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作者:澎湃新聞

黃昏時分,地平線上微妙的橙色逐漸上升、變成寶藍色,再是靛藍,碼頭泊着幾艘船,在一片廣闊的水域之後,是城市建築陡峭的山牆、教堂的尖頂……這一切讓人穿越回1660年,一位藝術家在這裡,畫出了他之所見。

他是維米爾(1632-1675),當時不是名人,在接下來的兩個世紀依舊不是。但如今,維米爾的名字與代爾夫特相連,他的《代爾夫特之景》在藝術史上舉足輕重。從代爾夫特出發,尋找維米爾的痕迹,到海牙、直至正在舉行“維米爾”大展的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連接配接他的創作場域,探尋他如何在去世兩個世紀後被發現。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維米爾,《代爾夫特之景》,1660- 1661,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藏;維米爾描繪了他的家鄉

代爾夫特是一座約有十萬人口的荷蘭小城,位于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西南僅40英裡處。它1246年建城,逐漸發展成為陶瓷的中心,到了17世紀初成為荷蘭黃金時代美術中心。或許正是光線激發了畫家的靈感——北方廣闊的天空倒映在運河中,也映襯出陰暗室内戴黑禮帽的男子和臉色蒼白、神秘莫測的女子。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一條通往代爾夫特老城區的小巷。

進入老城區,這是一個由狹窄的運河和拱形金屬橋組成的迷宮。酒吧裡亮着燈,下班的辦公室職員們在那裡吃着啤酒和小食,商店和餐館依舊保持着17世紀的尺度。城中心一邊是集市,另一邊是維米爾家族故居;附近是過去的市政廳,現在為一個專門展示維米爾和他的作品的藝術中心。

世人對于維米爾知之甚少,不知道他的師從,也不知道他實際創作了多少幅作品;沒有草圖、信件或日記留存。僅知道他在代爾夫特過着舒适的生活,1675年死于貧困,一個世紀後被人遺忘。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維米爾作品《老鸨》中左側站立的男子,被認為是維米爾自畫像

如今,正在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舉辦的“維米爾”展,有史以來首次将其37件已知作品中的28件集于一處,被稱為一個史詩般的時刻,甚至連維米爾本人也可能從未有過這種體驗。

然而,要探尋維米爾作品背後的故事,則在代爾夫特。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代爾夫特的黃昏,如同維米爾畫中所繪。

在代爾夫特的老城區,維米爾主要生活區域集中在市場周圍。在他位于代爾夫特老教堂(Oude Kerk)内的墳墓後面是代爾夫特王子博物館(Museum Prinsenhof Delft),博物館目前正在展出“維米爾的代爾夫特”,維米爾的生平、人脈以及他與代爾夫特這座城市的關系首次成為展覽叙述的中心。與維米爾同時期代爾夫特生産的陶瓷、挂毯、檔案等共同描繪出17世紀代爾夫特藝術和社會氛圍的圖景。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00:50

視訊加載中...

代爾夫特王子博物館“維米爾的代爾夫特”展覽視訊(00:50)

通過王子博物館的展覽,大抵可以了解維米爾身邊的人,如他的嶽母Maria Thins(1593-1680)、他多産的畫家同僚萊昂納特.布拉默(Leonaert Bramer,1596-1674)、收藏家瑪麗亞·德·克努伊特(Maria de Knuijt)和她的丈夫彼得·範·魯伊文 (Pieter van Ruijven)。

據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維米爾” 展策展人之一彼得·羅洛夫斯 (Pieter Roelofs) 在展覽的目錄中描述,瑪麗亞·德·克努伊特是維米爾的近鄰。她在1657年左右開始購入維米爾的作品,在此期間,維米爾的作品題材從宗教和神話場景轉向室内裝飾。在17世紀的荷蘭,女性基本上隻局限于家庭角色。作為家庭裝飾的一部分,女性有着裝飾家庭的主動權。

德·克努伊特收藏了現存維米爾約37件已知畫作中的至少20件,包括其标志性的“倒牛奶的女仆”和“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此次“維米爾”大展彙集了曾經德·克努伊特收藏的14幅。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展覽現場,《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維米爾不僅是一位藝術家,還是一位有血有肉的人:他是丈夫、女婿、15個孩子的父親和旅店老闆。他生活在一個充滿奇迹和混亂世界。在代爾夫特王子博物館内的樓梯上有兩個彈孔。這是1584年,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派出的“刺客”暗殺荷蘭共和國首任執政威廉一世(威廉·範·奧倫治),他因聽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講述把新教徒趕出尼德蘭的計劃時,閉口不言,被稱為“沉默的威廉”,這也是曆史上首次用槍支對國家上司人進行暗殺。

“維米爾的代爾夫特”展覽中還有一件作品描繪了1654年火藥爆炸摧毀了整個代爾夫特郊區,造成百餘人死亡,包括一位年輕藝術家,當救援人員跌跌撞撞趕到時,他們發現卡裡爾·法布利契亞斯(Carel Fabritius,死于1654年10月12日)在他的工作室廢墟中奄奄一息。

很多人懷疑,他是維米爾的老師,但爆炸銷毀了所有可以論證的資料。一件法布利契亞斯畫的小鳥被拴在錫盒作品,隐約透出了傳承。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卡裡爾·法布裡提烏斯,《金翅雀》,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藏,他被懷疑是維米爾的老師。

