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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看待:“明亡清興”,究竟是“人禍”還是“天命”?

作者:汗八裡文藝之聲

#頭條創作挑戰賽#

在十七世紀中葉,發生了一件影響東亞大陸乃至世界發展程序中的大事——總兵力不足二十萬人的八旗鐵騎,隻用了短短二十年時間,就以摧枯拉朽之勢徹底征服了擁有上億人口、經濟和文化水準均位居世界前列的明代中國。

要知道,在明朝覆滅五十年前的萬曆時期(1573—1620),國家的綜合國力一度達到了一個新高峰。除了在社會、思想、文化、對外貿易等領域出現了較大進步之外,明廷還通過“萬曆三大征(拓展閱讀:讀書筆記:豐臣秀吉的“大東亞野望”)”,穩定了國家内部以及國際周邊局勢。是以,有學者認為,“明清易代”是一件“原則上不可能發生,然而真實發生了”的重大曆史事件。

那麼問題來了,明朝滅亡的原因究竟都有哪些?如何梳理明清易代的深層次原因?我查了一些資料,接下來跟大家簡單聊聊。

理智看待:“明亡清興”,究竟是“人禍”還是“天命”?

崇祯自盡,明朝滅亡

1)“不可能之事”,真的是純屬偶然嗎?

1)亡于内憂,還是外患?

不少國内學者認為,明朝“亡于李自成而非滿清”。坦誠說,這種觀點是具有一定道理的。實際上,多爾衮在《與史可法書》中就指出,“國家(清朝)之撫定燕都(北京),乃得之于闖賊(李自成),非取之于明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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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

但可以肯定的是,李自成起義絕不是一個突發事件,明朝的滅亡更不是“純屬偶然”。用發展的眼光看,這是幾十年來不斷加劇的社會動蕩所招緻的最終結果。

在萬曆二十七年(1599)至四十二年(1614)間,明朝境内相繼爆發了十餘次較大規模的兵變和民變。

天啟七年(1627),自陝西至廣西沿線各地,均爆發了聲勢較大的農民起義。其中,陝北地區的起義規模最大,涉及人數最多。進入崇祯六年(1633)冬後達到高峰。

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大軍攻克北京,崇祯帝自缢于煤山,明朝宣告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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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軍進北京,一路勢如破竹

當然,也有學者認為,“農民個别的、零星的反抗無時不有,但真正能撼動根本、緻王朝死地的大規模農民起義,二三百年才有一次”。簡言之,這些人認為,如果将明朝的覆滅單純“歸咎”于農民起義,是不全面的。但不可否認的是,農民軍是明朝統治的“終結者”。

在當下,學界普遍将明朝的覆滅,歸咎于統治集團的昏庸無能、官僚階層與軍隊的腐朽堕落(拓展閱讀:一文概述:明朝滅亡,到底冤不冤?)。當然,我們不能說這些觀點不準确,但任何一個都似乎很難單獨地解釋明朝滅亡的根本原因。是以,我們有必要将目光放得更遠,以“全球化”的視角來關注明朝的“滅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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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作品中的農民軍和明朝豪紳形象

2)英國斯圖亞特王朝:像明朝一樣崩盤

值得玩味的是,與晚明一樣,與中國相距遙遠的英國斯圖亞特王朝,也在十七世紀中葉了爆發了一系列“不祥事件”。更為“巧合”的是,如果将時間線向前延展半個世紀,我們就會驚訝的發現,彼時的英國同樣處于國力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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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圖亞特王朝

1588年,都铎王朝伊麗莎白一世(1533—1603)即位。她依靠新貴族和資産階級的支援,穩固王權,恢複新教法案,大力發展航海貿易和殖民事業,并于1588年擊敗西班牙“無敵艦隊”,樹立起了英國的海上霸權,并在1600年主導建立了東印度公司。

與此同時,英格蘭文化也在這一時期有了蓬勃發展,相繼湧現出了以莎士比亞、培根等為代表的文化巨匠。另外,國家人口也從1485年的220萬,飙升至1600年的400萬。是以,英國史學界将這一時期稱為“伊麗莎白時期”和“黃金時代”。

