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作者:天水線上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馮沙駝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1952年9月30日,首趟從天水出發滿載賓客的彩車順利到達蘭州東站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1952年10月1日,全長347公裡的天蘭鐵路全線貫通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1952年10月1日,全長347公裡的天蘭鐵路全線貫通

今天,無論是誰,乘坐橫貫祖國東西南北、縱橫交錯的高速鐵路列車上,你不得不感歎過去奢望的“一日千裡”己不是夢想,而成為現實。望着窗外日新月異的城鄉巨變,你不得不驚歎今日神卅大地“天翻地覆慨而慷。”

我們這一代,大多數人和我一樣,火車和鐵路在腦海中的印象是逐漸加深的。

年幼時,第一次聽到火車這個詞,感到是那麼神奇。年輕時,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火車,是那麼驚喜。以後坐上了火車,感覺到是一種幸運。現在,乘坐上高鐵,猶如世紀之變。這種感覺,現在的一代年輕人,可能無法體會到。

坐在舒适的高鐵座椅上,望着窗外萬花筒般不斷變換中的景色,不由得将我帶入過去難忘的歲月,半個多世紀前和火車有關的記憶,一幕一幕又重制在腦海。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1945年的天水車站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1952年9月29日,3萬人在北道埠慶祝天蘭鐵路通車

故事之一 聽講火車

記憶中,幼年進入國小校園,第一次聽老師講到“火車”這個詞以後,感到是那麼神奇,回家後向母親詢問,到底什麼是火車?誰想到,詢問倒勾起了母親對火車的回憶。在聽母親講述了有關火車的經曆以後,更對火車充滿了神秘感。

母親講,她第一次見到火車,還是在1946年元旦陝西寶雞到甘肅天水鐵路通車典禮那一天。那一天,寶天鐵路通車典禮将要在當時的天水火車站舉行的消息傳到了學校。學校決定組織部分老師去參加,母親當年隻是一個剛二十歲的國小教員,好奇心特别強,一再要求下,她随同其他學校的老師代表一起從市裡出發,到了天水火車站的所在地當年的北道埠。

當時的北道埠,就是現在的天水市麥積區所在地,離天水市有十多公裡距離。由于寶雞到天水鐵路通車以後,天水火車站就選在靠近天水市,地形比較開闊的渭河之濱小村莊的北道埠。在鐵路建設期間,為便于鐵路建設需要,衆多的鐵路機關在此安營紮寨,昔日的一個小村莊随着鐵路建設頓時變得熱鬧起來,以後随着天水火車站的設立很快繁華起來。

聽說這一天寶雞到天水火車開通,要搞通車典禮,而且有火車要來,天水火車站周圍人山人海,由市上來北道埠來參加通車典禮的,鐵路系統的衆多職工家屬,更多的是聞訊前來看火車的當地老百姓。作為市上學校的老師代表,母親他們一行破例允許進入到火車站。

母親講,當年的天水火車站,是一座很普通的站房,雖然面積大約隻有四、五百平米左右,外表不太起眼,但在當年的普通老百姓眼中,卻是一座很顯眼,又帶點神秘感的地方。進入到這所建築裡,顯得空空曠曠,隻看見裡面擺放着幾張長木座椅,牆上邊上有一個售票小視窗,上面挂着一張列車時刻表的小木牌,靠近裡面有一個進站口,是驗票後進入站台的地方。

進入火車站内,最邊上的一道鐵軌道邊、有高出鐵軌将近一米高的石頭台面,大約有二、三十多米長,上面是用木頭搭建供遮雨的棚子,車站從業人員介紹說,這就是火車站的站台,供乘坐客車的旅客上下車使用。站台下有三股鐵道路軌,鐵軌架設在鋪滿在四四方方的枕木上,說枕木起到了固定鐵路軌道軌距,承載鋼軌及通過車輛的重量壓力,保持線路穩定暢通的作用。枕木下面鋪滿石渣,稱為道渣。是為了保護路基,承受枕木、鋼軌和列車的重量,保持軌道不變形、不會位移,同時又利于排水,緩沖震動,吸收火車經過時産生的震動和噪音。火車就是在鐵路軌道上靠火車頭牽引前進,偏離了鐵軌軌道,火車就不能前進,甚至會出現颠覆事故。

母親說,當時站在站台上,向兩頭看,鐵路向兩邊延伸,聽說東邊直接連到寶雞,西邊隻能通到車站的維修工廠中的房間。火車到底什麼時候到,也沒準确點音訊,誰也說不清楚準确到達的時間。而站台上,已經是水洩不通,人人都想站在最前面看看真正的鐵路,再看看火車怎麼在鐵道上行駛。站台上的從業人員一再說火車快到了,但一直聽不到火車進站前的鳴笛聲。

終于,站台上出現了幾個鐵路從業人員,一邊喊着;“大家往後退,注意安全。靠近火車有生命危險。”一邊把擠在站台的人群朝後面和兩側疏散。

時間不長,鐵路東側方向隐約傳來火車的汽笛聲,大夥興奮的喊;“來了,來了,火車來了。”随後,從遠處東側彎道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沿着鐵道,向火車站方向開來。火車鳴笛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火車頭頂煙筒中不斷噴出的一股股黑色煙塵,在空中形成了一片烏黑的雲霧。火車像老牛一樣“咔嚓、咔嚓”的喘着粗氣,緩緩開來,最後聽到“吱、吱”的刺耳刹車聲後,火車頭駛出了站台外停下,隻有幾節車廂停到了站台邊。

母親在人群中,擠到了車廂旁,朝裡一看,見到車廂裡中間是通道,兩側全是木質座椅,客車車廂,原來就是這個樣子。還有幾節車廂,沒有頂蓋,兩側的門可以打開放下。大家七嘴八舌,紛紛議論說這是貨用車廂,平時主要用于裝貨,但有時乘客多了,也作為旅客車廂使用。随着人群,走下站台,好不容易擠到火車頭邊上。站在鐵道旁,擡頭向車頭看,烏黑烏黑的火車頭,挺高大,車頭中間呈圓狀,駕駛室裡,不時冒出紅光,是有人揮動鐵鍬在除渣。邊上有人說,火車頭裡面有一個小鍋爐,給它不斷添煤,火車增加動力以後才能開動,除渣的人叫司爐,是火車行駛中專門燒鍋爐的。有懂行人指着火車頭側面的一個銅銘牌,講這個火車頭是德國制造的,是20年代的産品,感歎我們中國太落後了,現在修鐵路都很困難,哪有能力去造火車頭。

母親說,那一天,還有一件事記憶深刻。在看火車頭時,突然聽到有人驚叫;“怎麼我滿身都是黑灰?”邊上有人一瞧,果不其然。周圍的人大家互相看了看,人人頭上,身上都有黑灰。邊上有人說,:“這不奇怪。火車行駛時,要不斷的向鍋爐裡加煤助燃,煤塵從火車頭的煙筒排出,向四周飄灑落下,接觸到的人被撒上是很正常的事,就是你坐着火車上,煤灰也會随風從視窗飄進,下車後身上也會有一層煤灰,不要大驚小怪。”

母親講,從早上天不亮就從市裡出發,快到中午才到了火車站,下午不知道幾點了才見到了火車,回到家裡已是半夜,又擠在人群中看熱鬧,實在累得夠嗆,但當時年輕、身體又好、好奇性特别強,雖然累,但親眼見到了真正的火車,又看到鐵路、火車站是什麼樣,回校後給學生講課也有了新的内容,感到十分興奮。幾天以後,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至于典禮是怎麼樣,她也沒留下什麼記憶,但對火車,卻留下了深刻印象。當時聽車站上的人說﹕“火車從寶雞出發,走走停停,路上需要加煤,上水,平均時速也就二三十公裡,最高才能達到四十多公裡,一直走了十多個小時,算是比較順利的從寶雞開到了天水,完成了開通典禮儀式。”又講“你們還算是比較幸運,等的時間有點長,但還是見到了火車。”

後來聽說,鐵路說是修通了,但是大多時間是火車開着開着,路途不是火車出現故障,就是路基塌方,或者軌道又出現問題,火車經常不是停駛就是又傳回原地,常常晚點幾乎沒有正點過。當時在社會上也是以流傳着幾句順口溜;“寶天線瞎胡整,不塌方就斷道,平闆車買客票,啥時正點不知道。”

聽母親講當年火車的故事,深深的吸引着我。生活在甘肅赫赫有名的第二大城市,火車站離家又不是十分遙遠,但在上世紀50年代,在我幼小的心中,家裡距離火車站是那麼遙遠,不但沒見過火車,就連火車發出的鳴笛聲都沒聽到過。從那時就想,什麼時候我才能見到火車,至于坐上火車,當時連想都沒敢想。

漸漸長大,有意無意的關注到一些關于鐵路的消息,尤其是寶雞到天水鐵路的修建過程的傳說、回憶和記載,逐漸了解到這條鐵路修建的曆程是多麼曲折,建設過程是多麼艱難。

寶天鐵路的修建,由來已長。抗日戰争初期,日軍多次策劃西進,大片國土淪陷,天水獨特的戰略位置日顯突出。1938年,國民政府在天水設立了西北行轅,任命程潛為主任。為長期抗戰需要,保證戰略大後方安全和戰時戰略物資供應,決定修建東起陝西寶雞,西至甘肅天水,全長153公裡的寶天鐵路,修成後和拟建中的蘭新鐵路接軌,以便利玉門油礦的石油運輸,同時更重要的是打通和蘇聯的軍事、經濟聯系 ,以保證抗戰中軍事物資的供應。

1939年5月,隴海鐵路寶雞至天水段開工修建,鐵路沿着渭河展線。渭河是黃河重要支流,河汊縱橫,彎曲多變。兩側是巍峨起伏、連綿不斷的秦嶺山脈,中間是彎彎曲曲,波濤滾滾的渭河,峽谷之中地形十分險峻,地質情況極其複雜,施工條件極差,而且周邊人煙稀少,地瘦民貧,糧食采購,後勤供給十分艱難,在這樣的條件下修建這條鐵路,在當年談何容易,就是到今天也令人難以想象。

國民政府調用了天水、寶雞及周邊數萬民工,動用了國内技術力量,前後用了七年時間。民工每人一對簸箕、一條扁擔、靠肩挑運土石方施工。126道,總長度20.5千米隧道全憑人工打釺,在油燈照明下完成。修建所用的10萬多根枕木,由沿線農民從小隴山林區砍伐後,用小毛驢一根一根翻山越嶺運到工地。所需水泥、鋼材用汽車從滇(雲南)緬(緬甸)公路碾轉運到寶雞,然後再由毛驢車和牛車運入工地。所需的鋼軌從平漢鐵路和隴海路先轉運到淪陷區的豫西埋藏,再尋法轉運,購買到流落到民間的鋼軌後,用牛車半夜偷運。在這種極度困難的條件下,全力以赴,加快進度趕工期,雖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但由于修建時資金籌措困難,材料價格成倍上漲,到1945年12月,才基本修通了這條鐵路。于1948年建成通了車。而建于民國34年(1945年) 的天水火車站,是當時民國政府在大陸修建的最後一個火車站,同時也是最靠中國西邊的火車站。

回顧曆史,在當時的曆史環境下,能在惡劣的地質條件、艱難的建設環境、有限的技術力量下、靠工程技術人員和民工的抗戰熱情、以血肉之軀基本建成這條鐵路,在中國鐵路史上,算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鐵路基本建成後,地方當局用修建寶天鐵路的民工結餘款,在天水大衆公共體育場修建了一座《民工紀念堂》。建築面積1800平方米,前門門廳裡有4根大紅圓柱,象征着頂天立地的民工力量。禮堂大廳挂着6副各寬三米、長三米的裝飾油畫,畫面重制當時民工搶修築路大幹的事迹。門頂用水泥制作的篆刻字,體長2米,寬1.2米。上書“民工偉大”4個大字。整個建築造型獨特、渾然一體,寓意深長。遺憾的是,2003年在城市建設中被拆除。原址上修建了天水市婦女兒童活動中心。

