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一個當上了總理，一個是曾經的副總理，世所罕見。
作者：陳佳莉田亮
馬來西亞又迎來了一位新總理。
11月24日下午，安瓦爾在吉隆坡國家皇宮宣誓就任馬來西亞第十任總理。這已經是2018年以來該國第四次換總理了。
中國人對安瓦爾不太熟悉，可在馬來西亞，他可是家喻戶曉。當地人曾說，他是一個符号性人物，經過太多風浪，有過太多标簽。
如今，他在75歲的年紀東山再起。
“陪跑”24年終上位
此番就任總理，安瓦爾算是對自己20多年的政壇“陪跑”生涯有了一個交代。其間，他曾數次接近總理之位，又數次功敗垂成。
這種跌宕起伏的命運，在安瓦爾學生時期似乎就已埋下種子。
在馬來亞大學（馬來西亞曆史最悠久的高等學府）讀書期間，安瓦爾就是馬來西亞小有名氣的學生領袖。他成立了“馬來西亞穆斯林青年運動”組織，自任主席，還因為參加激進的社會運動一度被拘捕。
·年輕時的安瓦爾。
1981年馬哈蒂爾當上總理後，相中了這位頗有号召力的青年，将他招攬進了執政黨巫統。
安瓦爾不負衆望，迅速成為黨内炙手可熱的政治明星，仕途平步青雲，先後擔任過總理署副部長、體育部長、農業部長及教育部長等。
1991年，安瓦爾成為财政部長，兩年後，又兼任馬來西亞副總理，成為黨内二把手。
擔任财政部長期間，安瓦爾引領馬來西亞經濟走上快車道。1996年，英國财經雜志《歐洲貨币》将其列為當年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四位财政部長之一。國際權威金融雜志《亞洲貨币》稱其為“最佳财政部長”。1998年美國時政雜志《新聞周刊》将“年度亞洲人物”的盛名也給了他。
一時風頭無兩的安瓦爾，被認為是時任總理馬哈蒂爾的接班人，離登上總理寶座隻差一步之遙。
·早年的安瓦爾和馬哈蒂爾（右）。
然而，世事無常。1998年，随着逮捕令和判決書下達，安瓦爾因腐敗等罪名入獄，一夜間從政治明星變為階下囚。
獄中的安瓦爾沒有放棄政治理想，時刻期待東山再起。2004年，他向馬來西亞聯邦法院上訴成功，被當庭獲釋，随即投入政治活動，其上司的反對黨勢力不斷壯大。
在2008年馬來西亞大選中，安瓦爾上司的人民公正黨表現強勁，奪得5個州的政權，并令執政黨在下議院的席位首次未能達到三分之二多數。
然而，關鍵時刻，曆史再次重演，安瓦爾又被卷入官司。
這次的“纏鬥”更加漫長。在反複的上訴、駁回、推翻、再上訴中，2015年，安瓦爾被聯邦法院判入獄5年。
即使在獄中，安瓦爾仍然不乏支援者。其間，一個新的在野黨聯盟希望聯盟（簡稱希盟）成立，推選安瓦爾為希盟領袖。
2018年，安瓦爾得到國家元首特赦後重獲自由。兩年後，他本來有望靠近“總理夢”，但希盟政府垮台，他在大選中以微弱劣勢失利。
今年10月，馬來西亞解散國會提前大選，“陪跑”了24年的安瓦爾，又一次站上了沖刺的跑道。這一次希盟在大選中獲得了最多席位，但未達到組建政府所需的席位數。不過，在數天的僵局之後，最高元首還是委任安瓦爾為總理。
在結束了20多年的漫長等待後，安瓦爾終于坐上總理之位。
副總理妻子做後盾
在安瓦爾反複入獄的那些年，妻子旺·阿茲莎始終陪在他身邊。每次庭審，她總是頭裹素色頭巾，身穿一件遮住手腕、腳踝的花色衣服，默默坐在聽衆席。
阿茲莎本是個外科大夫，毫無從政經驗。丈夫突遭變故，她在養育6個孩子的同時，接過丈夫留下的政治遺産，繼續統領主張改革的“烈火莫熄”運動，并且建立了人民公正黨。
·安瓦爾和妻子阿茲莎。
2008年，丈夫重返政壇時，已經是國會議員的阿茲莎，為了給丈夫創造補選機會，主動辭去國會議員席位，讓安瓦爾輕松赢得了補選。借助人民公正黨的突出表現，安瓦爾得以對大選發起沖擊。
但就在幾個月之後，安瓦爾再一次被起訴。法庭門外，阿茲莎平靜地對記者說，“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是似曾相識”。
2018年希盟勝選，阿茲莎官拜副總理，也是馬來西亞史上首位女性副總理。
當年，安瓦爾被特赦後，在國會補選中獲勝。當丈夫宣誓成為國會議員的時候，台下作為副總理的阿茲莎笑眼盈盈地望着丈夫。
阿茲莎經常被丈夫的風光所掩蓋，還有人說，她不過是安瓦爾的一個“政治木偶”。但是，阿茲莎也赢得了大批黨内支援者的尊重，并且超越政治信仰，赢得了許多馬來西亞婦女的愛戴。
2018年5月，身為副總理的阿茲莎前往吉蘭丹觐見國家元首莫哈末五世的母親東姑阿尼絲，安瓦爾作為伴侶陪同前往。
出訪過程中，安瓦爾幾次被拍到“黑臉”。
後來在政治講座中，安瓦爾自嘲，他上世紀90年代擔任馬來西亞副總理時，妻子阿茲莎陪他到處通路。如今兩人角色互換，阿茲莎是副總理，他身為丈夫需要陪同旺阿茲莎出訪。
據安瓦爾說，阿茲莎還曾是以抱怨，說她之前陪同他出訪多年都沒問題，現在要他陪同一次就不行嗎？安瓦爾笑着回答，他并非不願意陪同出訪，隻是突然覺得有點傷感。
