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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愛之城!愛德華·霍普在紐約的60年

作者:墨客島小墨

讓一個人愛上一座城,有時是一個瞬間,有時是一輩子。

年輕的愛德華·霍普曾經對巴黎流連忘返,抱怨美國的一切讓他感覺“糟糕透頂”。但是在後來的藝術生涯中,美國的生活成為他的繪畫主題。在紐約這座城市,他受過質疑和嘲諷,偏執地遊離在潮流之外,最終在有生之年以描繪孤獨和疏離獲得了這座城市的認可。

對于愛德華·霍普來說,紐約既是一個地圖上的真實城市,也是一個通過親身經曆、記憶和想象而形成的地方。他在晚年回憶道,這是“我最了解、最喜歡的美國城市”。

摯愛之城!愛德華·霍普在紐約的60年

2022年19日至2023年3月5日,“愛德華·霍普的紐約”在惠特尼美國藝術博物館展出。展覽共分為7個章節對霍普的生活和工作進行了全面的展示,包括他早期的以紐約為主題的素描、版畫和插圖以及直至晚期的繪畫,從1908年至1967年,串起了霍普在紐約生活的60年。這個時期也貫穿了愛德華·霍普整個成熟的職業生涯。

▋紐約藝術學院

霍普與紐約的初次相見,是以遊客的方式。

“曾經,我以為自己會想成為一名造船工程師,因為那時候我對船隻很感興趣,但是我卻變成了一位畫家。”

1882年,在紐約市一個叫奈阿克的造船小鎮,愛德華·霍普出生于一個商人家庭,度過了一個惬意的中産階級童年。童年時期,霍普和家人經常來到紐約觀看戲劇和參加其他活動。1899年,霍普因為學習藝術開始了兩地通勤的生活。

霍普從小就展現出畫畫的天賦。在學校上學時,他沒有直接答題,而是将答案畫了出來。七歲那年收到家人送給他的一份禮物——一塊用來畫畫的黑闆。因為父親被迫繼承家業經商但又幾次瀕臨破産的經曆,霍普的父母希望他能從事自己喜愛的職業。出于維持生計的考量,堅持讓他接受商業藝術的訓練。于是, 17歲的霍普來到紐約藝術學院——以教授書籍和刊物的商業插畫著稱。

如同他的同學所說,“我們中将誕生一群描繪自己的個性而不是千篇一律的陳腐事物的藝術家。”霍普并不喜歡身為學校創始人的老師蔡斯,因為他總是要求學生臨摹以前的作品并了解作品如何創作。霍普最喜歡的老師是羅伯特·亨利,後來的美國現實主義之父。這位“看上去最缺乏藝術天賦”的老師也對霍普表現出十分的青睐。不僅非常欣賞霍普的作品,還會跟霍普分享他對法國的熱愛。

與同學們熱衷城市生活不同,霍普每天都會坐一個小時的火車回到小鎮的家中。直到學期的最後一年,他在紐約租了個房子。1906年,霍普在學習完成之後前往巴黎繼續深造。

▋藍夜

在巴黎訪學一年後,霍普回到美國,在紐約找到了一份插畫師的工作。那時候的紐約已經确立了自己作為美國廣告和出版中心的地位,在1910年至1920年期間,霍普收到了源源不斷的插畫任務。這時期的插圖主要以紐約的城市主題為内容,表現對象有劇院、餐館、辦公室和城市居民等等。這些主題也延續到他後期的創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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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Night Shadows,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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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設計的書籍封面, c. 1906–10

但是霍普并不快樂,因為甲方爸爸們不會給他提供可以自由創作的主題。但這足以支援他謀生并支援他的美術實踐。他開始創作一些帶有後來風格的作品,包括水彩、油畫、版畫等各種創作,并在1909年至1910年間兩次前往巴黎學習繪畫。那時候的巴黎,立體主義、表現主義、抽象派、野獸派甚嚣塵上。他對法國熱鬧的藝術沙龍沒有藝術興趣,不記得畢加索的名字,他喜歡馬奈和德加,沉迷于法國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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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醜牢牢占據了《藍夜》的中心位置,左邊第二位戴着帽子的人物被認為是畫家梵高。

1914年,霍普創作了藝術生涯中尺幅最大的作品——《藍夜》。他在這件作品中追憶了對法國的迷戀,連标題來自法國詩人蘭波的詩:“在藍色的夏夜裡,我将沿着小徑,被麥芒刺痛,踏着青草前行。” 1915年,《藍夜》與另一件油畫作品《紐約客》被邀請展出時,被當時藝術史學家列為“咖啡館風俗畫”。霍普默默地将這件作品收了起來,直到他去世以後才重制于世,被惠特尼美國藝術博物館收藏。

