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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你壞》~伴我行天涯

作者:jj990629

(二)

我第一次陽朔之行時,西街已然是大名得享,已是傳奇的地方了。

有道是流水下灘非有意,白雲出岫本無心,初次陽朔之行純屬陰錯陽差,本計劃去涠洲島考察下海鮮烹饪,順便搞點兒不要錢的香蕉吃吃,結果在南甯誤了班車。

我在車站旁買了碗米粉,在路邊等粉涼,百無那賴車,我旁驗域一朔牌子的中巴車,售票員一個出兒吆喝:最後一班車…

她喊得悲涼而鄭重,哀怨又落寞……好似大洪水來臨前最後一個有心無力的方舟使者。

電光石火間一哆嗦,太吓人了,最後一班車?

既往不複,就此别過?

跟前過電影一樣,嗖嗖地憶起了生平錯過的那些末班車……腦子一熱,端着米粉就上了車,

上了車就後悔了。

後悔了一會兒也就無所謂了。

這半生人海中遠行,誰在意是怎樣旅程,吃不了圈洲島的香蕉,就去獎嘗陽别的啤酒魚吧。

後來我認識一對兒廣西兄弟,都擅長燒菜。弟弟送過我一瓶包裝罕見的桂林三花酒,把我喝成了個醉貓。哥哥開飯店,店門口長年放着一個小黑闆,上面寫着:所謂和諧,就是我們給你們做飯吃,然後你們為我們解決了溫飽,這樣,大家就都不用挨餓了。

除了小黑闆,白牆上還用秃頭毛筆寫了幾段話:

沒多大出息,頂多有點兒不可能被和諧的理想主義,我想開一輩子的角落小店,想在老掉牙後,看老掉牙的你們蹒跚而至,安坐一隅,點幾個小菜,叫-壺酒,将過往的歲月煎炒烹炸,細嚼慢咽。

啤酒魚是他們家招牌菜,需預訂才能吃到。他們一直以為我很愛吃啤酒魚,每次給我燒魚都揀最肥美大隻的,可以盛滿一個大鐵子,卻不知我礙于情面探出的筷子,每次都附帶着深深的心理陰影。

……初到陽朔剛下車就收獲了一份見面禮,騁頭蓋臉一場冰雨。瞅着滲箱寒氣的雨線,摸摸身上的單衣,心裡直犯嘀咕,怎麼從夏末直接一腦袋栽進晚秋了呢?神奇的廣西。

我把外套脫下來蒙在鼓面,短幾分鐘身上就被淋得冰涼。黑咕隆修的車站外,三兩輛形迹可疑的私家計程車,司機煙頭一明一暗的,也不招攬乘客,就那麼沉默地盯着人看。

更沉默的是崔鬼的山影,那山黑漆漆的一大坨,或是夜黑月隐的原因,看上去輪廊怪異得完全不像山,反倒像人工培打出來的大沙雕,近在咫尺橫在眼前,屏氣凝神看着你。

晚上10點多,摸到了西街入口處。青旅客滿,俺囊中羞澀住不起更貴的客棧,于是孤魂野鬼一樣抱着鼓踱步街心。

去的時候不對,沒趕上滋潤又豐饒的西街風土,隻路過滿坑滿谷的燈箱招牌 LED,像每家店鋪都在放着咕咚咕咚的慢搖音樂,我隔着玻璃站了一會兒,看了看掄着大白腿勁爆豔舞的女郎,又看了看大白腿。

街上冷冷清清,店裡也一樣。

音樂聲震耳欲聾,雨痕挂滿玻璃,她們面無表情,跳得好荒涼。整條街都像失戀了一樣。

半夜之前,我摸進了一家不插電的小酒吧。

老闆在擺弄着木吉他,我扛着手鼓和他套磁。聊了一會兒吉米·亨德裡克斯後,我獲得了在一個8平方米的小房間裡20塊錢睡到天亮的機會,真是印象深刻的一晚,那天晚上我真正認識了什麼是蟑螂,很瘦得很迅猛。

我想抓沒抓着,原來蟑螂跑起來快得像隻兔崽子。

一口氣昏睡到下午,終于被鼻塞憋醒,潮氣太重,感冒了,

小酒吧不需要打散工的樂手,我的手鼓也配合不上人家那動不動就異軍突記地即興solo。于是讪诎道地謝出門,玻璃門卻怎麼推也推不開。背後一聲斷喝:往裡拉!

好有哲理的三個字,門關上之前我側首,欽佩地望了他一眼。

門外依舊陰雨綿綿,很快再度濕透鞋面,觸目所及處一片潮乎乎的淺白煙雲依舊是滿目招牌,但多出來不少攢動的腦袋,還有各種鋒利的傘尖,該往左走還是往右走呢?并不想擠進人群,也不想被那些傘裹挾着向前。

迤逦長街,長歎噫兮,蒼茫茫大地颠兒過,于斯地竟無瓦遮頭,罷了罷了

我吃完啤酒魚直接扯呼算了,向南,去海邊,鑽進被日光掘地三尺的涠洲島沙灘。

轉身将欲行,順手插兜,指尖觸及袋底的那一刹那,身心一震,踉跄跄止住腳步。

他喵的!我錢包哪兒去了!

這正是,屋漏又遇連夜雨,咳嗽偏逢大姨媽……

含淚蓦然回首,撐着油紙傘翩翩在雨巷中來往的人啊,你們哪一個是鉗我錢包的賊。

你知不知道現需要坐在街頭忙活多久才能掙夠那可憐巴巴的千兒八百塊?

不是嬌情,那時年輕,是真沒什麼錢。

話說,當主持人也沒掙幾個錢……

掙外快的途徑倒也有,但實在厭惡去唱堂會,一年裡有數的幾次商演皆是礙于情面實在推托不掉時才去敷衍……那個職業身份所能帶來的不過是人前體面,人後們其他工薪階層一樣,也需朝九晚五掙薪水,也需面對房貸和卡債。

可年輕那會兒很明白--朝九晚五的我和人在路途的我,彼此并不應害生,也并不能互相依賴,理應各行其道,兩不相欠。

尤其是在經濟上,各自獨立,互不拆借,完全平行的兩個世界。天大地大,有手有腳有本事有能耐。我有我的平行世界。

曾經有個朋友對我說,許多事情說是永遠說不明白的,做着做着就明白了。他說:很多事情就像敲鼓一樣,敲着敲着手指靈活了,該是什麼節奏也就自然明白了。

他還說:要能耐得住寂寞才行,不然全是扯淡。

他對二十出頭的我說:也要能回得去才行哦,要不然,隻不過是給自己捆了另外一條鎖鍊。

他說得沒錯,愛旅行那就去旅行呗,能掙多少錢就走多遠的路,有多大學事就靠本事混多遠的天涯,旅途中的經費皆是旅途中掙來,并不用當主持人時掙來的錢。

也不是說,路上的錢掙得就不艱難,畫壁畫畫肖像街頭賣唱敲鼓賣碟……

是以哭死我吧,偷我錢包的果斷是個王八蛋。

我沒有中年健婦立馬當街跏趺呼天搶地的勇氣,想破口大罵又尋思廣西人一準兒聽不懂我的山東國罵……

罷了,罷了,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手鼓不是還在肩上嘛。

存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鈎,留得肩頭手鼓在,何愁沒有豬頭肉。大冰不哭,咱開工撸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