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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節之際,女性話題還有什麼可聊的?

作者:MetaThink根元咨詢

#01 一個世紀之前,走出家門的“娜拉”

1923年的寒冬,魯迅在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發表了一篇演講:《娜拉走後怎樣》。

當時的講台之下坐着的是中國最早接受現代高等教育的一批女性,後來與張愛玲、蕭紅、呂碧城齊名為民國四大才女的石評梅以及民國女作家盧隐都是從這裡走出。

娜拉是挪威戲劇家易蔔生在女權運動盛行的1879年寫作的劇本《玩偶之家》中的女性角色,她是當時社會萬千傳統女性的縮影 —— 賢妻良母,無私奉獻,逆來順受。當她幡然醒悟到自己從來不曾擁有獨立的人格,而一直是一隻男性權威所操控的傀儡時,她毅然決定從家庭出走,逃離傀儡的命運。

魯迅在1923年的冬天同中國早期覺醒的這批女性精英讨論了一個嚴肅的社會問題:娜拉出走以後,她的結局會是什麼?

易蔔生并沒有在他的戲劇之中直接給出答案,但魯迅替他說出了:

“不是堕落,就是回來。”這是一個殘酷的答案,也是彼時社會現狀的真實反映。因為當時的社會未曾給女性提供自主謀生的機制,是以絕大多數女性除了依附男性而活,并無他選。

如果将“娜拉”視作是覺醒女性的符号代表,那麼在一個世紀之後,女性普遍具有就業機會的今天——中國女性的就業率達到了約60%[1],平均月薪約8500元[2]——當我們再回過頭去反思魯迅在1923年冬天提出的這個問題,新的“娜拉”們将面臨什麼樣的問題呢?

#02 一個世紀以後,她們不再是出走的“娜拉”,而是開荒的“娜拉”

作為一家以人文洞察驅動商業創新的品牌咨詢公司,同時也是女性員工超過七成的研究性組織,根元一直對女性話題保持着關注和反思。在2019年的女性研究之後,2022年我們再次進行了追蹤研究,同這群出生在改革開放的市場經濟背景之下,接受過高等教育并且具備穩定收入的現代女性探讨她們當下面對的困惑與難題。她們之中有80 後、90 後、95 後,有些結婚生子了,有些仍是單身。我們不但與她們深度了解作為女性的自我成長現狀,還追溯了她們從童年,到青年,從學校到社會,從單身到結婚的每一段生命曆程,以此描繪出當代“娜拉”的覺醒之路。

與這些女性的訪談從“獨立女性”的了解開始,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這個話題得到她們不約而同的诘問——“為什麼要在獨立之前加女性呢?” “獨立不是人人都該做的嗎?”,這樣的诘問讓我們意識到,在長達一個世紀的覺醒之路上,這群走出家門世界的“娜拉”已然走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我覺得現代社會雖說進步了,但給女性依然太多定義和标簽了,有的定義要你這也不能那也不能,有的标簽讓你這也得做那也得忍。為啥呢?我該怎麼樣,是我自己該想的事情吧。”

“不論男女,做自己很重要,跟随自己的内心,不斷嘗試,不斷試錯,然後再慢慢地找到自己的天賦和熱愛。”

如果說一個世紀之前“娜拉”的出走是希望掙脫依附于他者的定義,那麼一個世紀之後,在“家門”之外的全新世界裡,“娜拉”們面對的是如何進行自我定義和自我探索的問題,是一段尋找自我的拓荒之旅。

// 新與舊的張力推動着“娜拉”們開荒向前

“我聯考填了一個離家特别遠的學校,我就是想逃離他們,我一想到我媽媽一生都處在廚房和丈夫世界裡,我就覺得可怕。”

當已經成年甚至已經成家立業的她們,再次跨越時空回憶起她們的童年和少女時期,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們的自我意識在新舊力量的沖突博弈中破土而出。

我們的受訪者中,很多來自一個較為傳統的家庭結構:一個嚴厲的掌控着家庭話語權的父親,一個溫順的母親。她們不被期望像男孩一樣去迎接更有挑戰的人生,而是被戴上了“女孩子安穩最好”的保護圈。她們在逃離這一切“舊”束縛之中踏上了關于自我探尋的道路。