《藍夜》之後,霍普再也沒有畫過巴黎,也沒有畫過這樣大幅尺寸的油畫。但是作為法國象征主義詩人的忠實讀者和崇拜者,霍普在後來的半個世紀中,一直傾向于表達模糊的思想、試探性的情感和難以捉摸的關系。

▋視窗

在霍普的一生中,紐約經曆了巨大的發展:摩天大樓達到了創世紀的高度,建築工地遍布五個行政區,人口越來越多樣化。但是,霍普在描繪中避開了布魯克林大橋、帝國大廈等等這些标志性的城市地标,而是将注意力轉向了它默默無聞的實用主義建築和偏僻的角落,被新與舊、城市與住宅、公共與私人的尴尬碰撞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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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經常手拿着速寫本探索紐約這座城市,通過描繪記錄下他的觀察。

霍普總是花了幾個小時在紐約的人行道上散步,乘坐着高架火車光顧餐館、去劇院看戲,總是在尋找新的主題。他對這座城市中公共空間和私人空間之間的流動邊界尤其感興趣,窗戶成為霍普最持久的象征之一:利用窗戶的通透便利同時描繪建築的外部和内部。

在霍普的繪畫中,很多都是從欄杆上看到建築物的上半部分。有評論認為,這是源于霍普坐在火車裡的緣故。他從火車窗戶望出去,看到了一幢幢建築物以及從建築物的窗戶中呈現出的私人空間。他在高速行駛的列車上,也看到了當時正處于迅速城市化程序中的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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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Night Windows,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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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Room in New York, 1932

“一瞥房間内轉瞬即逝的黑暗,在我心中留下鮮明而生動的印象。每個房間内都上演着各異的故事,在人潮人海中,有一座座被忽視和遺忘的孤島。”

霍普總會利用室内場景來暗示在人口稠密的大都市生活中,人們私人生活的脆弱性。他捕捉到,夜幕降臨後的城市因照明的存在,每一個室内空間都成為了路人的城市劇院。

▋華盛頓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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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Skyline near Washington Square, 1925

1913年,霍普搬到了紐約的格林威治村,他的家是位于華盛頓廣場的一個普通頂樓住宅,1924年他在那裡結婚,妻子是同為畫家的喬。霍普的繪畫事業,也在遇到喬之後得到了迅速發展。

他的畫在展覽中一售而空,并于1929年在新生的MOMA當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他的首個展覽。4年後,霍普再次在MOMA舉辦展覽。這是一個帶有回顧性質的展覽。當時的新聞指出,“愛德華·霍普的職業生涯應該會鼓舞那些目前還在默默無聞中苦苦掙紮的年輕美國藝術家,正如他長期以來所做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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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Rooftops, 1926

1932年,霍普夫婦将家搬到了附近一個可以俯瞰華盛頓廣場公園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這樣他們有了更多的空間用于藝術創作。

在華盛頓廣場的最初幾年,霍普對從家中的窗戶和屋頂就可以看到的城市風景産生了濃厚的興趣。透過前窗,他目睹了不斷的拆除和建設的循環,舊的建築不斷為新的建築讓路。随着霍普從默默無聞變成全國知名,他生活的這片社群也成為了藝術家的栖聚地和城市的文化地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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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夫婦觀影票據

在這裡生活的幾十年,他們一直主張保護這個街區,并留下了很多在街區生活的回憶。霍普是一位狂熱的電影發燒友。他和妻子喬經常光顧當地的電影院、劇院,他們保留下來的大量票根是最好的證明,同時也見證了當時在時代廣場周圍劇院的不斷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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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New York Movie, 1939

20世紀30年代,美國在大蕭條的打擊下舉步維艱,好萊塢成為人們的香格裡拉。電影院每天放映三場,一天之内會有超過兩萬名觀衆進進出出。在電影院幹活是一份令人豔羨的工作,而且引座員必須擅于跟人打交道。很多電影院都和大教堂一樣大,并因其奢華的設計而被人戲稱為“影片的宮殿”。霍普筆下的電影院也不例外。1939年創作的《紐約電影》中描繪了一個衣着得體卻看不太清面部表情的引座員。

