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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都市,繼續喝咖啡,去酒館,刷社交軟體丨記者過年

留在都市,繼續喝咖啡,去酒館,刷社交軟體丨記者過年

大年三十下午,隻有我和店員的咖啡廳(原子/圖)

2022年6月的一個深夜,我在看完《祝你好運,裡奧·格蘭德》後,下載下傳了一款當時顯示仍有一千多萬人線上的社交軟體。

這部電影後來在豆瓣上被評為2022年喜劇片No.1,我沒看出哪裡好玩,一個一輩子隻經曆過古闆老公的女教師在五十多歲成為寡婦後終于突破自我,通過花錢找男大學生如願獲得了美好的性愛體驗——這無論如何聽起來都有些傷感。

于是,我想着,趁尚未年老之際,不如就來見識一下廣闊天地。注冊半年後,陸陸續續見了三十來位網友。朋友們聽到這個數字時都會不由自主表示驚訝。“都是沒見過的陌生人嗎?”

“是啊。”

“見面後不會尴尬嗎?”

“不會啊,我不就是幹這個的嗎。”

平心而論,記者真的太适合玩社交軟體了。哪怕是最社恐的記者,基于職業素養,也不會允許出現冷場。一位會因為電梯口聚集了太多人而選擇步行20層樓梯來逃避大範圍social(社交)的同行告訴我,她在與做醫生或做金融的網友見面的過程中都能讓對話源源不斷、泰然自若。聊完她還會很負責任地給對方補上一句,“我問這麼多并不代表我真的關心”,如此耿直的職業女性,實屬少見了。

留在都市,繼續喝咖啡,去酒館,刷社交軟體丨記者過年

看煙花的路上一直塞車,到目的地時已放完,倒是沿途近距離看到了不少(原子/圖)

将這種心态放大些來看,似乎就能解釋單身男女們的困頓,“我想談戀愛并不代表我真的想談戀愛。”向往奮不顧身的戀愛,又忍不住時刻權衡。我拒絕那些吃飯的邀請,提議喝咖啡,把時間成本降到最低,偶爾還是不免感到索然無味,心裡嘀咕,有這功夫,去多做幾個采訪不好嗎。

在戀愛腦急遽流逝的年代,沒有人再會像《食神》裡的莫文蔚那樣,露着龅牙大笑,豪邁地自稱“雞姐”,為了一個隻在電視上見過的男人徒手接過砍下的刀,那都是古早神話。

2021年的夏天,我在北京參加一個婚戀社交平台的釋出會,會後大家在長桌落座,嚼着自助餐。我正對面、年過四十的主持人迫不及待地決定打破沉默,也許是考慮到品牌方在場,也許是她本人恰巧非常熱衷婚戀話題,她眨着大眼睛,親切地發問,“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生孩子?”輕松自然得就像在打聽我們吃完飯後準備去酒店的哪個門叫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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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全面解封那晚,和同僚們在泰式燒烤店(原子/圖)

我和左右兩位同樣生于1991年的女生面面相觑。要不要生還說不準呢,這顯然是個陷阱。“問題是,你們現在有很強烈的生育意願嗎?”我問道。右邊的公關妝容精緻,瘦美的江浙女子,她安于單身,報名參加相親節目的錄制面試,也是礙于朋友的多次催促;左邊的記者散着枯燥的黃發,一副粗框眼鏡加深了她的學生氣,她晃晃頭,表示同樣沒有,比她小幾歲的男友倒是會不時認真建議她去凍卵。

釋出會過程中,坐我旁邊的報社男編輯說起他此前使用該App的不悅經曆——某次線下見面後對方說彼此不合适,因為自己要找理工科的。他憤憤不平,“之前聊天時我就跟她說過我的學曆和職業啊!如果覺得不适合為什麼還願意見面呢?”

是托詞還是疏忽?誰也說不清。等不來答案就變成自說自話,等來了也不一定能釋懷放下。螢幕兩端的人,在真假之間來回遊走,向虛實兩側反複試探,其險惡程度不亞于玩三國殺,有時無中生有,有時順手牽羊,有時樂不思蜀,但總歸逃不過要掉血。

即便雙方都不是養魚愛好者,戀愛過程中的不确定依舊會如影随形,這跟你用哪款社交軟體或者是不是通過社交軟體認識都沒有關系,網絡的便捷隻是讓那些不确定加速暴露。

想起常在家樓下精釀酒館出現的一個瘦矮男生,說話時側仰着臉,挺拽的。有一次我們在酒館門外燒烤,他女友在一旁,穿着熱褲玩手機。當有人說到自己的住址時,他眼也不擡,“哦那裡戶型不好。”前些天,不見那女生的身影,他漲紅着臉,喝多了對着開了免提的手機低吼,乞憐中帶着最後的驕傲:“你到底愛不愛我?到底愛不愛我?”

酒館老闆從背後扶着他,怕他磕到桌子。一個二十多歲的小男生陪着另一個二十多歲的小男生渡過情感難關。老闆胖乎乎,身形大聲音小,臉上時常露出羞澀的神情。他愛在昏暗的室内戴頂漁夫帽,夏天有穿不完的花襯衫。沒人時坐在不同角落喝酒,來人了就走過去挨個打招呼,背景樂一旦停下,則會放下手中的活,一絲不苟地去更換黑膠碟。

留在都市,繼續喝咖啡,去酒館,刷社交軟體丨記者過年

《祝你好運,裡奧·格蘭德》海報(原子/圖)

剛開始,他寒暄時總愛問到第一次和我一起去的那位男生,後來見我換了好幾個男伴,漸漸就不問了,變成“今天怎麼這麼晚?”

逢年過節,店裡會組織活動,過年這些天,他早早預告,“到時候來打麻将啊。”大年三十晚上,我先和網友去了南沙靈山島看煙花、吃宵夜,獨自去他店裡時已過了12點。投影儀的螢幕上放着春晚,我問有什麼好笑的節目嗎?點完單後他背對吧台打啤酒,聽到一個獨幕喜劇節目裡突然傳來橘子海樂隊的代表作《夏日漱石》的前奏,興奮地轉過身,向我戲谑驚呼:“牛啊,橘子海都上春晚了!”

近門口的地方支了張桌子,我手動搓着不知道誰帶來的迷你麻将,每結束一把,便和其餘不認識的三位熱烈碰杯。我喜歡這種自然而不黏膩的交際。

遺憾不住在《欲望都市》的曼哈頓,但我對都市的喜愛和依賴不見得比Carrie少半分。由于平日不用坐班,遇上節假日我隻希望能一切如常。年廿八,出了太陽,臨時起意去壁球館打一小時壁球,感恩這些無法交談卻能帶給人愉悅和安全感的場所,是這些餐廳、咖啡廳、書店、酒館、美術館、舞蹈室、打鼓房、Livehouse,支撐着孤立而飽滿的生活。

沒有必須走訪的親戚,沒有必須說的場面話,沒有按部就班約定俗成,大年初二,照樣拎着電腦去四海城M Stand臨窗的充電位寫稿。寫累了就點開圖示,誕生一個新的對話框僅需幾秒,時而驚喜,時而徒勞,時而不願放棄一種可能性,借用那位在中國用西餐的方式做中餐的美國主廚反複問自己的一個問題:這個世界還有人嗎,還有人和我想的一樣嗎?

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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