不過,在伊麗莎白一世的統治末期,曠日持久的英西戰争、愛爾蘭危機、農業歉收和饑荒、議會反專利權的風暴以及不健全的地方政府和中央官僚機構的腐敗、社會下層的貧困、流離失所的難民,讓國家局勢變得日趨微妙了起來——顯然,這一現狀也和明代中國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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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铎王朝伊麗莎白一世(1533—1603)

1603年,終身未嫁且無嗣的伊麗莎白一世駕崩。在臨死前,她暗示願意讓接受基督新教教育的表侄孫,即蘇格蘭國王詹姆斯一世(1566—1625)繼承英格蘭王位。伴随着詹姆斯一世的即位,都铎王朝被斯圖亞特王朝所正式“取代”。

與伊麗莎白一世不同,英國史學家們普遍認為,斯圖亞特王朝的多位君主,幾乎都是“道德堕落和能力低下者”。

曆史學家霍利迪認為:“詹姆斯一世的繼位是一個不祥的開端,(因為)他是一個粗魯、自負、迂腐的君主。那個谄媚的樞密院,其倫理道德之衰敗,已在莎士比亞的很多偉大悲劇中有所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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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一世(1566—1625)

至于他的兒子查理一世(1600—1649),盡管在即位之初,做出了一系列旨在加強王權、整頓綱紀的努力,但是,他“不僅像父親一樣固執己見,并遠不及他的父親明智”,還“笃信自己的權力是天賦的,并将最終大權交給自己揮霍無度的少年朋友白金漢公爵”,是以,相關改革收效甚微。

當然,他最受時人诟病的,非其主導推行的宗教改革莫屬。具體而言,查理一世對清教徒進行了殘酷鎮壓,不少清教徒作家被處以枷刑、烙刑和割耳刑等刑罰。另外,在官員的選拔和任用、與議會的關系維系乃至為人處世等層面,這位仁兄同樣讓人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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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一世(1600—1649)

1642年8月,一直與議會不睦的查理一世在諾丁漢祭旗,第一次英國内戰正式爆發。1647年3月,議會軍攻克了查理一世在威爾士的最後一個據點——哈萊克城堡。至此,第一次内戰以議會獲勝告終。

查理一世被擊敗後,國會希望他能夠接受君主立憲制。不過,他對此并不買賬。同年11月,查理一世從紐馬克特逃至南方的懷特島,并秘密同蘇格蘭展開了談判并締結了秘密條約。另外,他還與控制着國家最高權力機關議會的長老派取得了聯絡,并加緊煽動各地王黨叛亂,最終挑起了第二次英國内戰。

與第一次内戰一樣,查理一世再次被擊敗。1649年1月30日,時年49歲的他以“背叛國家和人民”的罪名被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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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處決的查理一世

3)兩大王朝迅速崩盤的幾個“共同點”

首先是皇帝與文官集團之間的直接沖突。

在明朝後期,皇帝與文官集團之間的沖突可謂盡人皆知。實際上,在斯圖亞特王朝,國王與議會之間的鬥争同樣“精彩紛呈”。

實際上,早在都铎王朝後期,國家一直就為财政問題所困擾。在當時,政府在名義上隸屬于王室,相關開支要從國王的國庫中支取。鑒于政府和王室開支的不斷增加,國王不得不大肆舉債。

盡管在伊麗莎白一世統治時期,王室基本上抹平了“欠賬”。不過,伴随着詹姆斯一世的即位,王室開支再度出現了巨額增加。資料顯示,截至1606年,債務已經飙升到了60萬英鎊。為了“填坑”,他不僅設立了一些新稅目,還大肆依靠賣官鬻爵增加收入。一系列“蜜汁操作”下來,使得王室權威和社會風氣急轉直下。

查理一世即位後,同樣因為征稅問題與議會爆發了多次激烈沖突,甚至在1628—1639年間直接解散了議會。與此同時,他不僅依靠賣官鬻爵來擴大财政收入,還恢複了詹姆斯一世設立的各種稅目,并實行專賣制,增加關稅,将船稅擴大到内地,甚至重提王室過往的森林所有權,要求使用者補交重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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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内戰主題繪作

其次是大規模民變的爆發。

早在都铎王朝時期,圈地運動引發的官民沖突就已經變得極為激烈。對此,英國學者托馬斯•莫爾(1478—1535)在其著作《烏托邦(1516)》一書中辛辣地指出:“羊原本是溫順的動物,但在英國這個奇異的國度裡,羊能吃人”。

