怕就是從這裡走向世界的楊紫瓊了。

楊家祖籍福建，而楊紫瓊的祖父楊錦坤漂洋過海來到馬來西亞打拼，在20世紀30年代起成為當地交通行業的大亨，擁有多家巴士公司，身價不菲。而楊紫瓊的父親楊建德是律師出身，後來繼承家業，在馬來西亞華人圈擁有極高的聲望。

自小喜愛跳舞的楊紫瓊在十幾歲時跟随父母前往英國，并在之後考入英國皇家舞蹈學院學習芭蕾舞。然而因為受傷，楊紫瓊的芭蕾舞生涯被迫終止，轉而進行藝術方面的學習。1982年，獲得學士學位的楊紫瓊于次年回到馬來西亞，在家人的鼓勵下，她報名參加了當年的馬來西亞小姐，一舉奪魁。

成為選秀小姐的楊紫瓊開始獲得一些廣告和演出的機會。1984年，楊紫瓊前往香港發展，成為德寶電影公司旗下的演員，開始了她的演藝生涯。同年年，楊紫瓊和洪金寶、林子祥、葉德娴等人搭檔，出演了她的首部銀幕作品《貓頭鷹與小飛象》。片中的楊紫瓊飾演了一位受學生氣的女老師，跟後來的功夫戲碼不同，此時楊紫瓊的戲份更接近于花瓶，明顯是基于她選秀的出身而設計的。

在當時，女演員戲路非常窄，要麼當花瓶，拍些哭哭啼啼的情感戲，作為男主的陪襯；要麼去拍打戲，花更大代價去拼出頭，所謂要麼拍枕頭，要麼拍拳頭。二十多年後，楊紫瓊在一次訪談中回憶當年，憤憤不平地表示“為什麼都是男的打，女的在旁邊喊，下次我不要你救我，我自己來！”

決心拍拳頭的楊紫瓊很快放棄了當花瓶的機會，開始展示自己的拳腳功夫。在其第二部電影《夏日福星》裡，楊紫瓊就扮演了一位柔道教練，同時跟随洪金寶和成龍學習功夫，每天打沙包、踢腿。成龍談起這段往事時，印象最深的是楊紫瓊的刻苦，每天都要練足9個小時，“因為有芭蕾舞的底子，功夫練得不錯。”

1986年的《皇家師姐》，楊紫瓊憑借着片中的巨大付出，拿到了當年香港金像獎的最佳新人獎提名。此後數年間，楊紫瓊先後推出了《皇家戰士》《中華戰士》《通天大盜》等多部影片，這也形成了她早期的作品風格：動作戲偏于寫實，摻雜着插科打诨等喜劇元素等等。

可惜的是，正當一顆武打新星冉冉升起的時候，楊紫瓊選擇了結婚息影。1988年，在拍完《通天大盜》之後，楊紫瓊和德寶電影公司的老闆潘迪生結婚，正在事業上升期的楊紫瓊選擇息影，當時令不少人感到惋惜。

複出歸來，從香港轉戰好萊塢

楊紫瓊的這段婚姻沒有持續太久，1991年，潘迪生和楊紫瓊離婚。正當楊紫瓊謀劃複出的時候，正在籌拍《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成龍找到了她，兩人都有功夫，配合起來效果很好。楊紫瓊的戲份可以說和成龍平分秋色，以至于成龍也承認，這是他的電影裡“女主角第一次不再‘能看不能打’”。

《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是楊紫瓊複出後的首部作品

片中的楊紫瓊表現出色，貢獻出了不少經典場面，像那場開機車直沖火車的戲，楊紫瓊親自上陣，堅決不用替身。以至于在不少影迷心裡，整個警察故事系列中，第三部達到了動作場面的巅峰。

此後楊紫瓊的片約紛至沓來。1993年，楊紫瓊迎來了她演藝生涯的一個豐收之年，在這一年裡，楊紫瓊共有6部電影上映，分别是《東方三俠》《現代豪俠傳》《新流星蝴蝶劍》《超級計劃》《太極張三豐》以及《武俠七公主》，在動作戲的基礎上涵蓋了科幻、喜劇、武俠等多種類型。在同一年裡能産出如此衆多的作品，固然得益于香港電影工業的高效運轉，同樣少不了楊紫瓊本人的敬業和付出。

然而随着功夫片的發展，陷入瓶頸和自我重複成了困擾楊紫瓊的心事，嘗試改變顯得尤為迫切。1997年，楊紫瓊參演的《宋家皇朝》，在這部文藝片中她飾演宋氏三姐妹裡的宋霭齡，能看出她對拓寬戲路所做的嘗試，不過這一年更為重要的一部電影顯然是《007：明日帝國》。

上個世紀90年代，香港電影人去好萊塢已經漸成風潮，成為邦女郎顯然是楊紫瓊嘗試走出香港的重要一步。對于007這樣一個經典的老牌IP來說，走馬燈般輪換的邦女郎從來都隻是一個符号，她們代表了美麗、性感和危險，而楊紫瓊用自己的功夫證明了，邦女郎也可以用另一種形式出現，她是邦德的合作夥伴，而非僅僅是一個美豔的花瓶角色。隻是這部電影有些生不逢時，它在美國上映于1997年12月19日，同一天還上映了另一部影史經典——《泰坦尼克号》。