新中國成立伊始,1950年1月,中央人民政府決定成立鐵道部西北鐵路幹線工程局(簡稱西幹局),局址設在規劃中的天水火車西站,即現在的天水鐵路電纜廠。任命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副參謀長閻揆要任局長、西北軍政委員會财經委副主任白如冰任政委,設寶天(寶雞—天水)、天蘭(天水—蘭州)工程處及十個機務段。在西幹局下面設立寶天工程處,負責寶天鐵路改善工程的設計、施工。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鐵道兵在天蘭鐵路鋪設路基

1950年春,時任西北軍政委員會主席的彭德懷下達了修複寶雞到天水鐵路的指令。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9兵團64軍和陝西省軍區部隊在參加解放大西北諸戰役以後,奉命移師秦嶺山地、渭河兩岸,投入到寶天鐵路的修建工程中。

開工修建以後,面對解放前夕國民黨軍隊潰敗時,将寶雞至林家村一線鐵路破壞,将東溝以西的14座橋涵炸毀,緻使寶天鐵路全線處于癱瘓的狀态。加上沿線年久失修的防護設施和險峻的峽谷,湍急的渭河,時段時續的物資供應和後勤保障,以及十分艱難的施工條件和艱苦的生活環境,參與工程建設的軍工、路工、工程技術人員等共5.5萬人,全憑人工作業,共完成全線土石方400餘萬方,基本疏通了寶天線。施工中,參與施工的部隊中有1086人負傷,56名戰士光榮犧牲。民工中的傷亡人數不計其數。

1951年初,正當寶天線緊張施工中,抗美援朝戰争打響,參加施工的部隊奉命撤離工地,開赴抗美援朝前線。針對情況變化,為保證工程的順利進展,西北軍政委員會制定了《西北區1951年動員民工修建鐵路實施方案》,方案中提出1951年内寶天鐵路暢通,天水至蘭州鐵路建設中天水至甘谷一線通車的要求。工程實行社會救濟、以工代赈等方法,先後動員組織了3.2萬名民工,經七個月奮戰, 1951年7月寶雞至天水鐵路順利通車。它意味着,在新中國的鐵路發展圖中,随着有“西北大幹線盲腸”之稱的寶天鐵路被打通,橫貫中國東西的隴海鐵路天水以東線路全部貫通,為鐵路加快向大西北方向延伸,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在寶天鐵路即将打通之時,為確定這條鐵路暢通無阻,1951年6月,寶天鐵路開始實施一期改建工程。新成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鐵道兵團4000餘人進入寶天鐵路一線。經過三年的艱苦努力,寶天鐵路一期改建工程完成。改建後的鐵路行車品質大幅度提升,在這期間,1952年,西幹局撤銷後,寶蘭工程處等鐵路建設機構,承擔了保證改建工程期間全線的組織上司、物質供應、後勤保障等等工作的繁重任務。

在寶天鐵路改建工程緊張施工的同時,1952年9月30日,天水到蘭州鐵路建成通車,毛主席聞訊後揮毫題詞:“祝賀天蘭鐵路通車,繼續努力修築蘭新路。”毛主席的題詞,極大的鼓舞了鐵路施工中的全體建設者。

針對寶天鐵路沿線地質情況十分複雜,渭河水流湍急,沿河兩岸滑坡、泥石流、崩塌、墜石以及路堤變形、隧道塌陷、河岸防護沖刷等等地質災害和路基病害經常發生,嚴重影響行車的現狀。1955年1月,寶天鐵路開始第二次改造工程。先後共投資5104萬元,經曆時三年艱苦奮鬥,使全長153公裡,有隧道125條,大小橋涵281座的改造工程完工。改建後的寶天鐵路,全段品質得到大幅度提升,鐵路運作時間由解放初期的12小時縮短為6小時左右,運輸能力由80萬噸提高到200萬噸,為國家國防、經濟、社會事業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1954年7月1日,鐵道部電令成立鄭州鐵路局天水鐵路分局。1955年4月,鐵道部指令天水鐵路分局改成鐵道部天水鐵路局。1956年3月1日,天水鐵路局遷往蘭州,改稱蘭州鐵路局。

雖經兩次改造的寶天鐵路,由于沿途地勢險峻,溝壑縱橫,特别是每年夏季的七、八月暴雨,緻沿線滑坡、泥石流災害不斷,多次造成隴海鐵路大動脈被迫中斷。60年代到70年代,國家又投入大量資金,以改線、改造橋涵、加強、治理滑坡等為主對全段進行了多次改造、尤其80年代寶天鐵路全線實行電氣化改造完成以後,鐵路自然災害事故大幅度下降,列車行車速度也由原來的70公裡提升到120公裡。

進入本世紀,寶雞至天水高速鐵路建設列為本世紀國家中長期鐵路網規劃中“八縱八橫”高速鐵路主通道中路橋通道的重要組成部分。寶蘭高鐵(寶雞—蘭州)從陝西省寶雞市引出,經過天水市到蘭州,全長401公裡。2012年11月19日正式開工。為徹底解決沿線渭河峽谷中地質災害頻繁,地形地貌狹窄,無法适應高速鐵路通行的現狀,寶天高速鐵路建設方案改為南線建設方案。列車由寶雞引出後,沿渭河峽谷南岸向西,以橋、隧工程為主經甘肅省天水市東岔、元龍、社棠鎮後沿馬跑泉鎮進入天水南站,繼續向西前行與隴海線接線。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2017年7月9日,寶雞至天水南站高速列車全線開通

随着2013年西安至寶雞高鐵開通,2014年蘭新(蘭州—烏魯木齊)高鐵開通,綿延數千公裡的絲綢古道中,隻有蘭州至寶雞一段成為卡脖子路段,其中最為關鍵的一段是寶雞到天水一線。全線橋隧密集,橋隧比在90%以上,修建難度很大,可以稱為中國施工難度最大的高鐵之一。鐵路建設者克服了重重困難,經過四年的艱苦奮鬥, 2017年7月9日,随着寶雞至天水南站高速列車的全線開通,貫穿中國東西鐵路大動脈隴海高速鐵路全線建成通車。困擾中國鐵路幾十年的隴海鐵路陝西寶雞至甘肅天水卡脖子段的行車隐患被徹底消除,成為過去的曆史記載。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上世紀60年代的天水車站

故事之二 去看火車

當真正見到火車,已是時隔十年以後的事。那一年,我在中學就讀。

現在就連國小生,甚至幼稚園的小朋友,哪一個不知道火車,不少同學還經常乘坐火車,他們更知道火箭、航天飛機、宇航員、到太空去旅遊等等。慚愧的是,當年我們作為中學生,連火車是什麼樣子都沒見過。在同學中,見過火車的,全班同學中也僅僅就幾個人而己,坐過火車的更是寥寥可數了。 即便如此,當時從老師授課中,課本裡,還是了解到許多關于火車和鐵路的相關知識。

中國的第一條鐵路吳淞(上海閘北—吳淞口)鐵路。是清光緒二年(1876年),以英國怡和洋行為主的英國資本集團擅自修建的鐵路,是中國第一條營用鐵路。清政府認為是“奇技淫巧”。居然到翌年贖回後下令拆除掉。時隔二十年後,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清政府中總算也有幾個明白人,疏通關系後,以官款按吳淞鐵路原線路走向,再建淞滬鐵路,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建成通了車。

唐胥(唐山—胥各莊)鐵路是中國自建的第一條标準軌道運貨鐵路。1881年5月開工興建,11月完工。為單線輕便鐵路,主要用于煤炭運輸,開始時居然用馬車拖拉,成為馬拉火車奇觀,第二年才開始使用機車牽引。以後線路不斷延伸,最後到達天津,全長110公裡,稱為津沽鐵路。

中國人自行設計和建造的第一條幹線鐵路是京張(北京—張家口)鐵路,由中國傑出的鐵路工程師詹天佑負責設計和修建。1905年11月2日動工,1909年11月2日通車。這條中國自行建設,沒有任何外國人參與完成的鐵路,建設中排除了來自各方的種種非議,頂住重重壓力,戰勝了地形複雜、地質惡劣等困難,經過四年奮戰,建成通車,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

大陸自行設計建造的第一座雙層鐵路、公路兩用橋—錢塘江大橋,由當代橋梁專家茅以升博士設計建造,1937年落成。通車幾個月後,抗戰全面爆發,為了阻擋日軍進攻,忍痛炸毀。但這座橋的建成,成為中國鐵路橋梁建設史上的裡程碑。

中國第一輛火車據說是當時唐胥鐵路總工程師英國人的夫人仿照英國著名的蒸汽機車“火箭号”制造的,并把它命名為“中國火箭号”。中國勞工在機車兩側各刻上一條龍,于是又把它叫做“龍号”機車。

中國全面鐵路建設計劃,是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以後的臨時大總統孫中山先生所提出,他設計了聯通全國的三條主要幹線,總長20萬公裡。在以後的《建國方略》中的《十年計劃》“第四計劃”中,孫中山先生又精心設計了五條貫通全國的鐵路大幹線,即中央鐵路系統、東南鐵路系統、西北鐵路系統、東北鐵路系統、高原鐵路系統,其目的通過發達的交通事業促進中國的崛起。

我還了解到,當年的鐵路系統由車(車務)、工(工務)、機(機務)、輛(車輛)、供(供電)、通(通信)、客(客運)七大部分組成,他們分工明确,互相協作,密切配合,共同維護鐵路行車安全,完成鐵路客、貨運輸任務。

高中時候的我,十五、六歲,和全班同學們一樣,風華正茂,血氣方剛,求知欲十分強烈。雖然在上世紀60年代,封閉落後,資訊閉塞,交通不便,能接觸到的知識十分有限,每天的活動範圍就是從家裡到學校,從學校又回到家裡,根本沒有什麼外出、旅遊、參觀等等活動。但仍從平時聽别人偶然說道,課堂上聽老師講到,書本上和從其它文字管道讀到的相關火車和鐵路資訊,深深的吸引着。

有一段時間,課餘後,班上的許多男同學不知為什麼對火車和鐵路産生了極大的興趣,議論持續不斷,有的說火車燒煤,有的說火車燒油,有人講火車司機駕駛火車像汽車一樣方向盤是圓的,又有人說是看在橢圓的,等等,等等。各種豐富的想象力,甚至有些不着邊際的想法都冒了出來,進而成為議論的焦點,有趣的是,從開始的議論很快變成争論,而且長時間不能休戰。争論随後又不斷更新,愈争執愈激烈,有時甚至達到雙方面紅耳赤,誰也說服不了誰,不争個上下決不罷休的地步。但是,真正的火車和鐵路是什麼樣,參加争執和旁觀甚至起哄的同學誰也沒親眼見過。

1964年開始,毛主席發表了一系列關于“教育革命”的談話,認為學校教育存在諸多問題,“一是課多,一是書多,壓得太重。”提出“學制可以縮短”,“課程可以砍掉一半”。緊接着,他又在一封關于學生負擔的來信上批示“現在學校課程太多,對學生壓力太大。”“學生負擔太重,影響健康,學了也無用,建議從一切活動總量中砍掉三分之一。”以後,毛主席同其侄子毛遠新關于教育改革的談話也傳達到學校,核心是減輕學生學習負擔,德、智、體全面發展。