資料顯示,在1455—1607年間,英國中、東部的 24個郡共圈地516676英畝,占到了土地總面積的2.76%。不過,當時的人們普遍認為,實際圈地的面積數要遠比官方的統計資料大得多。

為了保證稅收和兵源,政府盡管相繼頒布了不少禁止圈地的法令,但收效甚微。為了防止農民反抗,政府又同時頒布了嚴酷法令,旨在懲辦流民。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大批窮人不得不漂洋過海,前往美洲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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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ert W. Weir 1843年油畫《船上(五月花号)的清教徒》

不過,隻能留在英國本土、數量更多的英國窮人,選擇揭竿而起。資料顯示,以林肯郡騷亂(1536)、求恩巡禮騷亂(1536—1537)、西部叛亂(1547—1549)、凱特叛亂(1549)、懷特叛亂(1553—1554)和北方叛亂(1569—1570)為代表的六場騷亂,沉重動搖了都铎王朝的統治。

到了查理一世統治時期,英國最終爆發了長達9年(1642—1651)的内戰。最終,戰敗的查理一世被送上了斷頭台。

所有的這一切,似乎又能依稀看到晚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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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倫威爾在馬斯頓荒原

4)歐洲和東亞大陸,都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當然,基于疆域、人口、地理環境等角度看,中英兩國存在着明顯差距。但需要指出的是,在這一時期,幾乎整個歐洲都處于遍地狼煙的狀态。換言之,英國的亂局,更像是“歐洲大亂鬥”的集中展現。

除了英國之外,法國境内相繼爆發了一系列反對王室統治的鬥争;在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等地,相繼爆發了尋求獨立的大規模農民起義;即便在德國、荷蘭甚至瑞典境内,均出現了規模不小的暴動事件。

舉個例子,總人口隻有60萬的法國“小鎮”普羅旺斯,在1596—1635年間發生了108次民變和起義事件,1635—1660年更爆發了156次,即便在1661—1715年間也多達110次。客觀地說,如此大規模的民變和起義,在今天看來是不可思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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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泰羅尼亞起義主題繪作

幾乎在同一時期,在除了明代中國之外的其他東亞國家和地區境内,也相繼出現了嚴重的社會動蕩局面。

先看北韓。在十六世紀末和十七世紀前半期,經曆了壬辰倭亂的北韓,爆發了極為嚴重的水旱災,瀕臨崩潰的國家經濟一直都沒有“緩過來”。

1624年初,“李适之亂”爆發,叛軍一度攻占了王京漢城。盡管叛亂最終被平定,但百姓生活變得更為困苦。1627年和1636年,八旗鐵騎兩度南下,北韓王朝的統治遭遇到了最為嚴重的危機(拓展閱讀:理性讨論:為什麼北韓孝宗總想“反清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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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漢山城》中的清朝官兵

再看日本。進入十七世紀後,日本境内出現了嚴重的經濟衰退。到了17世紀40年代,“寬永大饑荒”(1642—1643)爆發。根據日本史料記載,“自江戶至京洛,北國沿線人馬皆餓死,道路上躺滿了屍體”。與此同時,食物價格上漲到空前的水準。

為了謀求生路,很多百姓隻能被迫賣掉農具、牲畜、土地甚至是子女;一些人選擇盡棄财物,逃至他鄉,充當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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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竿而起的日本百姓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東亞和歐洲境内均爆發了大規模的族(國)際戰争。

在東亞地區,先後爆發了四場大規模的戰争,即明緬戰争(1576—1606)、中日北韓戰争(1592—1598)、明清(後金)戰争(1616—1644)和中荷台海戰争(1661—1662)。

席卷了整個歐洲的“三十年戰争”(1618—1648),讓各國損失了大量人口。資料顯示,在1621—1632年的十年中,瑞典死于戰場上的軍人高達5—5.5萬之多,在1633—1648年間的陣亡人數更是前一個十年的兩倍。

在德意志地區,當時的史學家們認為,“三十年戰争”導緻的人口損失可能達到一半到三分之二之間;最新的統計資料指出,神聖羅馬帝國人口減少了約15—20%,其中在“主戰場”梅克倫堡、波美拉尼亞和符騰堡等地,半數居民死于戰争。

