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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亮:他是鼓曲界的掃地僧,神一般的存在!少白派就是這麼帥

作者:宋二掰文藝精裝版

京韻大鼓是北方鼓曲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早期有劉寶全、白雲鵬、張小軒三個代表人物,因其各自演唱的鮮明特色,被稱劉派、白派、張派。上世紀二十年代末,白鳳鳴師承劉寶全的唱法,在他的兄長著名弦師白鳳岩指導培養下,結合自身嗓音較寬,較低的的特點,并吸收借鑒了白雲鵬的演唱藝術,創造了蒼涼、悲壯的,以“凡”字腔見長的京韻大鼓少白派。

徐德亮:他是鼓曲界的掃地僧,神一般的存在!少白派就是這麼帥

京韻大鼓少白派自上世紀20年代末以來,它的自編曲目和演唱風格,廣受群衆喜愛,紅遍大江南北。同時對以後京韻大鼓的演唱、革新産生了很大影響。如駱玉笙,孫書筠,良小樓等京韻大鼓名家。都以劉派為基礎,兼學少白派,兼收并蓄,融會貫通。傳承少白派并開創了自己獨特的演唱風格。

新中國成立後,京韻大鼓少白派第二代傳承人白奉霖先生全面繼承了少白派白鳳鳴演唱風格和曲目,繼承了号稱三弦聖手,著名弦師白鳳岩的三弦伴奏技巧,并進行了少白派藝術成果的理論研究和總結。出版了“鼓曲四大派”等論著。

現如今,白奉霖先生之子,白慧謙先生成立京韻大鼓少白派工作室,就是要繼承和發揚少白派京韻大鼓。

徐德亮:他是鼓曲界的掃地僧,神一般的存在!少白派就是這麼帥
徐德亮:他是鼓曲界的掃地僧,神一般的存在!少白派就是這麼帥

在京韻大鼓少白派工作室成立大會現場,中國曲藝家協會主席、中華曲藝學會名譽會長姜昆講話,講述了他和少白派第三代傳承人白慧謙先生的交往故事、也講述了他印象當中的白鳳岩、白鳳鳴兩位老前輩。

京韻大鼓“少白派”的形成,情況很獨特,它是在以琴師白鳳岩占主導地位的白氏家族共同努力下,進行規化,創編.教授,開辟了一條先設計,後成型,由理論指導實踐的藝術成長過程。

說實話,現在的欣賞曲藝的氛圍比九十年代初的時候強多了,所謂傳統文化和那會兒确實是複興多了。愛曲藝也算是一個圈層,而且是絕不會被鄙視和異化的圈層;就像愛平劇愛昆曲,旁邊人就算不愛,也會尊重,不會像八十年代末,電視的大型晚會上,好像是演獨幕喜劇,公然就說平劇演員那腿擡上去半天不下來,一個字“依依依阿阿阿”半天,就是嘲笑京昆跟不上時代了、太慢了等等。

以現在的審美再看八十年代的時尚,如果不受懷舊的情緒的影響,有多少還是時尚的?再過三十年,以那時的審美再看現在的時尚,又有多少是時尚的?倒是京昆等傳統藝術,依然跟在時代身後,不緊不慢地走着。

我小時候,八十年代中後期,在遊園、廟會上演出,兩個小孩說相聲都有大批的人聽,但是往上一端唱大鼓的鼓架子,下邊的人就轟然散去──所有人都是聽“你就像那一把火”的觀衆,都拿曲藝當最底層的鄉土藝術,不時髦,唯恐避之不及。

在我們這一代熱愛曲藝的朋友裡,我算歲數大點的,而且愛上這些藝術的時間比較早,機緣巧合,很早就認識了很多位“老劍客”──這也是我的幸運之處,也能給比我小的,比我晚來的人說說古──連我都說古了,現在曲藝也的狀況看來也沒好到哪去。

傳統評書裡,有壯士、義士、俠客、劍客等分别,一般的新派武俠小說之中,則有高手、大高手、絕頂高手之分。如金庸《射雕》中的“天地五絕”,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都已經是武功絕頂的高手了,但郭靖最後又使出了一招降龍十八掌,在至陽之中生出一種至陰之力,已經是當年洪七公領悟不到的神功……這就已經進入了哲學範疇。在《天龍八部》中。北喬峰南慕容已經是絕頂高手了。他們的上邊兒,還有一個蕭遠山,一個慕容博。不但把家傳武功練到絕頂,而且還偷學了數十年少林寺藏經閣中的七十二絕技,這樣的修為在練國術的裡邊兒已經頂了天了。這兩位高手對打,從小說自身的編排來說,已經不好把情節進行下去了。于是,金庸又寫出了一個掃地僧,又比這二位不知道要高出多少輩。可是他是什麼時候練的武?怎麼樣與别人對打得經驗?誰是他的老師?怎麼能夠在高手雲集的少林寺中隐瞞了數十年?如何煉成的這麼高的武功等等,這都是不好解釋的。