随着“教育革命”的不斷深入,要求每個中學校在減輕學生學習負擔的同時,開辟第二課堂,組織學生定期進行集體勞動活動。為了使集體勞動能夠長期化、規範化,學校專門選擇靠近學校附近的地方開辟學校農場,全校師生的集體勞動統一在農場有組織進行。我們學校農場所在地,選擇在離學校不遠的市區北山上,一個名叫“皇城”的地方。

說到皇城,就引出了關于愧嚣的相關曆史傳說。

愧嚣因在中國曆史中的兩漢交替時地位特殊、影響力巨大,而譽滿隴上。據考證,愧嚣字季夢,天水成紀人。出生隴右大族,青年時代在卅郡為官。以知書通經而聞名隴上。公元八年,外戚王莽颠覆西漢王朝,自稱皇帝後,其國師劉韻聞愧嚣其名,重其才,舉薦他為國師。以後,劉韻叛逆,愧嚣返歸故裡。劉玄更始政權(23年)建立後,愧嚣以天水為中心,趁機占領平襄,先後攻占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等郡縣,完全控制了隴右地區。更始十二年,愧嚣歸順更始皇帝劉玄,被封為右将軍。劉秀即位(25年)後,愧嚣勸劉玄東歸劉秀,劉玄不允,愧嚣欲挾持劉玄東歸,未遂。事情敗露後,連夜逃回天水,重新聚集舊部,自稱西州大将軍,又一次集結力量,成為割據一方的地方勢力。在此期間,他以複興高祖漢制為目标,建立了一個以西漢時期的郡縣制管理為基礎的行政體制,仿效漢制設立了相關官階,形成了較為完整的政權體系,成為他實作割據一方,長久占據統治的制度基礎。 愧嚣稱王時,在隴上修建皇宮,皇宮建在現天水城區北山之巅,名稱愧嚣宮,建設時間大約在公元二十三年到三十三年,距今有二千多年曆史。愧嚣宮被後人一直稱為皇城,皇城堡。

皇城堡是愧嚣時期遺留下來最有價值的曆史遺迹。它呈階梯式随北山山勢而建,總面積約70萬平方米。城牆用黃土夯築而成,高度達四米左右,厚度達兩米左右,核心區東西長500米,從最下層城牆到城牆頂,約1000米,面積約5000平方米,可容納近萬人,在當時,這樣面積之廣,規模之大的建築并不多見。皇城堡下面的道路名皇城路,山上有一個村子叫皇城村,傳說是當年愧嚣活動過的地方。

唐肅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因“安史之亂”去四川而流落秦州的詩聖杜甫,面對“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局面,登上皇城,憑吊愧嚣這位當年的英雄。面對滿目瘡痍、但仍然氣派莊嚴、氣勢恢宏,山門、宮殿等建築仍儲存完好的皇城堡,發出感歎,留下一首著名雜詩;“勝迹城北寺,傳是愧嚣宮;苔藓山門古,丹青野殿空;月明垂葉露,雲逐渡溪風;清渭無情極,愁時獨向東。”明朝王玮在《秦州詩》中寫到“遺碑李廣宅,廢寺愧嚣宮。”把相隔200多年的李廣、愧嚣兩人作為英雄去懷念。同樣,秦州人民二千多年來也一直沒有忘記他。多年以來,天水民間一直流傳着相關愧嚣的諸多故事,如天水知名小吃“荞面呱呱”,傳說就是愧嚣其母親當年最愛吃的一種食品。愧嚣為孝敬母親,有時親自下廚制作奉上。愧嚣失勢後,廚師也流落民間,将制作方法碾轉傳入了民間,流傳至今。

學校在皇城的農場很快建成。所謂建成,也就是由政府下文直接劃撥土地給學校,作為農場專門用地,學校和所轄公社進行交割後,稍做整治,學校農場即啟動。

聽到學校的農場設在皇城的消息以後,馬上就有消息靈通的同學放出風聲,皇城後面山下有條鐵路,聽說附近還有一個火車站,在山上就可以看見火車和鐵路,這個消息使許多同學大大興奮了一陣。過了不久,學校正式決定集體勞動每班每月一次,交替進行。聽到這消息,同學們又開始噪動了,期盼着這一天早點到來,大夥就可以像放出羊圈的羊群一樣,回歸到大自然,在野外盡情地呼吸到新鮮空氣,自由自在又勞動,又玩耍,而我們男同學最興奮的是,在山上可以看看鐵路和火車到底是什麼樣?同時,同學們也期待這一天,自帶食品,到山上和大家一起野餐,食品無非是粗糧饅頭、大餅之類,條件好點的同學有的帶上雞蛋、鹹菜等,學校農場也提前準備好開水,午餐時還可以給大家提供漿水湯,雖然當時生活條件十分有限,不論帶什麼食物,誰也不會嫌棄誰,但是這跟在家裡一日三餐吃飯的感覺完全又不同,同學們都充滿了新鮮感,即高興、開心,又期盼着。

第一次輪到我們班集體勞動的一天到了。一大早,同學們帶着勞動工具和午餐,早早的到校,在學校統一集中以後,興高采烈,又說又笑,向北山上的學校皇城農場進發。

學校皇城農場在城市北山上皇城堡後面半山上。北山山大溝深,溝壑縱橫,是典型的黃土高原地貌,整個山被厚達幾十米的黃土層覆寫,幾乎很少能見到樹木,甚至一點綠草也不多見,放眼整個山上一看,眼前幾乎全是一片黃色。

到了山下,就能看見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直通山頂。這條小路實際上是一條在支離破碎的溝壑中經過多年的雨水沖刷而形成的小山溝,又不知經過多少年、多少人在山溝中行走踐踏,就形成了一條陡坡小道。小道彎彎曲曲,兩側是十幾米高的黃土層,中間也不是什麼路面,就是勉強可以通過兩個人的一條小路而已,不但坡度很陡,同時被雨水經常沖刷,路面上像被一條條蚯蚓爬過一樣,彎彎曲曲,凸凹不平,極不平整,行進中感覺到很吃力,又費勁。行人行走起揚起的一層黃土,在溝頂上方久久徘徊,難以散去。

班上隊伍一到小路邊,隊伍就開始亂了。同學中尤其男同學,正當青春期,争強好勝,不僅在女同學面前要顯示自身的一種男子漢氣概,又想在同學中逞強争先,一個個都不想落後。身體強壯的幾位同學蠢蠢欲動,迫不及待的沖出隊伍,搶先沖向前,開始爬山。時間不長,男同學把女同學都遠遠的甩到了後面,回頭望去,爬山時掀起的層層黃土,漂浮在空中,像一條黃色的飄帶,久久不散,就連空中都散發出黃土的泥土芬芳味。

我們一鼓作氣爬到了山頂,藍天白雲下,群山連綿,巍峨起伏,一覽無餘,天地是那麼的廣闊。習習涼風下,大汗淋漓的我們,惬意的站在山頂土坡上,盡情的享受着着大自然的恩賜。有同學回過頭大聲的吆喝後面的同學再加把勁,快點上來,更多的同學眼望着前方,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看見了,看見了,在那裡!”有同學大聲喊叫的聲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在前方遠處的群山山腳下,依稀可見一條似長龍一般的線條,穿山越嶺,時斷時續,向前伸展,在太陽光的照射下,不時泛出白色的光影。

大家大聲喊:“鐵路,那就是鐵路。”

“怎麼不見火車?”

有同學回答“你以為火車随便可以開,它們都是按照規定的時間,在規定的線路上才可以行駛,否則,會相撞,發生事故的。”

話還沒有說完,隻聽見遠處響起“鳴…鳴…鳴”的火車鳴笛聲,笛聲在群山中不間斷的回蕩着,随後隻見空中冒出一條黑色的煙霧。火車似一條長龍,在遠處群山之中忽隐忽出,隐隐約約還可以聽到像是火車和鐵軌碰撞發出的聲響。聲音很快變小,鳴笛聲、碰撞聲也漸漸消失,隻有遠處群山上一條黑色的煙霧,在空中漸漸飄散,瞬間, 山中又恢複到一片平靜。

第一天的勞動,我和同學們一樣,除了在山上農場勞動中的新鮮感以外,關注度最高的,議論最多的是鐵路和火車。幾乎所有同學對隻看到了山腳下的幾段鐵路和隐隐約約,急馳而過的火車感到極大的失望,但又充滿了更大的好奇,更多的話題是怎麼才能近距離看到真正的鐵路,真實的火車,去驗證自己心目中的火車、鐵路和實際到底有多大距離。

第一次的農場集體勞動結束後,我們又按部就班的開始了正常的學習生活,但在許多同學心中一直萦牽的鐵路和火車的念想不但沒有結束,反而越來越強烈,越迫切。有的同學有意識的接近地理老師,詢問離天水市最近的鐵路在哪裡?有的同學回家後問家長天水火車站情況。許多同學大有見不到真正的鐵路和火車誓不罷休的心念。

一天下午課外活動,我們一些男同學又聚集在一起,不知怎麼,話題又轉移到怎麼才能夠見到真正的鐵路和火車的問題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你争我搶,但提出的好多主意大多不沾邊,有的根本就不靠譜。尤其對有人提出的去天水火車站看鐵路和火車的想法争執了好長時間,但最後仍遭到大夥的否定。許多同學認為,天水市離火車站那麼遠,到火車站交通工具隻有馬車,沒有其他任何車,怎麼去?再說,現在一周僅僅一個星期天,即要做作業還有家務要幹,更沒有時間,即使有時間,家長知道了肯定不同意。另外,即使到了火車站,沒票你又進不去,火車什麼時候來你又不知道,去也白去了。 這時,有同學突然說﹕“我有個好辦法。不是每個月我們班有一次農場集體勞動嗎?如果早點結束,我們從皇城溜下山,山下面就是鐵路,隻要到了那裡,不是即見到了鐵路,又可以等着看來往的火車嗎?另外,據說山腳下鐵路離附近的南河川火車站很近,我們再到車站扒個貨車到北道,再回家,既看到了火車,又坐了火車,豈不妙哉!”馬上有同學接上茬說:“我大伯是從北道到天水市趕馬車的,到北道以後,我們可以坐他的馬車回到市上。”同學們一聽,馬上高興的喊叫起來,都說這個辦法好,一緻同意按這個辦法去準備,大家還商量,要悄悄地,消息不要外洩,尤其不能讓班主任知道。有個同學裝着鬼臉,模仿某個電影中的台詞,一本正經地對大家說:“夥計們,悄悄的,打槍的不要。”

從那天以後,我們不時的悄悄聚在一起,有的說要多帶點幹糧,以備萬一。有的說要準備點零錢,萬一有花錢的地方也好應付。也有同學擔心,如果那一天下雨,勞動取消了,我們豈不白準備,竹籃打水一場空,白高興一場。更多的同學攢足了勁,自信那一天的計劃一定能夠實作。

第二次農場集體勞動的一天到了。一大早起來,我趕快先走出家門擡頭望天,藍藍的天上白雲飄,正是一個大晴天,挂在心上對天氣的擔心一下落地踏實了。

到了山上,當天的主要勞動是翻地,隻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到了中午,吃午餐時,有人向老師建議:“中午最好不要休息,我們一鼓作氣,完成任務後。早點下山。”這個建議馬上得到了響應,我們一夥大聲喊道:“同意!同意!”有的迫不及待,拿起工具起身就要去幹活。班主任一看大家的積極性這麼高,天氣又熱,中午也無處休息,随即同意了這個建議。我們一見,呼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高喊:“烏拉!烏拉!”拿起工具就幹了起來。

組織學生到農場勞動,當時主要是實踐“教育革命”的一項重要内容,通過勞動,使學生和生産勞動實際相結合,克服“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傾向,是以安排的勞動任務并不重。這一天勞動,大家心裡有事,隻盼着能夠早點結束,是以勞動勁頭十足。很快,到下午3點過後,當天的勞動任務就圓滿完成了。老師吆喝着大家帶好工具,反複叮咛下山時慢點,一定注意安全,明天要準時到校。在老師的吆喝聲中,有幾個男同學已經帶着工具朝山下沖去,還有在磨磨蹭蹭的收拾整理,有幾個幹脆鑽到山腰後說是去友善。

眼盯着老師也下山了,去友善的同學馬上冒了出來,剛才還磨磨蹭蹭的同學動作一下子變得快了,一會兒,提前下山的幾個男同學突然也回來了。他們得意的說:“怎麼樣?老師以為我們已經下山了,我們實際上藏在山背後,看着他們下山出來,這就叫掩耳盜鈴,虛虛實實。”

大家“哈、哈”大笑,說:“狡猾!大大的狡猾、狡猾的!”