這種若隐若現的傷感情緒，也成為安瓦爾一次次向總理之位發起沖擊的動力。
有記者曾在安瓦爾結束漫長的獄中時光後問他，是否動搖過對繼續參與政治的信念？
“沒有，隻有更加強烈”，那時的安瓦爾說。
面臨複雜的挑戰
安瓦爾在宣誓就職後召開的新聞釋出會上說，他将集中精力打擊腐敗，確定良政善治、司法獨立和人民福祉，并歡迎其他政黨聯盟加入團結政府。
反腐敗是他施政的重點。
今年5月12日的公開辯論中，馬來西亞前總理納吉布認為目前解決馬來西亞的政經問題，首要是國家要創造更多的收入；安瓦爾則認為要優先解決腐敗問題。
對于中國，安瓦爾在宣誓就職後的新聞釋出會上說，中國是馬來西亞的重要鄰國，将優先進一步在經貿、投資、文化等領域提升對華關系。馬來西亞同時也會增進與美國、歐洲國家、印度，以及其他東盟國家的關系。
·11月24日，安瓦爾宣誓就職後召開新聞釋出會。
“安瓦爾性格較為溫和，此前一些主張會比較偏自由主義，是以他的政治立場看起來會有一點親西方，這也是之前被部分馬來人诟病的地方。但現在全球經濟下行的背景下，他在對華合作上肯定是不會放松，因為馬來西亞的經濟發展很依賴與中國之間的貿易往來，他不太可能在對華政策上有劇烈的轉變。”北京外國語大學亞洲學院地區研究教研室講師、北外中國馬來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孔金磊告訴《環球人物》記者。
2014年，在接受一家中國媒體采訪時，談到族群團結，安瓦爾突然冒出一句中文：“馬來人、華人，我們都是一家人。”
他自稱是個多元主義者。“我能和華人同桌用餐。有一次通路中國，中國上司人宴請我，我看到每張桌子上都沒有酒水。是中國上司人交代的，因為他尊重我。但我想說的是，我不喝酒，但别人想喝無妨。我當财政部長的時候，經濟增長或投資對我來說并非全部，我很關注人居文化、哲學，關注環境問題。雖然我是一個穆斯林，我也接受其他的文化。我通路了孔子誕生地。在北京的時候，我去參觀了牛街清真寺。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喜歡多元主義。”
2018年10月，安瓦爾作為副總理訪華時曾表示，中馬的雙邊合作存在着轉型更新的需求。除基礎設施領域外，雙方可進一步拓展在人工智能、機器人制造、高端技術和高端制造業等領域的合作。中國在這些領域做得非常好，相關合作能夠使我們雙方共同受益。對于中國來說能夠擴大出口，對于馬來西亞而言，參與這些高端先進技術的合作也能夠從中獲益。“我再次強調，中國将繼續成為馬來西亞最強有力的發展合作夥伴。”
·2018年10月，安瓦爾訪華時接受媒體采訪。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對安瓦爾就任新總理表示祝賀，期待深化（美馬）雙方友誼與合作。但出于對各方利益的權衡以及國家利益的考量，安瓦爾不太可能過分親近美西方，而更可能選擇走中間道路。”孔金磊說。
無論施政方向如何，安瓦爾都将面臨複雜的挑戰。
馬來西亞自1957年獨立以來，一直由巫統上司組閣，長達61年。2018年希盟在大選中獲勝，打破了巫統長期執政的局面。但此後馬來西亞政壇并不太平，每隔一年多就換一次總理。
“這次大選，沒有任何一個政黨聯盟可以獲得簡單多數的選票，也沒有一個政黨聯盟能拉到過半數的議員支援組成新政府，是以最後才讓王室做出了最終決定，組成一個大聯合政府，即由每個政黨聯盟派出一定數量人員出任新政府的一些崗位，新政府由安瓦爾作為總理進行上司。”孔金磊說。
“政黨聯盟上台在馬來西亞是很正常的情況，但大選後聯盟與聯盟組成聯合政府，即‘聯盟+’的形式，這是第一次。這些政黨聯盟之間意識形态、奮鬥目标存在差異，希盟有自由主義、多元主義的傾向，這和國盟、巫統這種民族主義傾向的政黨聯盟或政黨有一定的沖突。之前，希盟拉攏不到足夠的黨派組建新政府，也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未來5年内，馬來西亞的政局恐怕都不會太穩定。大家在國會裡會考慮自身黨派利益，可能通過某項法律、決議的過程會艱難一些。”孔金磊說。
在孔金磊印象中，安瓦爾曾經官司纏身，又進過監獄，是個韌性很強的人。如今擺在他面前的第一道坎就是組閣。雖然他已确認擔任新總理，但新政府還沒有組成。
“我，安瓦爾·易蔔拉欣，在被指定出任總理之位後，鄭重宣誓，将盡我所能履行這一職責，将我的忠誠獻給馬來西亞。”安瓦爾在宣誓就職時如是說。接下來就看他的表現了。
欄目主編：張武 文字編輯：宋慧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檔編輯：雍凱
來源：作者：環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