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世界杯賽場之外 英國為什麼攻擊卡達

特約撰稿 楊府鑫 李振傑

第二十二屆世界杯足球賽正在卡達如火如荼地進行。全世界球迷熱情觀賽，且對東道主的籌備工作、賽事組織工作贊歎不已之時，作為現代足球發源地的英國卻接連發出不和諧的聲音。作為英國官媒的英國廣播公司（BBC）不僅沒有轉播本屆世界杯足球賽的開幕式，反倒在開幕式“黃金時段”扯起“人權”大旗，憤怒指責卡達賄賂國際足聯、壓榨移民勞工、剝奪婦女權益。上周，倫敦交通局通知世界杯卡達有限公司（Q22）和卡達旅遊局，将禁止他們在倫敦的公共汽車、計程車上和地鐵系統投放廣告。

英國火力全開地攻擊卡達，将輿論之火燒遍綠茵場内外，與其說是“西方中心主義”根深蒂固的展現，倒不如說是顯現了“日不落帝國”舊夢不可重溫的辛酸與無奈，開啟的是一場出于“道德義憤”的滑稽表演。若要探究向來“體面”的英國如此失态的緣由，還要從塵封已久的曆史中尋找答案——卡達的崛起史，對英國來說卻是一部衰敗史。

英國對卡達的影響始于19世紀下半葉。1867年爆發的卡達-巴林戰争，事實上破壞了英國皇家海軍監督波斯灣沿岸各酋長國簽訂的《1835海上休戰協定》，這引起了英國殖民者對貿易航路安全的擔憂。英軍順勢介入“調停”，阿勒薩尼家族統治下的卡達與巴林達成和平協定，為日後發展成為一個獨立的酋長國奠定了基礎。

随着奧斯曼人勢力卷土重來，1871年，卡達臣服于奧斯曼帝國的統治。但由于那時當地充沛的油氣資源尚未被發現，英國僅把卡達視為殖民印度的一個理想中繼站，是以并未與奧斯曼帝國在卡達歸屬權問題上過多糾纏。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奧斯曼帝國徹底解體，其勢力範圍退出阿拉伯半島。1916年，卡達正式淪為英國的保護國。由于雙方實力過于懸殊，卡達被迫接受奴役性條款，包括允許英國商人參與本地珍珠貿易，允許英國人設立郵政和電報辦事處，未經英國同意不得出讓、變賣、抵押其領土，等等，卡達的外交和軍事主動權也被英國無情剝奪。

在此後的55年裡，英國始終帶着絕對的“殖民優越感”處理同卡達的關系，盡管這一“優越感”在特定曆史條件下有其存在的依據——英國的殖民統治客觀上确實推動了落後的卡達走向文明的現代世界，但這種“優越感”也正是英國在帝國舊夢中長醉不願醒的關鍵因素，即使前殖民地後來完全脫離其統治，但若發展道路不符合其所謂的價值标準，英國便會試圖進行長臂管轄，并竭力渲染其殖民該地時取得的成就。

二戰後，英國國力大大減弱，曾被其統治的國家尋求獨立和解放幾乎成為潮流。1947年“失去”印度後，英國在波斯灣的影響力和控制力大打折扣。1968年，英國宣布将在三年時間内放棄對波斯灣的政治控制，借此時機，卡達于1970年宣布脫離英國政府實作自治。

盡管獨立初期的卡達在經濟上對英國仍有一定程度的依賴，但随着卡達政府逐漸将石油公司收歸國有，并擴大同其他工業強國的合作，這種“非殖民化帝國主義”帶給英國人的自信很快便消失殆盡。1973年，卡達同其他阿拉伯産油國一道，以石油為武器，公然反抗盛氣淩人的西方世界，自此逐漸成為中東的“軟實力大國”。

自20世紀90年代起，靠石油收入賺得盆滿缽滿的卡達大舉“進軍”曾經的宗主國，特别是英國首都倫敦的房地産行業。20年間，卡達買下金絲雀碼頭、碎片大廈、希斯羅機場、哈羅德百貨等倫敦地标，成為名副其實的“倫敦地主”。今年5月，卡達還承諾，未來5年将在科技、衛生、基建和清潔能源等領域向英國投資100億英鎊。然而，由于英國借本屆世界杯足球賽大做文章，卡達方面近日已表示，正在審查“目前和未來”在倫敦的投資計劃。掌握4600多億美元主權财富基金的卡達投資局，正是這番強硬表态的底氣之所在。

從事實出發，英國不應該也沒有理由與卡達交惡。如今，由于能源價格持續飙升引發連鎖反應，英國正面臨曆史性的生活成本危機，近期的政壇内亂更是讓英國經濟形勢雪上加霜。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坐擁世界第三大天然氣儲量的卡達，卻頂着世界杯賽的光環，接連簽署撼動全球市場的能源大單。11月21日，卡達國家能源公司宣布與中國石化達成為期27年的液化天然氣長期購銷協定，創下液化天然氣行業最長供應合同的曆史紀錄。11月29日，卡達同德國達成協定，從2026年起每年向德國供應200萬噸液化天然氣。随着地緣政治局勢更趨複雜，卡達在全球能源供應鍊中的地位進一步提升。英國若不能在這場世界杯風波中主動保持克制，或将付出比失去巨額投資更為嚴重的代價。

英國的做法也引發了本國社會的廣泛擔憂。近日，英國《金融時報》針對“BBC批鬥卡達世界杯”發表了一針見血的評論：西方世界還有相當一部分人仍然抱着“東方主義”和“西方中心論”的陳詞濫調，仍然認為自己還是人類文明的制高點。那些批評卡達世界杯的人，在心理上根本沒有為本世紀世界格局将發生改變作好準備。

與西方國家的部分雙标主義者眼中所見恰好相反，卡達世界杯為他們提供的本來是一個重置西方叙事的機會，因為部分西方國家僅通過荒唐的想象便建構出所謂“好”的準确定義，同時也建構了身處東方的“他者”的刻闆形象。當本屆世界杯足球賽成功舉辦并展現出主辦國的潛力之時，英國等西方國家或許應對與卡達進一步發展合作關系給予更多重視，而非背棄了解、友誼、團結和公平競争的奧林匹克精神，讓充滿美好希望的綠茵場變成暗流湧動的政治博弈場。（作者簡介：楊府鑫，浙江外國語學院環地中海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李振傑，浙江外國語學院環地中海研究院經貿産投研究中心副研究員）

來源：中國青年報用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