“弟兄們,下山,走了!”随着一聲喊叫,我們十幾位男同學興高采烈,又蹦又跳,沿着下山的道路向山下奔去。幾個同學放開喉嚨,大聲唱着《打靶歸來》中的歌詞:“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其他同學也随着歌聲,放開喉嚨大唱,歌聲、笑聲、歡叫聲在山上回蕩着。 一路歡歌,一路小跑,十幾分鐘時間我們就到了山腳下,一看,遠處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莊,村莊不大,大概也就是十幾、二十幾戶人家的模樣,到了村口,見路邊一個小木牌上書寫着“南河川”三個字,這是皇城山下後面的一個村落。大家估計,村子的前面應該就有鐵路了。

果然,一過南河川村,對面峽谷中,渭河泛着黃色,由西向東,浩浩蕩蕩,奔流直下,離河邊遠處,一條鐵路映入臉罩。

隻見在蜿蜒的綿綿大山中,一條鐵路依山傍水,沿着河岸山邊似一條彩帶橫貫地面,向前後伸展,更似一條美麗的弧線在群山峻嶺之中畫出一副優美而壯闊的畫卷,顯得是那麼壯觀、那麼神奇。

陽光照射下,伸向遠方的鐵軌,似一對孿生兄弟,平行相視、不知疲倦,任勞任怨,靜靜的躺卧在枕木上,直奔前方。鐵軌的表面被火車輪反複摩擦後,呈銀白色,似兩條發光的彩帶,在太陽照射下,盡情的閃出耀眼的亮光。鐵軌下面,一隻隻規格統一的枕木,似在閱兵場上一排排列隊中的士兵,整整齊齊成一線,向兩邊無限伸展。枕木下,由無法計數的大小基本勺稱,小石塊堆成的道渣組成梯型鐵道路基方陣,卧龍般的縱橫在鐵道上,甘做墊路石,它是鐵軌、枕木的脊梁,無怨無悔,支撐起整個鐵路線。誰能想象,就是這一塊塊并不起眼的石塊、一條條普通的枕木,兩行鐵水鋼火鍛造的鐵軌,年年月月,時時刻刻,承載着成千噸的火車載重,保證着所有火車安全正點,奔馳向神州大地的東西南北、四面八方。

“到了,我們見到鐵路了!”大夥三步并作兩步,迫不及待的奔跑到鐵道邊,幾步跨上鐵道,真正的鐵路就在腳下,是如此真實。放眼望去,兩條銀線在峽谷中曲曲折折,毫無阻擋,直插山間。比想象中的更加壯觀,不由得我們激動起來。面對着這條鋼鐵巨龍,我不由得感歎:個人在這裡顯得是多麼的渺小,人類征服大自然又是多麼的偉大。

有人踩上枕木,一步跨一根,小心翼翼,颠着碎步向前,有的幹脆一步邁向兩根,不由自主的一路小跑。有的雙腳踏上鐵軌,搖搖晃晃,左右搖擺,伸出雙臂擺動着保持平衡,仿佛在鐵軌上表演平衡木。還有人撿起腳下道渣中的石塊,卯足盡頭,使勁朝遠處的渭河中扔去。更有人不知道怎樣才能發洩出自己的感受,雙手捧起嘴巴,做喇叭狀,扯着喉嚨,站着鐵道上大聲喊,拼命叫着,峽谷中不斷響起陣陣回音。

突然有同學喊:“大家都停下,停下,别動!聽聽有沒有火車開來?”

大夥一怔,隻見他爬在鐵道上,說;“都不要說話,靜靜的,别出聲!”然後把耳朵搭在鐵軌上,眯着眼,靜靜的聽着,聽着,像在入迷般的在欣賞什麼動人的樂曲。一會兒工夫,緩緩站起來,一本正經的說;“沒有聽到聲音,現在肯定沒有火車開過來。走,我們朝火車站方向走,肯定就能見到火車。”

一行人上了鐵路線,沿着鐵道上行走,感覺真的不一樣,一個個十分興奮,一會兒上鐵道,一會兒又下來,邊走邊唱,邊喊邊跳,渴望見到火車的欲望也越來越迫切,每個人心中的亢奮遲遲不能平息。

突然間,腳下隐約可以感覺到鐵道上發出微微震動感,大家立馬都停住腳步,屏住呼吸,很快,感覺震動感越來越強烈,還沒等轉過神來,遠處傳來火車鳴笛聲,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的山谷中,就顯得很響亮。大家都驚叫起來;“火車來了,火車來了。” 緊跟着,就明顯感覺到鐵道上的鐵軌嗡、嗡、嗡的震動感越來越強烈,随着火車不斷的鳴笛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大家開始發慌起來,有的手忙腳亂,不知所措,有的急忙從鐵道上跑下,慌亂的問怎麼辦?怎麼辦?

慌亂中,有人大喊;“不要亂跑,不能站到鐵道邊,站邊上火車就會把人吸進去,大家都趕快到邊上的水溝裡來。”大家慌裡慌張的連忙溜進溝裡。看見有人還站在鐵道邊,好像發着呆,大家急得吼叫;“快,快到溝裡來,快,快點!”

火車道路邊的兩側邊溝,是專門用于鐵路排水所用,有五、六十公分深,七、八十公分寬,忙亂中,誰也顧不上溝裡有多髒,三下五除二,連滾帶爬的到了水溝中,個個盡力卷曲着身子,趴着半個身,擡着頭,聳起耳朵聽着西側方向傳過來的火車鳴笛聲,眼睛緊緊的盯着火車鐵軌方向,十幾個人緊緊擠在一起,生怕火車開過來真的把大夥吸進去。

伏在溝裡,我們半仰着頭,隻聽見火車鳴笛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頭頂上鐵路發出的“哐當、哐當”的響動聲越來越緊。很快,眼前的鐵道強烈地震動了起來,整個鐵軌仿佛都開始跳動。

我們明顯感覺到,火車離我們越來越近,心頭也不斷緊縮着,心髒也甚至開始顫動。人人緊繃着臉,恐謊的不斷緊縮着身體,原來就已經靠在一塊的十幾個人,此時此刻,像被栓在一起的螞蚱,連在一起,縮成一團,無人敢動,也沒辦法動,也沒人再敢說話,

幾聲雷鳴般的火車鳴笛聲響起,伴随着“轟隆、轟隆,框、框……”巨大的聲響,遠處有一列火車風馳電掣般從鐵道前方的彎道上飛駛而來,火車咆哮着、發出震撼人心的響動,呼嘯着,像千軍萬馬在奔騰。一瞬間,隻看到一個巨大的黑色鋼鐵機頭向我們迎面樸來,像要碾壓掉前面的一切障礙。我們本能的緊緊卷曲身子,盡量縮着頭,生怕火車真的把我們吞噬掉。此時的我們,一個靠着一個,盡量緊縮着身子,牢牢的貼着水溝邊,絲毫不敢動。随着火車到來的巨大聲響,呼吸緊促,心跳加快,心髒随着火車的震動而劇烈顫動,雙耳的鼓膜像不斷被響雷擊中一樣,嗡嗡作響,隻能雙手盡量壓緊耳朵,減少噪音沖擊。眼睛雖然被沙子、粉塵所迷糊,但仍然一邊揉眼,一面盡力睜大雙眼,縮着脖子,擡着頭,盯着飛駛中的火車,此刻,生怕它從眼前消失,又想讓火車快點過去。

還沒待完全看清楚火車頭到底是什麼形狀?火車頭已經從我們身邊閃電般的飛駛而過。緊随其後的是随着“哐當、哐當……”有節奏、又十分急促的車輪和鐵軌的碰撞聲,一節又一節車廂掀起的一陣又一陣狂風,似大海的浪潮沖擊,迎風掀起的路邊小石渣、煤灰、粉沫,樸到臉上,像被沙塵暴襲來,一種生疼、生疼的感覺。

突然,前方火車頭噴放出的白色蒸汽順着鐵路噴灑而來,頃刻間我們卷入到白色的蒸氣中,全身立馬感覺像被一股熱浪所包裹,臉上像是被突如其來的雨水和冰雹所浸濕,一種熱乎乎、黏糊糊,痛癢交加的感覺,聞到的是蒸汽中散發出的一種難聞又嗆人的煤灰氣味。

僅僅幾分鐘時間,火車呼叫着飛駛遠去。鐵道上的霧氣也漸漸消失,隻有鐵道上空漂浮的一層黑色煙霧,在空中漸漸的散去。峽谷中,除了渭水嘩、嘩的奔流聲外,沒有其它聲響,一切又恢複到甯靜,仿佛這裡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伏在溝裡的我們,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撼動中回過神來。隻感覺到時間很短、又很長。怎麼火車行駛那麼快,就那麼一瞬間,還沒看清楚就沒了。但踡曲在水溝中,腿上有點麻木,身上也不舒服,停留的時間感覺到又很長,很長。

漸漸的,緊緊靠在一起的大夥,這才一個個轉動着身子,擡起頭,直起腰,長長的舒口氣,活動着近乎麻木的身子,爬上水溝。雙腿麻木的人,急忙上不來,别人拉着、硬拽上耒。有人睜開眼,發現什麼也看不清楚,使勁的揉着眼睛,翻起眼皮,讓人幫着又是吹,又是擦。有的看着對方張着嘴巴說話,聽不到在說什麼,急得喊叫:“我怎麼聽不見,聽不見了。”急忙用手擠壓着耳朵,閉住呼吸,憋氣,放氣。

正在洋相百出之時,突然,一陣接着一陣的大笑聲接連響起。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由莫名其妙到不由自主的都笑起來,而且看着、看着,每個人都大笑不止。

有人上氣不接下氣的笑着,笑出了眼淚,有的笑得全身軟綿綿,連腰也直不起,但仍還在笑。原來,爬出水溝後,大夥擡起頭,互相一瞧,仔細一看,才發現人人頭上全是黑灰,全身衣服上也粘着一層灰塵。更可笑的是每個人面目全非,臉上全都橫七豎八,黑白相間。有的臉上被摸得白一道,黑一道,一塌糊塗,有的除兩隻眼睛和張口一笑的一口白色牙齒外,臉像黑臉包公,原來這是火車經過時火車頭鍋爐噴出的蒸汽和煤灰給大夥們帶來的禮物。大家在鐵道上打鬧着,追逐着,互相指點着,取笑着,在臉上互相抹來抹去,剛才一生誰也沒有經曆過的那種震撼場面和當時的緊張心情頓時一掃而光。 沖下鐵路到渭河邊,找了個安全地方,在河水中洗幹淨頭上、臉上的黑灰,互相拍打幹淨全身的灰塵,大家餘興未了,戲鬧着,互相訴說着方才對方的醜态,又一次跨上了鐵路線,沿着車站方向走去。

順着山腳下的鐵道線,不知轉過了幾個鐵路彎道,前方出現一個隧道,我們馬上興奮起來。今天火車見了,鐵道上也走了,就隧道還沒見到,更沒進去過,今天要過過瘾,再看看隧道是什麼樣,大家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小跑起來,都想争先進入隧道。

還沒到隧道洞口。遠遠的看見一位鐵路勞工走出了隧道旁的小房間,揮動着手中的小紅旗,大喊:“幹什麼的,都下來,靠邊走,到這來。”我們趕快走下鐵道,緊趕慢趕到了他面前。

是一位看守隧道的鐵路勞工,他讓我們都站在隧道口上的一片平地上。問道;“你們是什麼人?要去哪裡?幹什麼去?”

