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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淑玲 海上畫者

郭淑玲 海上畫者
郭淑玲 海上畫者

大學時期,郭淑玲就是一個叛逆的人。畢業于廣東美術學院附中的她,放棄了廣美的保送名額,毅然前往北京,憑借自己的實力考入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畢業後的她同樣選擇“北漂”,經曆了數年的北方生活。2019年,郭淑玲以藝術家的身份,前往紐約。

“我如果想要一個東西,就不會做第二個選擇了,沒有退路。”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做藝術家這件事,也沒有退路。

在紐約的生活,讓她決定換一種環境生活與創作,同時,和過往的生活完成告别。“遠離了過去的生活,其實是和過去的所有的一切告别,和我在北京建立的所有關系,不管是生活還是藝術,告别過去的一切。這讓我可以重新發展出一個新的自我。而現在的生活方式中,也較為離群索居。是以作品和我的生活經驗息息相關。”

“我不是屬于那種去建構某種哲學理論的藝術家,我的創作是跟随着我的生活而循序漸進的,感性的表達占主體。”

現在,郭淑玲堅持着一年中大部分時間居住在帆船上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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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淑玲還記得,自己當初最初嘗試航海的體驗。

“這種生活,很不可思議。美好,隻是看上去很美。大多數時間,是充滿挑戰的。”

航海,大部分時間,是要仰賴自然的。旅途的程序完全取決于天氣和風速,與岸上計劃精準的生活相去甚遠。當代帆船所配的燃油動力僅僅是靠岸與離岸時的輔助,超過90%的大部分的航程都會在關閉發動機的安靜濤聲中行進。駕駛者需要專心緻志地關注随時變動的風力,靈活操縱舵與船帆來配合。

郭淑玲 海上畫者

2020年,郭淑玲和先生一起,從加勒比的馬提尼克出發,途經加勒比和巴哈馬,前往美國北邊,航程的距離有點類似于海南到北京,這趟旅行的目的是換一艘新的帆船。

“那是我第一次長時間帆船旅行,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面對外海上的海浪,很颠簸,甚至有點暈船。甚至,當時我都覺得,可能要和作為航海愛好者的他分手了。”

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适應,海上的景觀和國與國之間地理的變化無疑打動了郭淑玲,她開始體會到航海這件事的美妙之處。

某日,當他們即将進入美屬維京群島港口時,有一大群黑白相間的海豚,圍繞着、簇擁着,就仿佛引領她進入港口一樣。有時在過夜的航行中,會有很多飛魚就飛到船頭的網上。“第二天,我就把它們白煮了,還挺鮮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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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船的船艙,其中一隅小天地,就是她的工作室。在她的創作中,大部分的中小尺幅繪畫都是在船上完成的。而部分大幅的作品,是在她回到城市生活時,在位于費城的畫室裡完成的。

郭淑玲 海上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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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放棄過去的繪畫經驗,絕非易事,是某種心理與身體慣性的對抗。

在離開校園數年後,郭淑玲的很多創作,依舊和寫實挂鈎,那時的繪畫,也會描述自然,樹木與花卉,其中間雜着光的流動,為她在帆船上對于海洋與自然的觀看埋下伏筆。

郭淑玲在一遍遍去MOMA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她以前比較少關注的藝術家,用身體面對作品,如以巨大色塊充滿畫布的Mark Rothko、勾勒流動性詩意形體的Helen Frankenthaler、長期居于荒漠中創作的Agnes Martin、全心沉浸于神秘學的Hilma af Klint等等。這種觀看為她的轉向,提供了某種共鳴,她開始進入一種向内發掘,與對于自我的探索。

這種創作情感上的共鳴,與郭淑玲在航海生活中的視覺經驗,完成了某種交彙。美國東部沿海,那種面對大海的空曠,傍晚色彩的變化與流動感,浸入了她的創作。“不破不立,我渴望打破慣性,有勇氣去面對有變化的生活,而不是每天在一個地方呆着,進入循環往複的工作。我想要打破自己,打破過往的成績,以及所有為自己設下的圈套。”

郭淑玲開始在船艙進行創作,從體感到意識,都進入某種流淌中的自如。當然,船艙上的創作,有很多的難處,郭淑玲需要調整創作的狀态去适應這種生活,比如隻有在白天的某個時段繪畫、面對尺幅的控制,與觀看距離等問題,但在局限中亦可以尋找無限。

郭淑玲 海上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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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郭淑玲首個紐約個展“5—6 pm”,就記錄了取自時間點的色彩,傍晚時分柔和漸變的色彩與過往那種激烈、對比強烈的色彩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郭淑玲 海上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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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展“5-6pm”現場