是以武俠小說容易被人攻擊為荒誕不經。

還好,掃地僧說出了這一番佛理,就是本寺武功每練一門,都要有一定的佛法修為化解戾氣等等,這倒很符合中國佛學的路數,大家也就不去計較情節上的是否合理。其實大家是拿他當一個佛法的符号看,至于他本人是絕世高人還是仙佛下界,讀者也就不會去深究了。

可見在一般人心中,是可以并且願意認同世界上有這樣一種人物,那就是水準進階得遠在塵世之上,又恰在塵世中出現,給人以幻想和希望的人物,

白五爺,在我接觸到的鼓曲界的那些大高手裡邊,就是掃地僧一類的人物。

徐德亮:他是鼓曲界的掃地僧,神一般的存在!少白派就是這麼帥

在年輕一代的嘴裡,白奉霖先生官稱白五爺。北京話裡這個“爺”,應該輕讀,而不是重讀。五爺,其實意義近似于排行第五的“五先生”。

他的頭街可以有好多:著名弦師、著名音樂家、著名曲藝教育家、著名曲藝理論家、著名曲藝音樂研究創作專家等等。他彈三弦的技術比一般的高手還要高幾個檔次,雖然他自己說“比我大哥白鳳岩差遠了”。在鼓曲這個範疇内,他的頭腦中可以說是包羅萬象,而且他親身經曆了幾乎所有關鍵性的曆史事件。他既是曲藝技藝的寶藏,又是曲藝曆史的寶藏。

更神奇的是,他居然出現在了我的生活中,居然還對我青眼有加,言傳身教,共處鬥室,促膝而談,口吐珠玉,手揮五弦,足足教了我六七年。這都是我人生中的奇遇,不敢想象的事情。

我第一次知道“白鳳麟”這個名字是在90年代初,我十一二歲跟馬增锟先生學藝的時候。

那個時期我學相聲,但是很迷京韻大鼓,電台一播當時尚紅的那些角兒的錄音,我都聽得如癡如醉,還有一次居然在電視上看到了──要知道那時候電視上播一次鼓曲有多難!每次聽完就很興奮地跑去找馬老師聊,但幾乎每次都被他當頭一瓢冷水澆下。我說:電台又播了段兒什麼什麼,誰誰唱的,真好!馬大爺──馬老師官稱馬大爺──必要長長地“嗨”一聲,這個“嗨”裡包含着無盡的不屑和為我的審美水準感到的遺憾。

他總是說,誰誰誰?那差遠了,還得聽劉寶全、白雲鵬的。

問題是那時候根本沒地兒聽這兩位的去呀。當時,我就有一段兒劉寶全的《華容道》,而且“吱扭吱扭”的根本聽不清楚。那是民國時期的老唱盤,兩面一共六分鐘,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空中大舞台”播的,播的時候兒我就趕緊用錄音機錄了下來。白雲鵬的則一段兒也沒有聽過。現在想想,那些老唱盤的音質根本不符合播出的标準,又沒有修複的技術,又沒有網絡,上哪兒去聽呢?後來。天津音像出了一盤兒劉寶全的錄音帶,都是轉的老唱片的錄音,我聽說之後,騎自行車跑了好幾個書店和音像店,買來之後,如獲至寶,差點把錄音帶聽壞了。

馬大爺還說,除了這二位的就得聽你三爺爺的,白鳳鳴,那太好了!

馬大爺從心往外五體投地地佩服他的幹爹白鳳岩,每次提到白鳳岩必說“你白爺爺”,從他那我才知道白爺爺是老大,有個三弟叫白鳳鳴,唱的是“少白派”的京韻大鼓,可問題是白鳳鳴我也沒地方兒聽去。他的錄音本來傳世的就很少,電台播的就更少。後來我大四的時候,去首都圖書館查資料,還在資料庫中轉錄了一盤兒白鳳鳴的珍貴錄音帶,大概花了三塊錢,才讓這段完整的《博望坡》流傳于愛好者手中……這是後話。但從馬大爺那兒,我就知道親近少白派了。當然,令我對少白派藝術神馳的原因還有侯寶林先生的《學大鼓》裡那幾句驚豔的學白鳳鳴的《馬失前蹄》。

有一天馬大爺給我拿了一盤錄音帶,跟我說:你把這盤帶子給我翻錄一下,這裡邊兒都是特别珍貴的資料,你也錄一盤,好好聽聽。那是你白爺爺彈的《風雨鐵馬兒》,還有《柳青娘》、《萬年歡》。尤其是《風雨鐵馬兒》,三弦要彈出琵琶音、古琴音來,太進階了!