我們七嘴八舌的回答;“我們是學生。勞動完後我們準備到北道去,再回市上。”

這位勞工把我們左瞧瞧、右瞧瞧,渾身上下看了個遍。說;“這個隧道是南河川最長的一段隧道,将近要1公裡長。除了巡查的鐵路勞工以外,誰也不能經過。”

我們開始求情下話,讓他能夠通融點,給我們放行。

他嚴厲的說;“說不行,就不行。這是鐵路上的紀律,誰都不能違犯。”

這時,有人說;“不行的話,讓我們進去看一眼,看完我們就出來,行吧?”

“不行!隧道裡頭十分危險。發生意外誰也負擔不起責任。”

他告訴我們;“你們要走,邊上有一條小路。可以繞過隧道到南河川。不過要翻一座山,路很長,你們還是趕快原路傳回去,再晚,天就黑了。” 軟磨硬磨看來真的不行。我們垂頭喪氣,一個個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剛才的興奮勁一下子沒了,人也蔫了半截。擡頭一看,太陽已經偏西,快落山了。這時,也沒人再說走小路到南河川回家的話了。

他看着我們,口氣雖很嚴厲,又明顯帶着關切的口吻講;“再不許上鐵道去亂跑,很危險的。從鐵道下的巡道小路走安全,遇見火車早點避開,避遠點。”

離開了隧道口,我們一行無奈得沿着原路傳回,快轉過鐵路彎道時,我下意識地回頭一望,遠方,隧道口,那位值班的鐵路勞工,仍然手持着小紅旗,筆直地站立着,目光一直盯着在鐵道邊行走的我們。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紅衛兵在天安門廣場等待毛主席接見

故事之三 乘坐火車

見到過了真正的火車,在鐵道上也盡情的行走過,雖然沒有進隧道,但也看到了隧道的模樣。很快,同學們對火車和鐵路的神秘感減退了好多。随着學習的緊張,許多同學對它們的興趣也漸漸的淡忘了。

但在我心中,何時能坐上一次火車,真正感受一下坐火車速度到底有多快,坐上是什麼樣的滋味,又成為一種新的奢望。

怎麼也沒想到,時隔僅僅一年,我不僅第一次乘坐上火車,而且連續多次乘上它,在祖國的大江南北飛馳,奢望成為現實,真正過足了乘坐火車的瘾。

那是1966年.我在高中讀書。再有半年多畢業,将迎接聯考到來。

這一年,國内政治風雲變幻。5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京召開會議,通過了由毛澤東主席親自修改過的《中國共産黨中央委員會通知》,即“五·一六通知”。全國無産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帷幕由此迅速拉開。按照通知精神,全國中學聯考推遲,大學、中學全部停課,進行文化大革命。

8月18日,在首都北京,毛主席第一次親自接見了由首都中學生組建的紅衛兵組織小将。号召學生走向社會,砸碎舊世界,建立新世界。從那時開始,全國各地學校都沸騰了,學生們沖出校門,走向社會,随即,全國性的大串聯活動開始了。

此時,我們的學校裡,早已停課。班主任、大多數教師靠邊站,成為批判對象。我們每天在學習毛主席語錄、《人民日報》社論、寫大字報、進行大批判。新組建的學校“籌委會”明令禁止全校學生不許走出校門,在學校就地鬧革命。

外面的世界己經驚天動地,熱鬧非凡,毛主席已經連續兩次接見了紅衛兵,每天都可以聽到全國各地許多紅衛兵和學校師生湧向北京,去見毛主席的新聞和報道。我們幾個平時能說在一起,玩到一塊的同學心中開始翻騰了起來,别的地方紅衛兵和師生能到北京去,為什麼我們不能去?但随後種種糾結又湧了出來。沒錢買票,怎麼坐火車?到了北京,人生地不熟,住到哪去?“籌委會”不讓出校門,萬一被發現,怎麼辦?從開始議論,到最後下決心,隻有同學中間的賀懷生、武玮和我幾個人不肯放棄。懷生的父親是老紅軍,解放初期,就任地方武裝部部長,後不幸因病逝世,安葬在北京八寶山。懷生說;“不要緊,到北京沒地方住,我們去找我親戚,讓他們給想辦法。”武玮的父親當時任天水地委副書記,仍在正常工作。他們一個軍幹子弟,一個革幹子弟,在當時可是響當當、硬邦邦的紅五類,一起上北京我們心裡踏實。那幾天,我們悄悄的聚在一塊,反複策劃,最後決定,宜早不宜遲,趕在國慶節前到北京,就一定能見到毛主席。

9月13日,聽到毛主席第3次接見紅衛兵的消息後,我們再也等不及了,決定趕快抓緊準備,就這一兩天内,出發上北京。

要準備,當時太簡單了。我拿了家裡的10元錢,什麼換洗的衣服一件也沒有帶,隻背了一個挎包,裝了幾個餅子,充當幹糧,拿好自己的學生證。臨走前,給家裡留了一個紙條,說我和幾個同學到北京去串聯,去見毛主席,讓家裡放心好了。

當時,經過天水到北京的火車,隻有一趟從蘭州直達北京,晚上在天水火車站經停的特别快車。說特快,蘭州下午15點多發車,到天水正點是晚上23:59分,正點到達北京是第三天淩晨的5點鐘左右了。

出發的那天夜晚,我們晚上十點多鐘就悄悄的到了天水火車站。

天水火車站設施簡陋,過往客車很有限,利用列車到達和發車後的空檔,我們翻過車站的木栅欄,進入站台。

昏暗的燈光下,站台上靜悄悄的,幾乎看不見人,隻看見遠處鐵道兩端的發出紅光的信号燈,引人注目。怕被發現,我們分别藏在站台上的柏樹後面,焦急的等待着特快列車的到來。

列車正點到達,我們順利上了車。車上旅客不是太多,已過午夜,大多數人昏昏欲睡,許多人己經進入了夢鄉。

列車啟動了,一直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下來,我們分頭尋找座位坐下,望着窗外,漆黑一片,時不時隻有燈光一晃而過。伴随着列車“哐當、哐當”的摩擦聲,不斷的鳴笛聲,列車呼嘯着進入了一個又一個隧道,車廂燈光下,幾乎所有旅客都已經進入了睡眠狀态,漸漸的,睡意湧了上來,我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瞌睡,進入了半睡眠狀态。

“醒來了,大家準備好,開始查票。”随着列車員的喊叫聲,我從恍惚間的夢中一驚而起。一看天已發亮,窗外景色也漸漸的清晰起來。鐵路兩側是一片連着一片的莊稼地,中間道路旁,村莊接着村莊,一閃而過。邊上有乘客說,寶雞過了,前面快到西安了,這就是八百裡秦川。我們聽着,哪還有心情去看外面的景色,心裡隻想着怎麼應付目前的難局。

火車上還要查票,事先真沒想到,怎麼辦?我們頓時驚慌失措起來。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車上也沒什麼躲的地方,看來,隻能硬着頭皮如實應對了。

我們聚在一起,列車員到了面前,問;“到哪去?把車票拿出來。”

我們膽怯的答到;“我們是學生。到北京去串聯,沒有車票。”

“你們是哪個學校的?”我們一面回答,一面急急忙忙掏出學生證遞給列車員。

列車員接過學生證,仔細翻着看了看,還給了我們。

“你們先坐下别動,待會兒再說。” 說完,他接着往前,繼續去查票。

坐在座椅上,我們如坐針氈,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胡思亂想着,真把我們趕下車可怎麼辦?

一會兒,查完票的列車員過來了,他讓我們跟他過去,到了車廂一側列車員值班小房間,說道;“你們是天水一中的學生,我也是天水人,咱們是老鄉。按理說,沒票是不能乘車的,但你們是去串聯。現在從天水到北京去串聯的,很少有人去。買票不買票,上面也沒有說法。你們就好好的呆着,别亂跑,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又關心的告訴我們;“兩個車廂對接處有一個小鍋爐房,可以喝上開水。”

聽到這裡,一直處于緊繃中的心情,一下子豁然放松,感到一塊石頭落了地,全身無比的輕松。面對列車員,發自内心的一再說;“謝謝!謝謝!” 從昨天晚上離家,半夜上車到剛才查票,雖然僅僅經曆了不到十個小時,但一直都是在緊張、恐慌、不安,神經高度緊繃之中度過的,現在一下子放松了,才把注意力轉移到火車上,認真感受第一次乘坐火車的别樣滋味。

列車行駛在八百裡秦川、豫西山地、華北平原上,雖然隻有60~80公裡的時速,但覺得這速度已經夠驚人,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十分惬意。

列車行進中,車廂裡充斥着汗臭味,以及各種食品散發出的各種異樣氣味,窗外不時迎風吹進來的煤煙味,和混雜交織在一起的煙灰,使整個車廂處在一種難以名狀的特殊空氣中。時起彼伏的嘈雜音,說話聲,孩子不時的喊叫聲,上下車旅客的吆喝聲,列車上的廣播聲,整個車廂裡顯得很喧鬧。

望着窗外,平原上,一望無際的莊稼地,一個連着一個的村莊,遠處公路上行駛的各種汽車,書本上讀到的平原、丘陵、高山、河流、很真實的進入眼中。列車駛出八百裡秦川,進入河南境内,山勢就發生了明顯變化,高山、峽谷、河流、平原在不時的變換中。過了鄭州,駛上黃河鐵橋,滾滾黃河,滔滔不絕,奔騰不息,奔向大海,中原大地,是如此壯闊。進入華北平原,雖然太陽開始落山,天逐漸的黑了下來,但昔日的燕趙之國,一覽無餘的華北大平原,感覺到仍然是那麼廣闊。

一路飛駛向前的特快列車,經過小車站時像駿馬奔騰一樣,呼嘯着,一躍而過。看外面隻覺得所有小站設施幾乎都一個模樣,差異就是站牌的不同和鐵道的多少。經過西安、鄭州、洛陽等大城市,到站停車後,我們不敢下車,隻看見車站很大,來來往往的列車很多,上下的乘客熙熙攘攘。朝車站外看,城市燈火輝煌,人來車往,車水馬龍,顯得很熱鬧。

駛過石家莊,進入到夜晚,不到天亮,北京就要到了。到北京後怎麼出站?出站以後到哪去?一系列焦慮又湧上心頭,我和同伴睡意全無,焦慮的等待着北京的到來。

淩晨大約4點多鐘,前方很快到達終點站了,列車員開始喊叫着讓旅客都醒來,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拿好車票,準備下車。他走到我們身邊,特意叮囑;“下車後,拿好自己的學生證,到出站口說是來北京串聯的就行。”還告訴我們;“北京有紅衛兵和學校師生串聯接待站,你們找到後他們會安排。”

一路上很幸運的遇到了這位熱情又好心的老鄉列車員,他在班時,看見我們吃的幹餅子,拿着自己的水杯過來,讓我們喝點水,車上人多,沒地方坐,讓我們輪流坐在他的小房間,交班時讓當班的列車員,注意照顧我們,下車前又囑咐我們下車後怎麼辦?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當年列車上的那一幕,仍然曆曆在目,難以忘懷。遺憾的是,當時我們太年輕,連他姓什麼都沒去問。但那份情誼,卻永遠留駐在我們的心中。

告别了列車員,下了車,随旅客走向出站口,向車站從業人員出示了學生證,他們看了看說;“噢,你們是從甘肅來的,甘肅來串聯的紅衛兵很少。北京歡迎你們!”頓時,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到底是毛主席身邊的人,多麼親切啊!