如果說,“5—6 pm”是關于時間,那麼最新的展覽“低語”則關于空間。在新展中,郭淑玲以默讀的方式完成繪畫的創作,并為其标注坐标系,那些如珍珠般散落的小島,不再僅僅是她航海生活中途經的過客,以更為隽永的方式,進入她的繪畫之中。整個系列的名稱中包括了美國東部的一些沿海城市以及加勒比海上的數個島國,可以在世界地圖上拼湊出這近兩年間郭淑玲航海遠行的大緻足迹。系列名Sotto Voce則淋漓盡緻地表達出她所描繪的亦真亦幻景象的境界和氣氛。這個詞來自意大利語,本意是以有意降低聲調的方式表達重點。它也是樂器演奏的音樂術語,訓示在演奏中戲劇性地降低音量,比一般意義的弱音演奏(pianissimo)更具有歌唱性和低聲傾訴般的感覺,在莫紮特安魂曲和肖邦夜曲的曲譜中都能夠找到使用範例。

郭淑玲 海上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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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展“Sotto VOCE”現場

“航海的生活使人完全地裸露在自然中:風的聲音,雲的運動,浪的起伏,空氣的幹濕,鳥與蟲的鳴叫,魚和獸的搏動,這些事物重新塑造了人的性格。與自然不再是二進制的關系,完全地進入其中,不分你我,與它一起生存。自我在自然的養育中像sotto voce一樣,慢慢地低下來,直到隐沒,這是人和自然最舒服的關系。”

海洋中的靜谧,和城市之中的所謂片刻安靜不同,某種時刻,這種靜谧導向一種更為靈感敏銳的感覺力。當被那種安靜所包圍時,整個人會蘇醒過來。“回頭看,過往的繪畫顯得有些繁複,我覺得和那時候所居住的城市氣質也相關。當面對天空與海平面,沒有任何的切割線,隻有地平線,而海上其他的線條都是柔軟的。在城市之中,很多線條都是直的,一整塊天空也會被切割成各種形狀,很難看清天空的全貌。”

她開始抛棄以圖檔作為記憶的實體性輔助形式,依靠圖像的記憶和手稿,“照片是粗暴地截取某個瞬間,而回憶卻具有感受的連貫性,當有一個想法要實作在畫面上時,在一層層的上色過程中,大腦會經曆對于圖像的一次次推演。現在我開始領會,在畫一個東西時,看到它,必須把它忘記,然後再去畫它。不要直接畫眼睛所看到的東西,而是要經曆圖像在感覺中停留發酵的過程。感覺的真實比眼見的真實更鮮活可靠。”同時,整個繪畫實踐專注,依靠感覺和意識層面上的真實,實作精确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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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住的費城有一個巴恩斯美術館,有非常多塞尚的作品,我經常會伫立在他的‘聖維克多山’前,想他那句‘風景在我體内思考,我是它的意識,隻有深度專注才能限制飄忽不定的雙眼’ ”。

在航海的生活中,大部分的時間是在港口的停泊。“有時,我也要抵抗無聊,也在降低社交。每天會固定在甲闆上做瑜伽。當進入冥想階段時,航海中所看到的地平線,其實就非常接近冥想時的絕對安靜,是一種左右對稱的平行狀态,這樣的構圖也經常出現在這兩年的畫裡面。”郭淑玲說,“這也是我大腦中視覺化的意象。”

這種安靜,同樣如潮水,完成了從生活到作品的彌漫,海天一色,帶有某種遁世的情結和靈性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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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郭淑玲,是一個“任職”時長剛剛三個月的新手媽媽。盡管有些意外和突然,但她依舊在适應着這種身份上的切換,與生活節奏上的調整,以及身體上的疼痛與疲勞。“現在的我,就暫時失去了在陽光下瑜伽的時間。晚上8點,孩子睡覺後,才會是我專心工作的階段。”

有時,她也會帶着寶寶回到船艙,在原本她工作繪畫的區域曬太陽,畫素描。明年年初,她計劃和先生一起,帶着寶寶,開始一場新的航途,跟随着自然的節奏,去追逐生活。“明年,會前往紐約長島末端的一個港口,我先生的船曾經在那裡停過五年。到時會途經紐約,會停留一段時間,然後再去目的地港口過夏天,待五個月,等到天氣轉冷,再繼續往南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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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會逐漸關閉一些頻道,但這并不意味着我會停止吸取資訊,我希望未來的創作,可以跟随着我的生活經驗,與自然密切咬合在一起,向内生長,向下紮根,慢慢地接近我的精神核心。”

有一件事,是郭淑玲在航海中學到的,“大自然有它很強大的一面,不能去對抗,别去計劃,保持觀察。”她坦言,自己也經曆過擰巴較真的過程,“放下執念,我希望創作走向一個平和、修複的狀态,讓自己這根連接配接自然與繪畫的管道保持通暢和靈敏。”

郭淑玲 海上畫者

撰文、編輯:Juvan Zhu

圖檔提供:郭淑玲

設計:曉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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