在傳統中國以“天-君王-族長-家長(丈夫、父親、母親)- 家庭成員(妻子、女兒、兒子)”等權威中心建構的層次社會差序格局中,由男性角色(兒子、丈夫、父親、族長)天然擁有可以突破層次等級的限制,向外和向更高層級突破和探索,重新定義自我的身份、能力與資源。但女性(母親、妻子、女兒等)則一直處于家庭層級之中的附屬角色,由此導緻女性群體缺乏向外探索和重新定義自我的意識以及機會。是以即使到了當代,覺醒後的女性群體很難向自身的文化傳統追溯探索與自我定義的有效經驗,反而時常被傳統所束縛。是以,作為傳統社會格局和文化的對立面,依托影視劇、動漫、小說等引入的現代文化以及後現代思潮則作為“新”的存在讓她們看到了更加多元的個體可能性和世界,由此啟發了她們對于自我的探索。

“小時候看TVB劇,印象特别深,女警騎着超大機車,狂奔,然後往那一停,頭盔一摘,頭發一溜,我當時想,哇,原來女人也可以這麼潇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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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槍師姐》劇照

90年代《鑒證明錄》、《陀槍師姐》等TVB劇塑造的職業女性形象,《老友記》、《摩登家庭》、《绯聞女孩》、《欲望都市》等美劇的風靡,打開了她們關于性别和個體的認知:女性不一定是局限于愛情婚姻,也可以像TVB劇中的女性一樣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女性不一定是溫順乖巧的,也可以像《绯聞女孩》中的Blair一樣乖張潇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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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都市》劇照

日本動漫作品關于自我成長等主題的叙事則激勵着她們對自我進行探索。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小時候看《棋魂》,它講了一個很有圍棋天賦的小孩,但他一開始都不知道圍棋是什麼,是在機緣巧合下接觸到圍棋,慢慢地他就愛上了圍棋,最後發揮出了他的天賦,打敗了行業裡很厲害的那個棋手。是以我一直記着,人要找到你自己的天賦、并且熱愛這件事,然後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自己想要的人生。”

不僅是《棋魂》裡慢慢找到自己熱愛的進藤光,還有《魔女急宅便》中為夢想來到陌生城市獨自生活的魔女琪琪、《天空之城》中引導人們走出困境的希達,都給了她們在成長期探索自我的動力。此外,江南、安妮寶貝、張悅然、韓寒、郭敬明等一衆70後、80後青年作家的書寫都在塑造着她們的全新主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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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宅急便》劇照

而當她們從少女時代進入成年時期後,尼采、海德格爾、福柯等哲學家對現代文化的反思,對存在的追問,則啟迪着她們開始進入到更深層次的思考之中,對“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發出着主體性的叩問。

她們站在這叩問之中,她們站在中國傳統文化未曾給女性群體提供探索自我、定義自我的這一文化空白之中,生出開荒的力量——向前。

// 開荒之下,多元的自我定義路徑正在生成

當我們将視線拉遠,從高處俯瞰,在“娜拉”走出家門外的廣袤世界裡,我們看到了她們衆多的大大小小的腳印,無數的多元的自我定義路徑正生成。

一條是她們在反叛姿态下走出的路徑,處于這種狀态下的她們通過反叛舊有女性定義來确定自我,“你讓我怎麼樣,我就偏不怎麼樣”。她們刻意摒棄自己的女性特征,通過模仿男性氣質成為事業中的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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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是她們在懷舊姿态下走出的道路,處于這種狀态下的她們從男性為主的家門世界之中走出,但向四周尋覓張望之時卻發現自己最想要的仍然是家庭關系中的自我認同——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于是她們毅然轉身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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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條,是她們在創造姿态下走出的路徑,這種狀态下的她們既非是像反叛姿态下那樣以舊的女性定義為靶子,亦非像懷舊姿态下那樣回頭走去,而是站在一個嶄新的已經被女性開啟的新世界裡,由無到有的創造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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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這三條路徑以外,我們還看到了一條深深淺淺雜亂無章的路徑,這是她們在迷茫狀态下踏出的路徑,她們站在被女性開墾出的新世界裡,已經看到了衆多的路徑,于是她們東走走西看看,哪條路都試試,但就是無法确定自己的那條是哪條。

三八節之際,女性話題還有什麼可聊的?