一身輕松地走出了北京火車站。天已經漸漸破曉,東方天際浮起一片魚肚白,剛才還朦胧的大地頓時亮堂起來,空中彩虹色的雲,漸漸的越來越亮,越來越紅,北京城又迎來了一個金色的晨曦。

我們充滿了激動,像夢幻一般,怎麼也沒想到,這麼順利到了北京,心中喊到;“北京,我們來了”

天還早,街上行人稀少,隻有匆匆忙忙趕着上班的人們。我們在北京車站附近大街上徘徊,不知朝哪去?突然,一輛自行車急刹車,停在面前。

是一位穿着工裝,應該去上早班的年輕勞工,他問;“你們是到北京來串聯的紅衛兵嗎?是不是在找串聯師生接待站”

我們急忙回答;“是啊。我們不知道接待站在什麼地方?”

“不要急,前面不遠,你們跟着我,我帶你們去。”

感謝這位熱情的北京勞工,不大一會兒,我們就到了先農坵體育館全國學校師生大串聯接待站。登記好學生證,每人發一個卡片,統一登上了車,向安排的住宿地點北京展覽館駛去。

東方紅,太陽升起來了。望着此刻窗外首都十分寬闊整潔的大街,兩側一行行整齊而高大的綠色行道樹,一棟棟色彩各異,高低不同的建築,人行道上的行人,我的整個大腦始終處在亢奮狀态,沒有一絲睡意。

車馳入了寬敞的長安街,這可是書本上讀到的十裡長街,我們貪婪的向外望着,看着。突然,車上有人大喊;“天安門,前面那就是天安門。”車上頓時沸騰起來。大家擁向一個方向,無數腦袋瓜擠在一塊,盯着窗外,激動的說不出話,連夢中都不曾夢到的天安門廣場和天安門城樓,近在眼前,就在眼底。窗外,升起的太陽把天空映照出一片金黃色,太陽發出的金色光芒,把黃色琉璃瓦下一片紅牆的天安門城樓映照得金碧輝煌、一片燦爛。兩側兩條橫幅智語,特别醒目,城樓正中央毛主席的巨大畫像,在金色陽光中, 栩栩如生,親切的注視着我們,像是歡迎我們來到他的身邊。

十月一日,我們和來自全國各地的紅衛兵和學校師生一起,由東向西方向列隊進入了雄偉壯闊的天安門廣場。12點10分左右,我們的隊伍開始走進天安門城樓旁的華表後,看到雄偉、高大的天安門城樓上,毛主席、周總理、朱老總等中央上司在不斷的向我們揮手。那一刻,通過的時間雖然有限,離得又那麼遠,看得也不是那麼清晰,但我們身臨其境,真正見到了毛主席。在我們一生中,這一刻是那麼激動人心,那麼珍貴,那麼難忘,它永世銘記在記憶中。現在也許還有許多人想不明白,那有這麼誇張?認為這是對毛主席的盲目崇拜。不對!當年我們對毛主席的崇敬,是發自内心、十分真誠的。毛主席在我們心中,永遠像太陽一樣永不落。

毛主席幾次檢閱後,全國各地學生大串聯的聲勢越來越大。憑着學生證,去全國各地串聯都可以免費乘車,安排食宿。國慶過後,看到住在一起的來自全國各地各個院校的紅衛兵和學校師生,走南闖北,各奔東西,去全國各地大串聯。我又心動了,決定到上海去。

這次生平第二次乘坐火車。雖然心情很放松,沒有任何負擔,但這次可沒有第一次那麼幸運了。

持接待站開出的到上海串聯的登車卡,進了北京站,找到了發往北京到上海大串聯學生專列。放眼一看,站台上滾滾人潮在翻動。每個車廂門口亂成一團,急于上車的學生擁在一起,争先恐後,誰也不相讓,拼命向車廂裡擠。列車員被擠到一邊,怎麼喊,也沒人聽。看着這情況,不擠上不去,我毫不猶豫加入到車廂門口擁擠的人群中。可是擠了幾次,就是擠不上去,最終又被擠了出來,氣喘喘的待在一邊,眼看着人越來越多,再擠不上去,這趟車走不了,就沒戲唱了。

着急之中,忽然聽見身邊有個外地同學對我說;“車門口擠不上去,我們從窗戶上,你先把我推上去,我上去再拉你上去,行嗎?”

“行!快走。”我毫不猶豫,掉頭向車廂視窗跑去。

車廂幾個視窗,已經有人正在向裡鑽。看見一個視窗正好沒人,那個同學二話沒說,兩手抓住視窗邊框,開始拚命往上爬,我趕快抵着他的屁股盡量向上推。很順利,他連滾帶爬的進了車廂,轉過身,趴在了視窗的小桌上,兩個手緊緊的抓住窗外我的雙手,用力向上拉,順着視窗邊緣,連拽帶拉的硬是把我弄進了車廂。

車廂裡,早己擠滿了人,還有人往上死命擠。每個座椅上不但擠的嚴嚴實實,連車廂過道上也一個挨一個,緊緊的貼身子站着,甚至有人已經坐到了視窗的小桌上。那位同學說車廂裡根本沒地方了,擠到車廂邊去看看。兩個車廂的連接配接處,早就有人,坐在地下的,靠着車廂站立的,連廁所門口也站滿了人。我倆擠到了車門口的小鍋爐房門邊,那個同學站在門口,跟我說,趕快先占個位,一會兒這裡人就滿了,我們倆趕緊一左一右背靠在小鍋房門口站下。

列車發車了。人頭躜動的車廂内,水洩不通,凡能站的地方,人都塞得滿滿。我們慶幸站在了車廂鍋爐房門口,站累了還能背靠車廂喘口氣,而在車廂過道裡站着的同學就沒這麼幸運了。

窗外是什麼樣?根本看不清楚。隻感到天漸漸暗了下來,很快就進入了夜晚。車廂裡的吵鬧聲也逐漸的平息了下來。有人爬上車廂行李架去休息,有的人索性鑽到座椅下面,躺在地闆上睡覺。所有的座椅靠背上,都趴着、站着打瞌睡的人。好在都是外出去串聯的同學,互相了解、心知肚明,沒人阻攔,沒人争吵,任其所為。列車員在小房間裡出也出不來,即使出來,在人海中也無法行走,管也管不了,索性睜一個眼閉一個眼。

我倆站在鍋爐房門口,一直沒有挪動,周邊全是人,也無法挪動。好在列車行駛後不久,鍋爐無法去燒,停止了使用,有了稍微寬松活動的餘地。夜深了,列車有節奏的 “哐當…哐當”聲不由得人不泛出睡意。隻能一會兒背靠車廂,閉起眼養神。一會兒又硬蹲下,頭窩在雙臂中,眯一會。後面發現,坐在鍋爐房中燒煤的活動蓋闆上比一直站着要強一點,我們倆輪換着去享受這偶然發現的座椅。就這樣,在從北京到上海的火車上度過了難熬的近四十多個小時。由于雙腳大部分時間站在鍋爐房地面上無法排出的煤渣和污水中,臀部長時間坐在鐵蓋闆上,臨下車,雙腿麻木不說,臀部生疼、生疼,一摸,是坐在鐵蓋闆上,壓迫出現的幾條深凹的肉槽。而腳上的一雙舊運動鞋早已濕透,變成黑色。好容易脫下鞋,發現兩隻腳面被泡的腫脹,泛着白色。好在當時年輕,從北京到上海的長途旅途中,是怎麼度過的?吃過什麼苦?受到什麼罪?全然不顧,像所有串聯中的同學們一樣,根本無所謂。

上海的串聯結束後。乘上了返程的火車到鄭州下了車,鄭州的串聯結束後,從鄭州又到西安下車去串聯,最後經西安傳回了家。

這一行,從西向東、從東向南、從南向北、曆時一個多月,一路乘坐火車,行程達4600多公裡。

當年參加全國學生大串聯,真是懷着一種樸素而又純潔的心态,投身到文化大革命中去。無論是在北京、上海、還是去鄭州、西安,每到一地全部時間都是一早趕到各個大專院校去看鋪天蓋地的各類大字報,抄寫重要内容的大、小字報,或者擠在人群中聽各類辯論會,天黑以後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住宿點。當地有什麼旅遊景點,名勝古迹在哪裡,既不知曉,也不過問,更未沾過邊。臨走時身上帶的十元錢,在上海隻買了一雙上海生産、當時學生中最流行的藍色網球鞋,用于回校後踢足球,一瓶當時大多地方根本買不上的上海純藍墨水,用于學習,剩下的就是滿滿幾本抄寫着各地大字報的日記本。 回校以後才知道,當時我們幾個偷着上北京串聯後,校園裡馬上有人貼出大字報,要求校“籌委會”派人,從北京把我們幾個同學抓回來。我們一回校,馬上就受到學校“籌委會”的懲罰。讓我們立刻到學校在中梁山上的農場報到,一面勞動,一面檢討,等待處理。

天有不測之風雲,當年政治上風雲變幻,風向變化的令任何人都無法預測。農場勞動的第二天。廣播中就傳出北京發出的聲音;解散所有學校籌委會,任何組織不得阻攔學生大串聯。聽到廣播後,我們不禁高聲歡呼起來,一不做,二不休,趕忙收拾起行李,即刻下了山。

參加了大串聯,融入到外面熱浪滾滾的全國學生大串聯洪流中,才深刻領會到毛主席;“要經風雨,見世面。”“要在大風大浪中經受考驗。”的寓意所在。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天是多麼大,地是多麼廣,外部是那麼精彩,我們過去真是“坐井觀天”,知道的東西太少,學校學到的知識太貧乏。同時,随着這次串聯,膽也大了,心也有點野了,想與其待在學校,不妨再出去闖闖、看看。

第二天,我和同班同學黃真祥結伴,二人行,開始了又一次大串聯行程。

又一次乘上火車,面對着列車上仍然人流如潮,熱浪滾滾的場面,有了上次串聯的經曆,顯得坦然多了。

從隴海鐵路轉京廣鐵路直下,窗外,黃土高坡、秦嶺山脈、大巴山地接踵而過,天氣也由涼變得清爽而舒适。

到了長沙,參觀了毛主席曾經學習和活動過的嶽麓山、橘子洲頭、愛晚廳、第一師範等,又到了向往已久的毛主席故居韶山沖。

環抱在青山碧水之間的韶山沖,掩映在重重蒼松翠竹之中。毛主席故居坐落在水繞山環,風光旑旎的一個狹長山谷“上屋場”的古樸農舍中。它坐南朝北,土木結構,成凹字形。似一字長蛇陣的串聯學生隊伍,在山谷中繞着圈排隊進入,我倆随着隊伍緩緩向前。 懷着崇敬的心情,參觀完故居,在門前的池塘邊留影紀念。

