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瓊·列農
小巷水溝邊,馬可把背靠在牆上,試圖讓自己成為陰影的一部分,他能感覺到濕氣浸透了他的外衣。他罵自己。“怎麼這麼笨呢?”他知道如果他天黑後還在外面,他們可能會找到他。
赤腳在石闆上發出低沉的拍擊聲。有人問,“他往哪邊去了?”。為不被發現,馬可屏住了呼吸。
“我猜他是往那邊去了。”有人回答,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追趕他的男孩占了上風。他們把他趕到一個他不熟悉的地方。在白天,他也許還有機會。但在黑暗中,他在迷宮般的小巷、庭院中迷失了方向,任何可能幫助他的人都在裡面,他們的門都鎖着,百葉窗關得緊緊的。那是他的叔叔和嬸嬸住的地方,很安全。那才是他應該呆的地方。
馬可歎了口氣。他回家後會有大麻煩的。
他的嬸嬸和叔叔并不刻薄。他母親去世後,他們收留了他,但他們有自己的大家庭要照顧。他知道自己是個額外的負擔。即使在世界上上最繁忙的城市的喧嚣中,他也感到孤獨。他的父親離開了這麼久,大家都認為他一定也死了。
“他活該,雖然他是我們自己的家人。”“任何人想要的東西都在威尼斯。沒有必要去遠方。這是不負責任的。就是這樣。”馬可沒有争辯,但他仍然抱有希望。隻要他能離開叔叔在大運河邊那幢體面的樓房,他就會去那些不那麼體面的水手和旅行者住的地方。他聽他們講故事——這樣的故事!——勇士大象和長着像人的狗和長着猴子臉的人,獨角獸和巨大的鷹頭獅,在火的中心茁壯成長的蝾螈,城堡和宮廷……旅行者們見過他們所有人,即使他們沒見過,他們也會遇到一個見過的人。他們的故事讓馬可心跳加速。
他在他們人群的邊緣徘徊,聽着,問着問題,躲避着拳打腳踢和随意的手铐,同時希望碼頭男孩們不會發現他擅闖他們的領地。他一直希望,在所有這些迷人的故事中,他能聽到一個謠言,一個竊竊私語,或者一點關于他父親的線索。他不記得他了,這沒關系。他仍然希望……
“我看到他!”
“在哪裡?”
“他走了!”
馬可沿着另一條小巷沖過一座橋。他覺得自己暴露無遺。他繼續跑着,差點被一隻尖叫的貓絆倒,從一個小院子裡的井旁閃過。他猶豫了一會兒,喘着粗氣,心想自己得回頭了。然後他看見了——一條更窄的通道的黑色入口。他沖了進去,拐了個彎,差點一頭栽進一條運河裡。死胡同!他走進了死胡同。沒有出路。他不會遊泳,他們看見他進了那個院子。他們會知道他會直接掉進陷阱。他在褲子上搓着汗流浃背的手,準備戰鬥。
“他在那兒!”
巷子太窄了,他們一次隻能向他一個人走來。但這并沒有太大的差別。排在第一位的比他高,更強壯,年齡更大……
折磨他的人冷笑一聲,然後突然用拳頭佯攻了一下。馬可不由自主地往旁邊一跳,腦袋重重地撞在粗糙的磚牆上。他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閃着奇怪的火花。他的頭發上有一種濕熱的血的感覺。
“看!我們什麼都不用做。他把自己弄昏了!”他踉跄着,拼命地想保持平衡,揮舞着雙臂,聽到了他們嘲諷的話語……
我要掉下去了!我要淹死了!
然後,一股可怕的氣味包圍了他,他向後倒了下去,撞到的不是運河的水,而是一艘滿是垃圾的駁船的甲闆。他喘不過氣來,就躺在那裡,呈八字躺在垃圾堆裡。垃圾工在他的駁船搖晃時咒罵着,但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并沒有真正看到發生了什麼。馬可的追捕者從巷口探出頭來。
“他逃掉了!”