一言概之,這一時期是世界曆史上最不安定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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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戰争”主題繪作

2)明朝滅亡背後的自然因素

那麼問題來了,以上發生在世界各地的事件,居然存在着如此多的相似之處,難道是巧合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基于全球化的視角看,自然因素與“初具雛形”的全球化程序,同樣是我們需要重點關注的因素。

1)氣候惡化:明朝滅亡的導火索

資料顯示,自十四世紀開始,北半球的氣候出現了轉寒迹象,并于十七世紀達到極點。具體而言,十五世紀初截至19世紀末,全球相繼出現了兩個溫暖時期(1550—1600和1720—1830)和三個寒冷時期(1470—1520,1620—1720和1840—1890)。

其中,以十七世紀為最為寒冷,冬季平均溫度比今日要低2℃。對于明代中國而言,這一變化表現更為顯著。對此,國内學者總結了明朝氣候變化的基本情況:

  • 明朝前期(1368—1457):氣候寒冷
  • 明朝中期(1458—1552):中國曆史上第四個小冰河期
  • 明朝後期前半葉(1557—1599):夏寒冬暖
  • 明朝後期的後半葉(1600—1643):中國曆史上的第五個小冰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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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顯示,晚明時期幾乎是“最冷的”

值得注意的是,17世紀的第五個小冰河期的“殺傷力”最為巨大。具體而言,在1571—1644 年間,北方大部均出現了持續時間較長的異常低溫天氣,如36次初霜、雪期提前,終霜、雪期推遲的現象。

其中,1620—1640 年是最為寒冷的時段,比如北京的冬季平均氣溫要比現在低2℃左右;在内蒙古和東北地區,初霜期比現在提前了30天以上。

氣候顯著變冷,使得北方大部冷凍頻發,災情嚴重。綜合各地地方志的記載,災變的前兆最早可追溯至嘉靖(1522—1566)前期,從萬曆十三年(1585)開始變得愈發顯著。

資料顯示,萬曆四十八年(1620),山東"十月,大雨冰,地厚尺許,樹枝皆折,鳥獸多餓死";河北"五月戊寅,喜峰口雪三尺(1638)"。到了崇祯時期,災情達到了新高峰,直到康熙二十六年(1667)才有所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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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敵”的大明朝,幾乎進入了至暗時刻

除了降溫以外,幹旱也是激發全國性民變的重要因素。

結合資料看,整個十七世紀,是近五百年來三次持續幹旱中最長的一次。衆所周知,明代中國的北方大部份地區處于溫帶季風氣候,溫度的升降與降水量息息相關——氣溫升高則降水就多,反之則降水少。

鑒于農業是“靠天吃飯”的産業。是以,溫度的變化對糧食産量、水旱災爆發的頻率以及病蟲害的發生頻率和烈度,均具有決定性的影響。

以糧食産量為例,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年平均溫度變化1℃,當下的糧食畝産量相應變化為10%;年平均降雨變化100毫米,糧食畝産量的相應變化也為10%。在生産力發展水準低下的明朝,損失的幅度甚至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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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人眼中的“中國”

早在成化年間(1465—1487),旱災就已經成為了令明廷抓狂的自然災害。進入萬曆年間,旱情更是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以東北為例:

  • 萬曆元年(1573),廣甯、錦州、海州等地旱災;萬曆三年至十四年(1575—1586),遼東連年水災;萬曆四十三年(1615),"遼左災旱,司農告乏";
  • 泰昌元年(1620),"錦義自春至夏,逾時不雨,千裡赤地",天啟元年(1621),遼東久旱,五、六月徹日大雨;
  • 天啟六年(1626),"霪雨為災,山海關内外城垣倒塌,兵馬壓傷,時因糧荒";
  • 崇祯五年(1632),"沈陽大雨,民舍淹沒頗多,野獸蛇蟒亦漂去","遼陽大饑,父子相食",崇祯十一年(1638),"遼陽旱蝗,秋禾噉盡",崇祯十二年(1639),"遼陽複旱蝗,秋稻靡遺",崇祯十三年(1640)," 遼陽大饑,父子相食"。