下一站到何處去?此時全國師生的大串聯已經掀起了高潮。一列一列的火車,幾乎全部超載着串聯的師生奔向四方,能擠上任何一輛列車就算很不容易。當時心中有個小九九。在學校上學時,看過《羊城暗哨》、《女跳水隊員》兩部電影,印象太深,對影片中出現的南方那濃郁風情, 洶湧澎湃的大海充滿着許多憧憬,現在有了機會。我倆決定,乘火車到廣州去。

長沙火車站,是人海的世界。每一輛列車都被擁擠的串聯師生所包圍。一看這陣勢,沒有什麼選擇餘地了。沒有片刻猶豫,就登上了即将開往貴陽的列車。

列車離開了湘江大地,一路向南,駛入了貴州境内。車窗外,高原,山地、丘陵和盆地交錯在一起的地形地貌中,重巒疊嶂,縱橫綿延的山脈裡,大山中,一層層、一片片、又是一小塊、一小塊的稻田在陽光下泛出銀色的光,像一面面鏡子映照向空中。身着少數民族服飾的農民在稻田中勞作。望着窗外,這不正是地理課上老師所講的貴州“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的地貌特點。我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毛主席長征途中“馬背上哼成”的“ 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殘。天欲墜,賴以柱其間。” 的《十六字令三首》詩。詩句是那麼氣勢磅礴,震天動地,不由地使人讀後浮想聯翩,感歎萬千,心中激情滿懷。

貴陽城市不大,高校也不多,但文化大革命的氣氛一點不亞于其他地方。幾天以後,準備直奔廣州。進入火車站,誰知人山人海,廣場上、候車室、甚至站台上,到處都是準備上車的串聯學生。不時的聽見火車發出的“轟隆、轟隆”聲響,是一列一列援越抗美軍事物資從鐵路上奔馳而過,加緊在向前方運輸。又聽說由于火車超載嚴重,許多車廂彈簧被壓壞,進工廠中的房間去進行檢修,更換彈簧,影響到列車的正常運作。

看到這情況,在這幹等,幾天也出不去。一不做,二不休,我倆買了幾包餅幹,沿着鐵道直接走到了維修車廂的機務工廠中的房間。趁人不備,悄悄爬上了車廂。發現車上早己有幾個學生。我們一人一個長椅,躺下就睡,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隻覺得車廂開始動了,火車駛出了工廠中的房間,直奔車站。到站後,才知道列車不是向南下廣州,而是北上北京。這時候,也沒什麼餘地了,覺得反正隻要離開貴陽就行。否則下了車就再難上車。

列車沿着京廣線上行,經過武漢,我們臨時決定下車,在武漢的串聯活動才剛剛開始,中央宣布全國師生大串聯全面叫停,我倆才極不情願的傳回了學校。

這一次乘着火車由西向中、由中向南、由南向北的大串聯、曆時一個多月,行程3100多公裡。順着祖國的西部,西南方向,沿着鐵路線繞了一個大圈。除了沒到廣州,算是留下一點遺憾以外,覽湘黔大地,跨長江湘江、越崇山峻嶺、過高山峽谷。如畫江山,盡收眼底,狹小目光,豁然開朗,而最大的收益,是真正圓了乘坐火車的夢。

馮沙駝:我和火車有關的故事

步行長征中的長征隊伍

故事之四 行走鐵路

全國範圍師生乘車大串聯的浪潮剛剛退去,步行大串聯一夜之間又在全國迅速興起,各個步行長征隊如雨後春筍一般,全國城鄉到處隊伍不斷,尤其是通往延安、井岡山、韶山等革命聖地的大道、小路上,紅旗招展,熱鬧非凡。

我們也不甘示弱,聞迅後,班上武玮、武琦、李鵬飛、張天健、呂文英、謝東琴和我有十二名男女同學很快組成步行長征隊,确定了從天水出發,先到成都,最後到湖南韶山毛主席故居的步行長征計劃。

1966年10月下旬的一天,我們步行長征隊高唱着毛主席七律《長征》改編的歌曲,以“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隻等閑,”的激情,打着紅旗,背着行李,從學校出發,沿着隴南徽縣方向,向成都進發。

5天後,我們到達了徽縣縣城,住在縣城南山上的縣委黨校接待站。地處長江流域的徽縣,山清水秀,氣候溫和,處處是一片綠色。在徽縣,我們将行李寄回家裡,隻帶了随身換洗的幾件衣服和簡單的生活用品,全身一身輕。站裡同志告訴我們,從徽縣到四川方向去,有兩條路線可選擇。一條是向東,步行到寶成鐵路的虞關站後,沿鐵路線南下。另一條是從南,步行直接插到白水江車站後沿寶成鐵路線南下。第一條沿着國道走,路平坦,但路程長。第二條沿着小路走,沿途崇山峻嶺,特别難走,但路程短許多,據說是當年杜甫入川走過的道路。大家毫不猶豫,一緻決定,既然是步行長征,就要選擇最難最險的道路,大家決定選擇走第二條線路。

次日一早,向第一個目的地白水江火車站開始進發。走出縣城向南,剛翻過一個小山包,就踏上了通往白水江崎岖不平的一條小路。小路在一座又一座山上繞行,越往前走,就能明顯感覺到海拔明顯在降低。站在山上,極目遠眺,藍天映襯下,群山連綿,山高峰尖,直插雲際,朵朵白雲繞在山中漂浮着,像一群群羊群在綠色草原上奔跑。進入山中,峽谷,路邊、崖上、野花遍地,撲鼻的芬芳香随風飄來,沁人心肺。從峭壁斷崖上飛洩出的流水,像串串珍珠一樣跌進潺潺溪水,那發出的聲聲滴答聲,像一首又一首美妙的鋼琴曲彈奏出的聲音,更使幽靜的峽谷顯出别樣的韻味。

行走在幾十裡長的峽谷中,沒有看見一戶人家,不見一個人影,隻有不斷的流水聲,鳥兒們不停的鳴叫聲和我們在山中翠綠樹叢中、蜿蜒小路前行的腳步聲,說話聲、戲鬧聲,打破了這裡的寂靜。走出喧嘩城市,溶入大自然,空氣是那麼清新,風光是那麼秀麗,田野是那麼壯美,我們邊趕路邊聊,逐景生情,感歎以後能到這個環境裡生活該有多好呀。

一句戲語,幾年後誰能想到可真變成了現實。1968年10月,我作為第一批下鄉知青,插隊落戶到徽縣。兩年以後。又原路走進當年步行長征過的這座高山峽谷之中,在大山之中的天水地區小河鐵廠當了一名勞工,一晃就是十二年。除了當年的小路改造為簡易公路以外,這裡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變化。命運和我真是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走出了山間峽谷,海拔驟然降低,前面路越來越窄,越走越難走。轉眼間又進入到另一條峽谷,隻見一條河順峽谷由西向南而去。河水不是太大,清澈見底,當地人說别看現在河水不大,每逢夏秋兩季,暴雨連綿,河流爆漲,亂石遍河,沿懸崖奔騰而下,直瀉入嘉陵江中。崖右側一條不知經過多少年前鑿出的小路,順着河流直通往白水江。傳說這就是當年入川的唯一道路。唐代詩仙李白在《蜀道難》中寫道;“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絮岩巒。扪參曆井仰脅息,以手撫作長歎。”李白詩中提到的青泥嶺,描寫的正是這附近名叫青石嶺的地方。它當年作為入川的一條捷徑,“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欲度愁攀援。” 北宋名臣趙拤在《過青泥嶺》中寫道“老杜休誇蜀道難,我聞天險不同山。青泥嶺上青雲路,二十年來七往還。”聊聊數語,可見其道路險峻,難行之一斑。

我們沿着石崖上的小路艱難行走,滄桑變化,道路雖經多次整修,小路變成了大路,但路面上仍然是坑坑窪窪。在凸凹不平的石渣路上行走,兩個腳底闆感覺生疼難受。近三十裡的路,不知要走多長時間,才能走出峽谷。

突然,前面豁然一亮,遠處一座鐵路橋淩空飛架江上,前方就是白水江火車站。

大家精神為之一振,加快步子趕到前面。眼前,一條大江浩浩蕩蕩,奔騰不息,江水清澈透底,透出綠色,兩側綠樹蔥蔥,真是青山綠水,如入畫境。和我們所見到的黃色帶泥的渭河,兩岸光秃秃的黃土坡,形成鮮明對比。這就是發源于秦嶺的嘉陵江,經陝、甘、川、最後在重慶朝天門會晤長江,奔向大海。

站在江邊,環顧左右,隻看見遠處一座高達幾十米的鐵路橋像橫空出世,彩虹般的飛架江上。沒有橋通往對岸,江邊隻有一條船停着岸邊,沒有梢工。看着江水,我們舉步維艱,不知所措,沒橋過不了江,有船又不敢上,正在左右為難中,幾位背着背簍的老鄉到了江邊,看見我們的樣子問;“你們是不是要過江?”我們說;“就是,但不知道橋在什麼地方?”他們說:“這附近幾十裡都沒有橋,擺渡過江都靠船。” 望着空船我們問;“沒人劃船怎麼過去?”老鄉笑着回答說;“不要緊吆,你們随我們上船,兩手抓緊頭頂的一根鋼索,慢慢向前移動,船就劃到了對岸。”他們又解釋;“你們放心,現在是枯水季節,江水不大,也淺,沒有船工來擺渡。兩岸老百姓從來都是這樣過江的。”我們半信半疑地上了船,學着他們樣子,兩手緊緊的拽住鋼索,果然船順着鋼索慢慢地向對岸移動。船很平穩,行到江中,我們情不自禁的騰出一隻手放進江水中,江水清爽微涼,江底的卵石清澈可見。有同學大聲吟出李白《望天門山》中的兩句詩:“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引起了大家一片歡笑聲。

從學校出發經過8天跋涉,步行了二百多公裡,到了白水江,由甘肅進入了陝西境内。到白水江一問,知道鐵路離成都還有495公裡。

從白水江開始,我們的步行長征主要沿着鐵路線向四川省成都市方向前進。

沿着寶成鐵路線南下,我們對這條鐵路才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

處于陝、甘、川三省境内的寶成鐵路。自寶雞站向南跨過渭河,經過2.7公裡的展線爬升680米後,通過秦嶺隧道到秦嶺車站後,沿嘉陵江南下,穿過大巴山區,繼續向西南,過劍門山進入四川盆地,經過綿陽、德陽到達成都。它的修建,可謂一波三折,曆經滄桑。

1913年,北洋政府時期,曾計劃修建同成鐵路(山西大同—四川成都),為此也進行過多次踏勘,但由于時局多變,種種條件不具備,被擱置一邊,末動工興建。

1936年到1948年,南京國民政府期間,曾經組織力量,經過多年踏勘,初步標明甘肅天水至四川成都的修建方案,但多次反複論證,也未動工建設。

1950年到1953年,新中國成立後,立即組織隊伍對甘肅天水到陝西略陽和陝西省内寶雞至略陽兩段進行了實地勘測,反複對比權衡後,最後標明寶雞至成都的方案,即現在的寶成鐵路。

1954年1月,寶成鐵路陝西、四川段同時開始施工。

1956年7月13日,寶成鐵路陝、甘、川三省正式接軌,在甘肅段舉行了接軌儀式。

1958年1月1日,寶成鐵路全線正式通車。全線采用蒸汽機車牽引正式營運,同年6月又進行電氣化改造工程。1967年,對剩餘電氣化部分完成了最後改造工程,全線改造工程全部完成,成為大陸第一條電氣化鐵路。