在那個激動人心的時代,充滿寓言色彩、色彩斑斓的天主教世界正受到一種新的樸素美學的挑戰,一種新的荷蘭共和國稱之為自己的美學。走進代爾夫特宏偉的新教堂(Nieuwe Kerk),維米爾在此受洗,“沉默的威廉”在此安葬,四周一片荒涼。在16世紀的“聖像破壞運動”中,華麗的裝飾被剝去,以适應新教的觀點,一些藝術家接受了普通群眾的冷靜樸素的審美。在代爾夫特古老的運河邊曾有一個家為“飛狐”(The Flying Fox)的旅店(現為私人住宅),這可能是維米爾成長的地方。目前已知他的父親是個藝術品商人兼旅店老闆,他畫室的窗戶應該可以望向一條運河邊的狹窄街道。日落時分,維米爾可能會停下工作,到附近買一些炸肉丸或炸奶酪。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維米爾,《小街》(代爾夫特的房屋),約1658年,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藏

除了代爾夫特,海牙也可以尋找到維米爾的痕迹。收藏有“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的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位于海牙市中心,緊鄰首相辦公室,步行幾分鐘即可到達荷蘭哲學家斯賓諾莎(Spinoza,1632-1677)的長眠之地。莫瑞泰斯博物館在1822年開放後不久,就收藏了一幅題為《代爾夫特之景》的畫作,其收藏目的主要出于在地研究的興趣——當時描繪17世紀的城市景觀的作品非常罕見。二十年後,一位名叫泰奧菲爾·托雷(Théophile Thoré, 1807-1869)的法國青年到此參觀。托雷是一個激進分子,他自認放蕩不羁,其野心是改變公衆的品味。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泰奧菲爾·托雷,兩個世紀後,維米爾的發現者

最初,托雷來到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是為了欣賞倫勃朗,但對《代爾夫特之景》印象深刻,并開始癡迷于尋找其被遺忘的創作者,他在這一地區搜尋并購買被他稱之為“小擺設”的古董,一般花費不超過幾個荷蘭盾,其中最吸引他的便是維米爾。

如今我們依舊無法知曉維米爾是如何吸引了托雷,是空空的牆壁和東方地毯構成的簡樸與奢華混合的波西米亞風情,還是其筆下人物吸引人的外觀?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維米爾,《一杯酒》,1659-1661,柏林國家博物館藏

在一位收藏家的閣樓上,托雷發現了法布利契亞斯畫的小鳥,或許是背景發光的牆壁、精緻的筆觸,讓托雷想起了維米爾,後來這件“金翅雀”成為了托雷最愛的收藏之一。如今,那幅不起眼的小畫成為了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的瑰寶,法布利契亞斯也因為唐娜·塔特的小說和妮可·基德曼主演的電影而出名,但正是托雷發現了它,将其從“舊貨”變成了“傑作”。“當修複它時,我們發現了微小的凹痕,這可能是1654年火藥爆炸的碎片造成的。”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進階策展人昆廷·布維洛 (Quentin Buvelot) 說。

因為維米爾,托雷的收藏開始被關注,也有人很快會意了維米爾之美。1881年,“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被海牙收藏家Andries des Tombe以兩個荷蘭盾的價格買下,後遺贈給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

展覽現場,《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目前“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等28件維米爾作品目前雲集阿姆斯特丹,觀衆在展廳中安靜走動。

畫中穿着貂皮、黃色天鵝絨和蕾絲的女孩,穿着鬥篷、戴着海狸皮帽的男人,他們彈奏樂器、看書讀信,沒有對話、沒有聲音,每個美妙的瞬間在觀衆面前鋪陳。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維米爾,《持天平的女子》,約1663-1664,華盛頓國家美術館藏

維米爾借鑒了荷蘭風俗畫家彼得·德·霍赫(Pieter de Hooch,1629-1684)的室内,将人物展示于一種與衆不同的光芒之下,她們在空間中閱讀、寫作、凝視、稱量……維米爾的創作顯示了其漫長的深思熟慮中。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維米爾,《彈魯特琴的女子》,1662-1663,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來自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彈魯特琴的女子》像是一段記憶,透明窗簾讓光線從側面照射下來,照亮了皮椅上的飾釘,明亮如星星。畫中女子卻溶解在模糊的光暈中,好像她自己就是一個秘密。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維米爾,《讀信的藍衣女子》,1662-1663,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藏

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藏《讀信的藍衣女子》(1662-1663)沒有窗戶,整個場景彌漫着裙子的藍色,仿佛是她心靈的延伸。她手中的那封信,像是一道光。它與來自德累斯頓的《窗邊讀信的女孩》(1657-1658)畫的可能是同一個女孩,隻是相距五年,女孩更為深沉。也許維米爾女兒,也出現在作品中。

尋找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回到代爾夫特,回到小街

維米爾,《窗邊讀信的女孩》, 1657-1658年,德國德累斯頓收藏館曆代大師畫廊

維米爾的世界停滞不前,像是突然當機在當下。回到代爾夫特,沿着新舊分界的Wateringsevest運河漫步,新城是一座充滿玻璃和鉻合金的高科技現代城市。描繪“内向、甯靜的世界”的維米爾會如何看待這種美學?

入夜,當建築物内的燈光亮起時,眼睛會被周遭的小插曲所吸引:花匠修剪花莖、面包師蓋上剩下的面包——維米爾會認出這些轉瞬即逝的畫面嗎?

注:本文編譯自《衛報》凱文·拉什比《一個充滿奇迹和災難的世界:探索維米爾和他的家鄉》、勞拉·卡明“維米爾展”評論《有史以來最激動人心的展覽之一》和代爾夫特王子博物館網站;展覽将持續至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