因為明朝一直對東北女真諸部奉行高壓政策,動辄以閉市相要挾,使得雙方沖突不斷激化。為了生存,旋即發動了針對明朝的劫掠戰争,并最終建立了後金政權(拓展閱讀:傳統的“華夷觀”,是如何讓明朝走向萬劫不複的?)。

另外,氣候變化對農業産量的影響,在高緯度地區的北方表現得更為明顯。是以,“小冰河期”對大陸北方地區的負面影響,遠比南方大得多。于是,飽受天災困擾的華北人口,開始大規模的向南方推移。北方地區社會生産力和人口的雙重下降,無疑在很大程度上給了滿洲入關的可乘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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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時期的東北集市

大面積的降溫和幹旱,最終招緻大陸北方大部分地區出現了令人瞠目結舌的蝗災和瘟疫。

先看蝗災。崇祯九年(1636),大規模的蝗災爆發于陝西東部、山西南部以及河南開封一帶。崇祯十年(1637),蝗災向西擴充至關中平原,向東擴充山東及江蘇北部地區,并很快擴充到南起淮河、北至河北的廣大地區。

從崇祯十一年(1638)開始,蝗災開始向長江流域擴散,一度抵至江漢平原。到了崇祯十三年(1640),黃河與長江兩大河流的中下遊地區以及整個華北平原,都成為了重災區。直到崇祯十四(1641)年,華北蝗災開始出現了減退迹象,但長江流域的蝗災卻頗有愈演愈烈之勢,直到崇祯十五年(1642),連續四年的特大蝗災才“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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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天蔽日的蝗蟲

再看看瘟疫。由于大規模流民的出現,瘟疫在明朝後期變得日益猖獗(拓展閱讀:瘟疫與社會大變革:黑死病是如何改變歐洲的?)。

據《明史·五行志》記載,從1408年到1643年,發生大瘟疫合計19次,遍及河北、山東、江蘇、浙江等廣大地區。其中,始于崇祯六年(1633),最早爆發于山西的鼠疫最為恐怖。

崇祯十四年(1641),瘟疫傳到河北,并随着起義軍和流民傳至更多地區。同年,鼠疫傳到北京。史載,該年二月,北京城中“大疫,人鬼錯雜”,“京師瘟疫大作,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戶丁盡絕,無人收斂者”。進入後半年,疫情更為嚴重,“人偶生一大肉隆起,數刻立死,謂之疙瘩瘟。都人患此者十四五。至春間又有嘔血病,亦半日死,或一家數人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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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大明劫》劇照

面對天災,北方人民的生活變得極為困苦不堪。根據士人鄭廉(1628—1710)《豫變紀略》中的記載,

“崇祯三年(1630)旱,四年旱,五年大旱,六年鄭州大水,黃河冰堅如石,七年夏旱蝗,八年夏旱蝗,懷慶黃河冰,九年夏旱蝗,秋開封商丘大水,十年夏大蝗,閏四月山西大雪,十一年大旱蝗,赤地千裡,十二年大旱蝗,沁水竭,十三年大旱蝗,上蔡地裂,洛陽地震,鬥米千錢,人相食,十四年二月起大饑疫,夏大蝗,飛蝗食小麥如割,十五年懷慶地震,九月開封黃河決。”

在西北,當地百姓的生活足可以用“水深火熱”來形容。崇祯二年(1629),陝西籍官員馬懋才上《備陳大饑疏》,裡面有這樣一段:

“最可憫者,如安塞城西有翼城之處,每日必棄一二嬰兒于其中。有号泣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糞土者。至次晨,所棄之子已無一生,而又有棄子者矣。更可異者,童稚輩及獨行者,一出城外便無蹤影。後見門外之人,炊人骨以為薪,煮人肉以為食,始知前之人皆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數日後面目赤腫,内發燥熱而死矣。于是死者枕藉,臭氣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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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河南大饑荒舊影

因為天災,各地民變頻發,流寇猖獗。

在河南,“兼以流寇之所焚殺,土寇之所劫掠,而且有礦徒之煽亂,而且有防河之警擾,而且盡追數年之舊逋,而且先編三分之預征,而且連索久逋額外抛荒之補祿。村無吠犬,尚敲催征之門;樹有啼鵑,盡灑鞭撲之血。黃埃赤地,鄉鄉幾斷人煙;白骨青燐,夜夜似聞鬼哭。欲使窮民之不化為盜,不可得也;使奸民之不望賊而附,不可得也;欲使富之不率而貧,良之不率而奸,不可得也”。