“他不可能!”
“他在哪兒?”
垃圾工咒罵他們,舉槳威脅他們。
"嘿,你們這些敗類,離我們的船遠點。如果我抓到你,我會用拳頭揍你!”
男孩們也大聲罵了回去,然後轉身走開了。馬可躺在垃圾裡,努力不讓自己呼吸。破布、廚房裡的殘羹剩飯、腐爛的水果、破碎的罐子和其他東西以一種可怕的、無法辨認的方式壓在他身上——他真的不想知道自己躺在什麼東西中間。他真的不願意去想,等他回到家,嬸嬸會對他說些什麼。
他能感覺到駁船在水裡移動,推着它的是那個嘟嘟囔囔的垃圾搬運工強壯有力的手臂。他等着他停下來再去倒垃圾,但他沒有停下來。劃了一次又一次,他們越來越接近運河系統的盡頭,越來越接近開闊的瀉湖。
不!我得下船!馬可覺得瘋狂。垃圾駁船徑直駛進瀉湖,将垃圾傾倒!不下船,會跟垃圾一起被倒進去!
運河入海口出現了交通堵塞,貢多拉和駁船試圖迂回而過。裝垃圾的船被撞到碼頭邊。
“這是給你們的垃圾,”一間大房子裡的女仆喊道。
滿了,”收垃圾的咕哝着說。“裝不下了”。
“那個男孩占的地方呢?”
“什麼男孩?”
但馬可已經消失在一條小巷裡,朝家走去。
大家都會睡得很熟了,他邊跑邊想。也許沒人注意到我不在。如果幸運的話,他将有時間沖洗他的臭衣服。
當他轉過拐角時,他看到房子不是黑暗和安靜的,而是燈火輝煌。一陣嘈雜的說話聲和刀叉的叮當聲傳到了街上。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從前門溜進餐廳,站在那裡目不轉睛,沒人注意他。家裡的人都在那裡,完全醒着,說話,吃東西,喝東西。在他們中間有一個陌生人。他看上去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他的衣服幾乎和馬可的衣服一樣經曆了艱難的時期。
一個旅行者!他會不會帶來馬可父親的消息?他死了嗎?沒有,每個人看起來都太高興了。
這消息一定是好消息。他希望要窒息。他不能移動。那人一邊吃着,一邊說着話,那樣子會讓馬可的嬸嬸給他一記耳光。
“當然,”那人一邊把食物鏟進去一邊說,“你聽到的故事并不都是真的。”馬可覺得他的心緊了起來。
“這不是我們多年來一直對你兒子說的嗎?”他的嬸嬸自以為是地說。“那些旅行者的故事都是一派胡言!”什麼?馬可的思緒開始在腦子裡亂轉。他的兒子?誰的兒子?
“他們連一半都不敢說,”那人說。“他們害怕不被相信。你不能怪他們。事實是,這個世界比你能想象的要廣闊得多、狂野得多、陌生得多!”馬可一定是弄出了什麼聲音,因為突然間,房間裡的每個人都朝他的方向望去。他的嬸嬸吓得張大了嘴,撲向他,準備把他拖走,然後把他扔進水槽裡。但是他的父親第一個到達那裡。
“馬可,我的兒子。”
他緊緊地抱着馬可。“但是他的氣味!”馬可的姑姑抗議道。“誰在乎呢?”他的父親笑道。“我知道這種味道。這是冒險的味道!看看我們,我們是一對,毫無疑問!都需要好好擦洗一下,是嗎?”
他把暈頭轉向的馬可夾在腋下,拿起他的高腳杯。“讓我們為此幹杯!為回到家換上幹淨衣服,洗個熱水澡!”當大家笑着舉起酒杯時,他向馬可俯下身來,輕聲說:“為回家幹杯,我的孩子……也為外面廣闊的世界,隻是等待!你說呢?”馬可什麼也沒說。他的微笑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