在這四條路徑之下,又各自分支出無數的小徑,小徑又分出小徑,縱橫交錯,豐富多元。這是新的女性主體世界正在生成的繁茂,無數的個體可能性正在被踐行,每一位現代女性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回應着她們的人生命題。我們稱這樣的探索為女性自我定義的不同“姿态”( Self-definition Stance),因為它既是這些現代女性在自我探索中呈現出的形态特征,又并非絕對終态,四種姿态在一個具體的女性人生中存在選擇與切換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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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自我定義的四種不同姿态

備注:

- 中心原點為中立的位置,面向不同路徑呈現四種不同的姿态,主軸向左為懷舊姿态的回歸路徑,向右為反叛姿态的推進路徑,創造姿态則跳脫出主線,在不同方向探索着新的路徑,迷茫姿态在不同選項下猶豫不決

- 四種不同姿态Self-definition Stance依據個人處于不同境況下可能出現不同态别間動态切換的現象

同樣讓我們欣喜的一個發現是,這樣的開荒并不隻是“娜拉”的專屬,就像我們在訪談開頭聽到的诘問 —— 為什麼在獨立前面加上女性?—— 的确,不止是女性。生于富裕時代,接受了現代文化熏陶的年輕一代,無分性别都更多地呈現出強烈的自我探索意識,他們通過打破各種固有偏見和對差異的包容與尊重,努力地追求一個更加多元的世界 —— 在這樣的多元世界裡,每一種可能性都被尊重,每一種差異都被認可,每一個人都擁有探索自我,定義自我的權利。

#03 在“娜拉”們開荒出的新世界中,品牌有哪些機遇?

在這次訪談的最後我們問了每位受訪者這樣一個問題“目前市場上有哪些女性品牌的叙事打動過你們?”被提及最多的是内外NO BODY IS NOBODY的宣傳片。

“NO BODY IS NOBODY 呈現了多元的女性身體之美,這個很打動我。”

“它沒有定義什麼是身體的美,而是讓每個女性自己去定義她自己身體的美,我覺得就很棒。”

在撰寫這篇文章的過程中,内外剛釋出了《身體十問》的2023年三八節品牌宣傳片,于是我們将這個視訊轉發給了前期的受訪者,一個很有意思的發現是——雖然視訊中運用了女性視角訴說,但她們讀到的是“人”,而不隻是“女性”。

“看了有一種共情的感受,它拍出了每個人想要打破束縛的那種心理。”

“它把人心中那種難以啟齒的話題、問題、感受都拍出來了。”

“人有時候會太在乎外界的聲音,反而缺乏關注自我,它把這一點點破了。”

與“沒有一種身材是微不足道的(NO BODY IS NOBODY)”對于“多元女性身形(body shape)之美”的聚焦不同,這次“身體十問(MY BODY TO ME)”強調的是更本質的“對身體(body)的感受、自我的感受”。與我們對于現代女性的洞察一緻,内外對于女性話題的溝通焦點也已經從前期的“性别視角”切換到了“個體視角”,從關注性别(身體)偏見,向關注自我感受和内在探索發展。這種品牌叙事政策的變化無疑是契合了當代“娜拉”從走出家門到探索自我的“開荒”需求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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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2023三八節海報 身體十問(MY BODY TO ME)

随着各品牌在三八婦女節期間的動作宣傳逐漸展開,是否會有更多的品牌開始呼應這一需求?我們将下次就此次三八婦女節各品牌的叙事政策進行分析,敬請期待。

參考

【1】國家統計局《中國婦女發展綱要(2011—2020年)》

【2】智聯招聘《2022中國女性職場現狀調查報告》

參與讨論:Alex、Janus、Shera

設計:Olivia

本文由根元咨詢原創,題圖及文中引用圖檔來自網絡。如需轉載,請聯系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