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春節檔的“異類”，不失為選擇

春節檔如約而至，備受期待的影片也終于在院線和大家見面。

截止目前，由沈騰、易烊千玺、張譯主演的《滿江紅》收獲25億票房，位列春節檔票房之首；吳京、劉德華、李雪健主演的《流浪地球2》21億票房緊跟其後，動畫電影《熊出沒·伴我“熊芯”》位列第三，獲7億票房。

程耳執導，梁朝偉 、王一博、周迅主演的《無名》位列第四，獲5億票房，但排片量在前幾位中墊底，占約8.5%。

縱觀春節檔，《無名》無疑是最受争議的影片。

這部宣傳時期打出“超級商業片”口号的諜戰題材電影已然在叙述與表意方面做出了相較于導演前作更加通俗化的設計，講述抗日戰争時期中共特科周旋于汪僞、日本間諜機構之間，潛伏敵人内部、擷取重要情報、前赴後繼，迎來勝利黎明的故事。

導演程耳曾憑借《羅曼蒂克消亡史》《邊境風雲》走入大衆視野，程導的産量雖然并不高，但影片風格獨特、品質不凡。

他的電影故事常于平淡的表面下暗流湧動、波瀾起伏、暗藏玄機；在時代的洪流中，以不同人物形象的切面道盡世态炎涼。

影片中演員的表演在前中段是極為隐忍與克制的，沒有鮮明的表情，最多隻是表面上利于身份與工作露出的客氣、禮貌地淺笑，每個人不顯山不露水，守護着各自的身份。

“身份”是影片中人物謀生的手段，也是觀衆最期待揭曉的謎底之一。

當身份成為一種代指，個人的犧牲與奮鬥便成為了集體的一部分，年輕的、年老的、民間的、上層的，便聯系成為了一個集體，他們的名字或許淪為曆史塵埃、或許成為保密對象、或許被後人知曉，但這個“身份”将作為立場的附屬，不會磨滅。

（以下内容涉及劇透，請謹慎進行選擇性閱讀）

《無名》充分利用電影本體視聽推進叙事、塑造形象，并在保全個性與幫助觀衆了解的兩個層面都做出最大的妥協。重複出現的鏡頭與黃色的時間點字幕提示提醒叙事回環的節點，三位突出的女角色也牽引出影片的沖突與主線：

陳小姐（周迅 飾)是何先生(梁朝偉 飾）計劃中的重要一環，何先生精心布置的網絡需要陳小姐參與編織，并牽引出影片從頭到尾最重要的兩個懸念：陳小姐與何先生的夫妻關系、葉先生（王一博 飾）與何先生的繼任關系。

江小姐（江疏影 飾）是一位以政治為生的女特務，她在接受何先生審訊的過程中，暴露出唐部長是一位騎牆者，見形勢輾轉于中日兩方勢力。并留給了何先生日本旅居要人名冊，這本名冊為何先生的任務執行，點明了方向。

方小姐（張婧儀 飾 )勵立志立勞工世界、信任共産主義的民間抗日者，原是葉先生的未婚妻，卻因誤解葉先生卧底本質，以為其效力于日方而與其分道揚镳，後被王先生（王傳君 飾）謀害，引出王、葉二人的最終對決。

從影片開頭就一起行動，看似兄弟的王、葉二人，一人堅持到底為國效力，一人成為了半道的叛變者，他們之間的對立表面發于情仇、實際亦基于立場。

除此之外，将飲食文化元素融入叙事，并融彙台詞的精心推敲，以達到“以食示人”，“以飯局喻大局”的效果，導演在《無名》中，建構出一種基于東亞飲食文化、暗含人物情欲與立場的象征場域。

王隊長與葉先生吃早餐，點了粉蒸排骨，吃飯過程中王隊長不緊不慢，享受着随時可能是最後一頓的美食，暗示他為人沒有像何、葉二人過于沉重與遠大的抱負，比較圓滑随性，不追求一成不變的立場，不保持永久的感情，隻求當下的安穩、利益與享受。

由車中對話可知，二人都吃了同一份粉蒸排骨，二人關系不錯，至少都吃同一碗飯表面上做同一份工作；而二人關于點幾份排骨的觀點産生了異議，一方面強調人物性格，另一方面則預示二人終究立場不同、終将分道揚镳。

甯波醉蝦也是與王、葉二人息息相關的一道美食。玻璃小碗裡的醉蝦在紅色的湯汁中浸泡、跳躍，略顯掙紮與驚悚之感,是對這二人沖突之中染血事故的暗喻。

醉蝦是王隊長家人擅長的好菜，王隊長吃完醉蝦後，私下找到了葉先生的未婚妻方小姐并将其侵害；任務結束後，葉先生偶然來到王隊長家開的小館吃飯，也點了一份醉蝦，此時王隊長的母親正和他叙舊，談及自己有一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兒子，而王隊長已被葉先生在上海潛伏時所殺。

掙紮的醉蝦翻騰于血泊般的醬汁中，最終被吞食，如同不可改變的宿命恩仇。

何先生與日本軍官對話時，軍官見何先生吃日料吃得很少，何先生說“吃不習慣”，軍官建議“是時候應該習慣了。”此處暗指當時日方實力強，軍官抱有日方必勝的決心，将國土歸為己有。

何先生的立場藏匿于談話之中，而葉先生為了盡最大程度博取日方的信任，從不缺席日本軍官的會餐，也是三人中從始至終唯一使用日語與軍官交流的人。

食物的反複出現是人物羁絆的符号象征。食物、情感與立場三者，基于人類生存的需求與欲望而被選擇，也在電影文本中構成緊密聯系的語言系統。

除此之外，正如導演自身曾言“電影的表達是更加經過篩選後的資訊。這種篩選也許是講究的，畫框内的一切都非常優雅，非常完美，它也可能是垮塌的，但這種垮塌也一定是經過創作者非常嚴謹和缜密的思考。”

影片的視覺塑造也彰顯質感，每一鏡頭的畫面構圖與色彩搭配都宛如雜志照。不同飽和度、明亮度的青色、黃色，搭配着人物衣着的黑白，構成豐富的空間層次，建構劍拔弩張與冷峻殘酷的現實空間。

《無名》是一部細緻的影片，卻很難定義是否符合“超級商業片”的宣傳。包括梁朝偉、周迅、王一博等主演的明星陣容、精緻的服化道、精緻的視聽語言，确實是可以成為良好商業片的因素。

但影片相比之下沉重晦澀的題材與冷峻深邃的風格與節日氛圍并不契合，“冷面式”的表演、解密式回環嵌套的故事結構、話中有話的台詞雖做出了妥協卻仍也不是對所有觀衆都友好地設計。

有人說“《無名》挑個非春節的檔期，或許會更好”。其實“有争議”也是疫情時代以來，沉寂已久的電影市場所需要的一種回歸與探讨。

正如《智族GQ》雜志的一篇專訪中所提及“觀衆的思考，批判，有觀衆的自我挑選、保持審美的銳度和鑒賞力度，神經和靈魂至少是活絡的，《無名》恰好是給予了我們這樣的選擇權與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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