《007：明日帝國》讓好萊塢開始留意到這位香港演員，而《卧虎藏龍》則真正讓好萊塢認識了楊紫瓊。在2000年上映的《卧虎藏龍》裡，楊紫瓊飾演俞秀蓮，這位江湖女俠的隐忍克制，傳遞出了一種不同于刀光劍影的東方智慧，而該片也拿下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讓武俠片成為一種具有國際影響的類型片。随後，已經在好萊塢闖蕩多年的吳宇森導演向楊紫瓊建議，把事業的重心放在好萊塢發展，于是楊紫瓊借着這股勢頭，正式開啟了她的好萊塢之旅。

好萊塢沉浮二十餘載，歸來仍是女俠

華裔演員在好萊塢打拼不易，像早年間黃柳霜、李小龍，都曾受到過歧視性的待遇，九十年代大量香港電影人勇闖好萊塢，華裔演員的生存環境大為改善，但是多數人仍未打開局面，淪為二流影片的配角或者主演一些失敗的作品仍是常見情況。對于2000年之後開始将事業重心轉往好萊塢的楊紫瓊而言，她同樣要經受住這些考驗。

長期以來，好萊塢的大門對于華裔來說是緊閉着的，他們要麼重複舊有的刻闆印象，要麼重複出演一些邊緣角色，至于那些最重要的角色，很少向華裔開放，可楊紫瓊還是憑借實力争取到了一些機會。2005年，楊紫瓊主演了由斯皮爾伯格監制的《藝伎回憶錄》，該片全球票房達1.6億美元。而在随後的《太陽浩劫》中，楊紫瓊又和《蝙蝠俠》裡的“稻草人”希裡安·墨菲、“美國隊長”克裡斯·埃文斯等人合作，隻是該片并沒有獲得出色的票房成績，口碑也比較一般。

2008年是好萊塢在商業上最看重楊紫瓊的一年。在那一年推出的三部電影裡，她在《木乃伊3》裡和李連傑搭檔、《黃石的孩子》裡和周潤發搭檔、《生死新紀元》裡和範·迪塞爾搭檔。不過僅有《木乃伊3》的票房表現比較突出，全球票房超4億美元，至于電影本身，水準和口碑遠不如同系列的前兩部作品。經過這樣一番嘗試，楊紫瓊看到了自身的長處和缺點，在好萊塢尋找機會的同時，她果斷傳回香港，迎來了自己作品的又一個高峰。

回香港拍電影，自然選擇自己熟悉的類型，能看出這一時期楊紫瓊的求穩心态。在2010年袁和平執導的《蘇乞兒》中，楊紫瓊飾演的俞大姐，從命名上能看出俞秀蓮的痕迹，然而這部作品在劇情上的薄弱，是楊紫瓊靠演技無法彌補的。同年的《劍雨》則是一部為自己正名的作品，盡管上映之初還有劇情設定老套等争議，可今天回顧這部電影，武打戲份行雲流水，故事節奏拿捏恰當，無疑是2000年之後最好的武俠片之一。

《蘇乞兒》之後，楊紫瓊又跟袁和平合作過兩次，分别是《卧虎藏龍2：青冥寶劍》和《葉問外傳：張天志》。《卧虎藏龍2：青冥寶劍》，作為一部打着續集招牌的電影，它絕對不是什麼成功的作品，該片編劇之前創作過《功夫之王》和美劇《馬可波羅》，都是典型的西方視角講述中國故事，充斥着簡單的東方元素堆砌和偏見。《葉問外傳》中楊紫瓊的出演更接近于客串性質，聊做點綴。這些武俠片沒能續寫她在90年代的成功，恐怕不單單是因為劇本問題，在武俠片失去票房号召力，整體走向衰落的大背景下，這幾乎是一種必然。

經曆過風雨的楊紫瓊開始了更為多元的選擇。除了大銀幕之外，她還出現在《星際迷航》的衍生劇中以及《馬可波羅》第二季等劇集裡。電影的選擇也更加多樣。

像2018年的話題之作《摘金奇緣》，參演超級英雄片《尚氣與十環傳奇》，甚至《阿凡達2》中都有楊紫瓊的身影。

2022年的《瞬息全宇宙》其實正是這種多元選擇的産物，華裔移民的身份，涉及族裔認同、母女關系、文化撕扯……關鍵是主角還要會功夫，這個故事簡直就是為楊紫瓊量身打造的。讓人不禁覺得，楊紫瓊在好萊塢闖蕩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這樣一個合适的機會。事實也印證了這點，在奧斯卡頒獎之前，《瞬息全宇宙》已經橫掃了衆多獎項，而本屆奧斯卡也獲得了11項提名，多年耕耘，終得收獲。

從這個角度看，《瞬息全宇宙》在本屆奧斯卡的摘金之旅，更像是給好萊塢華裔注入了一針強心劑。關繼威憑此片拿下奧斯卡最佳男配當他上台領獎時，激動得一度落淚，：“我媽媽84歲了，她在家看電視，媽媽，我得奧斯卡獎了！”這種激動既是獲獎之後的喜悅，同時也是華裔在好萊塢打拼的辛酸。要知道《瞬息全宇宙》在2020年就已經拍攝完畢，但因為疫情影響直到2022年才上映，這期間關繼威一直處于無戲可拍的境地，甚至連自己的醫療保險都斷掉了。毫無疑問，《瞬息全宇宙》将讓關繼威的境況大為改觀，也将使得好萊塢華裔的處境有所改善。

在好萊塢沉浮二十餘載，如今摘得奧斯卡影後的桂冠，楊紫瓊歸來仍是女俠，眉目之間的英氣，仿佛仍是當年的俞秀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