沿線鐵路勞工告訴我們,寶成鐵路經過被曆史上稱為“難于上青天的蜀道”,在秦嶺和嘉陵江之間穿行。兩岸山大坡陡,江流湍急,人煙稀少,工程施工十分艱難。施工中共打穿上百座大山,填平數以百計的深谷,僅土方石方就有6,000萬立方米,按高度一米計算,可繞地球,赤道一周半以上。寶成鐵路最壯觀的一段是秦嶺大隧道一線。直線距離僅有6千米的鐵道,要升高達到680米,直接上升高度為110米。為此鐵路線在秦嶺山脈反複迂回、以33‰的大坡度急速爬升,在6千米的直線距離内共盤繞了27千米。上坡時火車需要三輛電力機車前拉後推,才可駛上秦嶺車站。下坡時一路刹車,車輪滾滾,軌輪摩擦,火光四射,頗為壯觀。再經過2360多米的秦嶺大隧道,穿過秦嶺崖口,進入了嘉陵江流域,先後14次跨過嘉陵江。過總長達84公裡的隧道304座,其中最長的隧道長達4245米。總長度28公裡的1001座大、中,小橋,橋隧總延長占線路長度的17%,。在世界鐵路建設史上,也可稱為奇迹。

沿着鐵路行走,快也不行,慢也不行。在鐵道上,一步邁一個枕木,步子太小,得耐着性子一小步、一小步走,速度太慢。一步邁兩個枕木,步子又必須跨大,快步向前走,時間一長就覺得很吃力。行走中,注意力還要集中,隻要一聽見遠處傳來火車的鳴笛聲,鐵軌上稍微有震動的感覺,就要趕快遠離鐵道躲避。還好,一路上不斷的有巡道的鐵路勞工,看見我們上了鐵道,不時的招呼我們下來走小路,火車快過來時,又帶我們到安全地帶躲避。

感觸最深的是過隧道。記不清過了多少座隧道,隧道長則上千米,短則幾十米。過短隧道時,仔細聽到鐵路兩側無任何動靜後,快速通過。過長隧道,就沒那麼簡單了。這些隧道,都有看護隧道的鐵路勞工在值班,超長隧道口還有解放軍戰士在守衛。一般情況下。他們勸阻我們不進隧道,從邊上小路繞行走。有幾處隧道口周邊沒小路,隻能從隧道中通過。解放軍戰士把我們集中在隧道口的安全地帶,集中幾批步行長征隊後,待鐵路勞工确認沒有火車通過後,再由全部武裝的戰士護送。據他們說這一帶情況複雜,解放前夕,有一個師的國民黨隊伍在附近被譴散,居住分散,成分複雜。文革爆發後,曾發現有被人故意推向鐵道被火車紮死的紅衛兵。是以按照上級指令,要求嚴格保護通過隧道的學生安全。另外,隧道裡雖然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個躲避洞,但當火車通過隧道時,會産生巨大的沖擊力,十分不安全,有解放軍戰士引導,可以避免發生意外事故。

進入了隧道,前面一個戰士,手持沖鋒槍帶路,隊伍最後又有一位戰士跨槍守護。我們走在中間,在微弱的手電筒照射下,每個人都十分小心的行走。除了我們腳步聲以外,沒有一個人說話,隻能聽到隧道裡有節奏的“滴答、滴答”滴水聲,越往裡走,裡面越黑,大家心情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但看到前後解放軍戰士的身影,随之就放松多了。

步行長征途中,寶成鐵路沿線最難忘記的地方有兩處。一是陽平關,二是劍門關。

陽平關南倚山,北瀕江,南為入川之路,北扼陝甘進川之險,遠在三國時期,即為軍事重鎮,進可攻,退可守,地理位置十分險要。諸葛亮六出祁山,有四次都是出陽平關,沿着陳倉古道進行北伐。嘉陵江把陽平關小鎮老街與火車站一分為二,幾十米長的嘉陵江大橋像一條彩帶緊緊地把它們系在一起。火車站是寶成鐵路上一個重要的鐵路交通要道車站。沿着鐵路行走,可以看見嘉陵江邊有一座山,相傳三國時,趙子龍曾在古陽平關這座山上練兵守鎮,後人稱此山為子龍山。登上子龍山,眺望江對面的山,似一隻昂首挺立雄雞的頭冠,在一片翠綠的山坡上格外醒目。

劍門關位于大劍山中段處。是一處峽谷隘口。兩崖斷崖峭壁,峰巒倚天似劍,直入雲霄。兩側石壁如刀砍斧劈,斷崖絕壁成天然屏障,地勢極為險峻。蜀漢時諸葛亮在此峭壁兩崖處,修築關樓,作為軍事要塞,扼守此入川咽喉,形成曆史上兵家必争之地。李白《蜀道難》中書;“劍閣峥嵘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更使劍門關名揚天下。

沿着崖上崎岖盤山小道,一面攀登,一面觀望,仍然殘留在懸崖上的棧道,象高懸挂在空中的天路,令人心驚膽顫,無法想象,當年古人是怎麼開鑿出它,又是怎麼安全行走。我們努力攀上劍門關口。站在關上一望,眼前峭壁林立,奇峰連綿,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當年三國期間蜀漢相争,金戈鐵馬的戰鬥場面。在隘口看見當年郭沫若先生遊此地時的題詞“劍門天失險,如砥坦途通。秦棧己無迹,漢磚土欲融。群峰齒境黑,萬礫色皆紅,主席思潮壯,人民天下雄。”隘口兩側有幾處店舖,供來往人歇腳、喝茶,也有挂着。“張飛牛肉”,“劍閣狗肉”招牌的小吃店。我們囊中羞澀,哪能進去享受,在一家“劍門豆腐”的小吃店門口,店主人熱情地向我們介紹,劍門豆腐,别具一格。原料是當地黃豆,加工時用石磨推,拐磨拐,磨出後豆渣少,點出的豆腐量多、潤滑。看着這色、香俱全,價格又十分便宜的劍門豆腐,早已饑腸辘辘的我們,饑不擇食,算長征途中第一次自掏腰包,進店後狼吞虎咽,美餐一頓,果然味美、上口,真是大飽口福。以後過了多年,有兩次再上劍門閣,尋找當年那個味的劍門豆腐,時過遷境,劍門豆腐仍在,品種不知增加了多少,但當年那個味的劍門豆腐,再也尋找不回來了。

從綿陽開始繼續向南,随着地形地貌發生的變化,高山峻峰在我們身後慢慢遠去。腳下不斷走過的是丘陵、小山包、最後走進了平原,這就是四川盆地。

四川盆地是中國的四大盆地之一,緯度最南,海拔最低,土地肥沃,氣候溫和,雨量充沛,以成都為中心又稱為“成都平原”。“天府之國”,富沃之地,果然名不虛傳。生活在黃土高坡,走進平展展,綠茵茵的平原,又是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步行将近20天後,到達了四川盆地邊緣的綿陽市。從綿陽出發到德陽,約一百多裡路程,我們計劃一天内到達。

次日一大早,早早起床,匆忙早餐後就出發。開始行走在鐵路線上,行走不便,又十分勞累。不久,同行的另外一支步行長征隊夥伴告訴我們,有一條小路,可以避過鐵道,直接到達德陽。大家聽後精神為之一振,加快了腳步。

雖然已進入十月深秋,天空中沒有一絲寒意,大氣中散發出的清新空氣,和盆地中的濕潤空氣融合在一起,令人陶醉。田野中一塊一塊、一條一條莊稼地上,叫不上名的各種農作物,色彩各異,五彩斑斓,生氣勃勃,生機盎然。不時見到的池塘、稻田,像一串串珍珠鑲嵌在廣袤大地上,在陽光下發出銀色的光彩。特别顯眼的是那依地形之勢,散布在小山丘、平原上的農舍,依山傍水,錯落有緻,建築的穿透式木構架,或者懸山式屋頂前坡短,後坡長,多外廊的房屋,造型空透輕盈,色彩清明素雅,采用的石、磚、木、竹等材料,運用的恰到好處。農舍周邊,竹林、綠樹、鮮花相襯,雞、鴨、鵝成群結隊在歡歌,和北方山地,農舍相比,别具一格,使人耳目一新,心情格外舒暢。

這一天,是對我們步行長征以來最大的考驗和挑戰,所有同學從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開始,大家信心十足,邊走,邊說,邊看,邊發議論。到下午,開始覺得疲乏,大家強撐着,咬緊牙關,繼續前行。路上不時有農用車駛過,熱情的農民一再邀請我們上車,讓我們歇歇腳,送一程,大家謝絕好意,咬緊牙關,下決心要走到底。晚上10點左右。我們終于跌跌撞撞的到達了德陽,在接待站抓起兩個饅頭,狼吞虎咽吞下,直接倒在地鋪上,稀裡糊塗馬上就進入了夢鄉。

從天水出發,經過整整一個月時間,行程610多公裡,其中有近400公裡沿着鐵路線行走。終于到達了第一個目的地成都。

進入成都的那一天,每個人全身的一切疲憊早已被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心中充滿着自豪和驕傲。我們打起紅旗,昂首闊步,排着隊走進市區。在我們看來,這一段行程,憑着堅定的意志,中途謝絕無數次好心司機的熱情邀請,以“不到長城非好漢。” 精神,一步一個腳印,終于完成了既定計劃目标。

到了成都。接待站安排我們住進了成都杜甫草堂公園。

成都杜甫草堂,是中國唐代大詩人杜甫流寓成都時的居所,唐肅宗乾元二年(759年)冬,杜甫為避“安史之亂”攜家帶口由隴右入川。在朋友的幫助下,在成都西郊浣花溪畔修建茅屋居住。杜甫在此居住了将近4年,後離開成都,草堂也很快敗落。後人為紀念杜甫,在原址對草堂進行了恢複。後經宋、元、明、清曆代的修繕,擴建,逐漸演變成一處集紀念祠堂格局和詩人舊居風貌為一體,獨特的“混合式”中國古典園林建築,園林古樸典雅,清幽秀麗,成為著名的文化聖地。1952年,杜甫草堂在較完整保留清代嘉靖年間重建時的格局基礎上,經全面整修後,以“杜甫草堂公園”正式對外開放。

在幽靜、古樸、自然,處處是鮮花、青竹、綠蔭、林草的草堂,站在杜甫當年所居的茅屋前,看着當時懸挂在草堂各處的曆朝、曆代名人,大師以及當代朱德、董必武、陳毅、康生、江青、郭沫若等人所提的楹聯、牌匾、不由得見物觸情,浮想聯翩。曆史已經翻過了一千三百年,當年杜甫入川是為了躲避“安史之亂”,求得一個比較安甯的居住之地。于乾元二年(公元759年)離開秦州(今甘肅天水市),前往同谷(甘肅成縣)後,于12月1日由同谷向成都跋涉,前後曆時三個月。曆史已經翻過了1200年的篇章。我們從同一地點出發。仿佛是重新踏着杜甫入蜀走過的腳印,翻越秦嶺,走過峽谷,渡過嘉陵江,風餐露宿,在蜀道中跋涉,最後幾乎是在同一個月的時間内,奇迹般的又在成都他曾經居住過的草堂會合。不同的是,我們這些當年的年輕人“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為的是“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曆史啊,競是這樣驚人的巧合,又是這般的不一樣。

很快,中央宣布,全國師生大串聯全面結束。我們的步行長征在成都也宣告結束。

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半個多世紀前的那段難忘曆程,當年和火車、鐵路結下的一種難分難解之緣,它即記載着曆史的發展,社會的前進,又将深深的記憶永久留在我的腦海中,那種記憶是那麼深刻,仿佛永遠也抹不掉、除不去。

2022年 3月26日 動稿

2022年 5月 7日 初稿

2022年 10月6日 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