在陝北,“民有不甘于食石而死者,始相聚為盜。間有獲者亦恬不知畏,且曰:死于饑與死于盜等耳!與其坐而饑死,何若為盜而死,猶得為飽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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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大明劫》劇照

實際上,即便是自然條件相對較好的南方,也未逃過氣候劇變導緻的災難。宋應星(1587—1661?)就指出:“今天下生齒所聚者,惟三吳、八閩,則人浮于土,土無曠荒。其他經行日中,彌望二三十裡,而無寸木之陰可以休息者,舉目皆是。生人有不困,流寇有不熾者?是以至此者,蚩蚩之民何罪焉!”

坦誠說,無論是崇祯皇帝還是沉迷與内鬥的明朝官僚機構,根本不具備解決如此惡劣局面的能力。由此可見,當我們讨論明朝的滅亡問題時候,“天災”是需要重點關注的對象。

2)不容忽視的“全球化”程序

西方學界認為,十七世紀是經濟全球化的早期階段,即“早期經濟全球化時代”。

有學者指出,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以後,“舊世界得以跟新世界接觸,藉由将大西洋從屏障轉成通道的過程,把過去分立的文明結合在一起,使名符其實的全球曆史——真正的‘世界體系’——成為可能,各地發生的事件都在一個互相連結的世界裡共振共鳴,思想和貿易引發的效應越過重洋,就像蝴蝶拍動翅膀擾動了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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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革命,讓歐洲迅速騰飛

伴随着“經濟全球化”趨勢的出現,以白銀為基本貨币的“世界貨币體系”陸續發展起來了。進入十七世紀後,明朝的貨币白銀化也宣告完成。這就意味着,明代中國被正式納入進了世界貨币體系,并扮演着重要角色。

是以,明朝經濟的發展,愈發依仗境外白銀的輸入。具體而言,白銀輸入的變化态勢,對中國經濟、社會、政治發展,能産生不容忽視的影響。

十七世紀前半期,明朝的白銀輸入量一度出現了較大的波動。于是,一些學者認為,“白銀輸入量的震蕩,也可視為明朝滅亡的一個重要因素”。不過,截至目前,這一觀點并未成為國内學界的廣泛共識(拓展閱讀:理性讨論:為什麼明朝的倭寇這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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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皇帝會見外國使臣

由于全球化的進展,各國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緊密,但随之而來的國(族)際糾紛也越來越多。作為解決糾紛的手段之一,戰争也越來越頻繁,先進的軍事技術出現也能以更短的時間迅速傳播至世界許多地區,這對東亞地區的政治、軍事格局産生了巨大的影響。

火器技術的巨大進步及其迅速傳播,使得一些原本國力相對弱勢的國家和地區政權,也能夠建立和擁有相當強大的軍力,向大國進行挑戰。是以,明朝的“邊疆局勢”并不牢靠,明廷需要做出很大努力來對付這種局面。

更為不幸的是,明朝軍事改革的主要成果,幾乎全部落入到了敵手後金(清)手中,最終讓中國曆史被徹底改寫(拓展閱讀:什麼是“中國”:清朝皇帝眼裡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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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易代,終成定局

3)尾聲

西方學者認為,十七世紀亞洲的經濟崩潰,遠比歐洲同期的社會動蕩更具威脅力。其中,以明代中國最為嚴重。

具體而言,在十七世紀三十年代,明朝全境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可朝廷依然橫征暴斂,最終激起大範圍民變,這給了東北的建州女真以“發育”的機會。進入十七世紀四十年代後,土地肥沃的長江流域也先後遭受了嚴重的自然災害。

同時,明朝滅亡也是全球性的“十七世紀危機”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不能以一個“偶然事件”來進行考察。要知道,如果單純以“中國視角”來評價“明清易代”,很多問題是很難解釋清楚的。

一言概之,自然災害以及衍生出的大饑荒和大瘟疫,不僅讓明朝折損了數百萬的人口,更讓明朝的統治瀕臨崩潰,最終被“後來者居上”的清朝徹底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