▋光

1950年,霍普當時最大的回顧展在惠特尼美國藝術博物館開幕,67歲的他達到職業生涯的巅峰時期。在同年的個人日記中,霍普描繪了他的藝術願望:現實主義藝術,從中可以産生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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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Office in a Small City,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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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Sunlight in a Cafeteria, 1958

在紐約的許多藝術家對具象繪畫越來越懷疑、并開始嘗試新的抽象繪畫時,霍普一直保持描繪自助餐廳、劇院、辦公室和卧室的偏愛。在霍普的晚期作品中,他經常在普通的城市空間中融入孤獨的人物或小群體,描繪出城市建築環境的特殊性:從一座建築俯瞰另一座建築,通過自家的窗戶看到鄰居的窗戶。通過這些場景,紐約成為霍普探索描繪個人内心生活的舞台,這是一個“廣闊而多樣的領域”。後來,光和有光的空房間成為霍普畫中的絕對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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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Morning Sun, 1952

有實體方面的專家嘗試複現霍普畫中的光影,專門模拟好窗戶的樣子,但是沒有一次成功。霍普颠倒了白天通常的外部光亮、内部黑暗的關系,用自己的邏輯産生了一個令他滿意的節奏的空間、光線和陰影。看似空白的牆壁和窗戶,每一細節都充滿了變化。完成《海邊的房間》後不久,在當時一位評論家執着地追問下,霍普最終帶着幾分惱怒并強調,“我追尋的是描繪我自己”。

霍普一直在消解畫面的時代性,不希望作品被狹隘地置于當時的時代背景,但是後來的我們還是習慣于從時代出發對他做出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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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鷹》中的唯一女性形象,以霍普的妻子為模特創作。

1942年創作《夜鷹》的時間在著名的“珍珠港”事件不久。那時候紐約的所有人都在擔心會有下一次襲擊,甚至舉行了停電演習,模拟在遭到空襲時如何讓這座城市在黑暗中得以隐藏。但霍普毫不關心,他的工作室依然亮着燈。就像他的妻子喬在日記中寫道:“愛德對被轟炸的可能性不屑一顧。”如同《夜鷹》中那間酒吧泛出的黃綠燈光,他的工作室可能就是當時那片城市裡唯一一處光亮。在一片黑暗中,一燈如豆,微弱卻足以慰藉人心。

▋喬

與同時代的大部分藝術家相比,愛德華·霍普的人生簡直有些泛善可陳。他一直與妻子喬相伴,鮮少绯聞,直至去世。因為他畫面中對于疏離、冷漠關系的描寫,他與妻子的關系在世人眼中也變得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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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在作品中描述了通往工作室的樓梯。

當工作和家庭生活置于同一個空間内,同處一室的兩位藝術家之間難免會産生摩擦。喬曾經抱怨,在霍普的事業開始時,她的“一切都結束了”,她的工作變成了回信、料理家務以及給霍普的畫做注釋。但是喬作為長期模特和記錄員,在霍普的創作中起到了重要的支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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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1935 由霍普描繪的正在閱讀中的喬

霍普的繪畫周期很長,過程中經常需要一些戲劇形式的設計。喬會配合丈夫,幫助他尋找道具并充當模特、擺出各種各樣的人物造型。對于每一幅畫,霍普都會經過長期的前期研究,慢慢将喬的形象轉變成為一個獨特的人物,最終變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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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opper, Two Comedians, 1966

在霍普的感染下,弗羅斯特也成為喬最喜愛的美國詩人。夫妻二人互送弗羅斯特的詩集作為禮物,喬為霍普畫下了名為《正在閱讀羅伯特·弗羅斯特的愛德華·霍普》的畫像。1966年,在《藍夜》誕生51年之後,霍普再次以小醜為主題創作了《兩個小醜》,一男一女攜手謝幕。似乎帶着某種寓意,這也是霍普人生中的最後一幅畫。

霍普和喬一直住在那套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中,直到他們分别于1967年和1968年去世。他們沒有子嗣,所有的作品全部捐給了紐約的惠特尼美國藝術博物館。

◎ 結語

在本次展覽中,除了館藏的代表性作品,還展出博物館最新獲得一些檔案資料,包括印刷品、信件、照片、日記等等,這些資料為還原霍普在紐約的生活和工作場景提供了新的補充。

在霍普的一生中,紐約在他的人生各個階段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從童年的遊客、青年時期的通勤者再到後來從街區走向世界的藝術家。同時,霍普也捕捉到,在這個世界上發展最快的大都市之一的城市中,變與不變可以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