《風雨鐵馬兒》就是白鳳岩先生獨創的三弦獨奏曲,彈這段的确需要非常高超的技術。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鐵馬兒”是什麼意思?就是房檐前挂的響器,鐵的,做成馬形,風雨一刮,當當作響,如同響鈴一般。風雨欲來,鐵馬兒丁當,最能引人的憂思。

我回家,用雙卡錄音機一錄。那盤錄音帶一面兒是弦子音樂,那時太小,也聽不太懂。可那一面兒是一個蒼老而雄渾闊大的聲音,唱的一段兒京韻大鼓《斬華雄》。又是說書,娓娓道來;又是演唱,激昂慷慨。中間一大段“白口”更是引人入勝,一派正大雄渾的氣象。真好!

但是,這段錄音的音質不太好,有點兒雜亂,交流聲大,而且後邊一到“上闆”,弦子聲音太大,演唱的内容就有點聽不清了。我興沖沖地聽了好幾天,一句一按暫停鍵,把詞全抄下來了。當然聽錯的地方也很多,尤其是上闆後,抄本上更是有好些空格。

抄完了去找馬大爺,問他:錄音帶的那面兒是誰,怎麼那麼好?

馬大爺的個性是永不服人,對于彈三弦的方面,他隻服去世的白大爺與韓德福。他曾經給我把天津北京兩地有名兒的弦師都過了一遍。北京,誰誰誰。跟我比不行吧!誰誰誰不行吧!誰誰誰不行吧!天津的誰誰手太軟不行吧!誰誰誰會的太少不行吧!誰誰誰不行吧……當然,這是他和我一個十一二歲的國中生,自己說說心裡話,他當着别人大概說這些的。

那次他最後一個說的是“白老五”,我記得特别清楚。他是“滑”過去的:

“白老五也那什麼……”

這是我聽他第一次說到白五爺。

後來我問他:那個《斬華雄》是誰唱的?他說:白老五。

多說一句,馬大爺和白五爺是“大小輩兒”,當面他肯定叫五叔,但他和白五爺隻差八歲,而且白五爺當年的官稱就是白老五,就像馬大爺在評書說白玉堂是白老五,沒有不敬的意思。

我說:真好啊!他沒有直接“嗨”一聲兒,這在他來說已經是很“捧”了。他想了想,那意思就是要挑毛病,說:“老啦,嘴裡不行了。他那一上闆就聽不清楚了。”

對這個評價我是深以為然,因為對一個國中小孩兒來說,扒了好幾天詞兒,最後好多句都差一點,不是差一個詞兒,就是差半句話,也頗有些“腹诽”。哪知道這聽不清楚是另有原因的呢,這得下文再說。

無論如何,從那開始我愛上少白派了。

徐德亮:他是鼓曲界的掃地僧,神一般的存在!少白派就是這麼帥

沒過多久,馬大爺又給我找了一段兒白三爺唱的《狸貓換太子》,那唱腔真是受聽。馬大爺會少白派的一些個“點兒”,就是特定旋律,彈出來也好聽。我就沒事給他小聲唱唱,他彈彈那些旋律過過瘾,唱得完全不對,彈得也未必完美,就是我過瘾,他也過瘾。

因為太小,我完全沒想過求馬大爺來認識白五爺。一者,他不見得支援我去跟别人學。二者,我對有名的人不太上前兒。雖然白五老師不算太大的名人,但是他的家族在曲藝界實在是聲名赫赫。不但他,有一回李國盛去東花市文化站的門房兒打公用電話,馬老師是看電話的,還聊了半天。當時笑林李國盛正是年年上春晚,最火的時候,當時文化站裡衆人傳說紛纭。

小花團的指導老師之一趙亮老師說,嗨,他是我們的師兄弟兒啊,他是羅榮壽的徒弟,都是自己人呐。馬老師更是不以名角視之,隻以同行視之。好多人都覺得,哎呀,沒去見見李國盛,太遺憾了。但是我從來沒想過去認識一下這樣的名人。從小到大,我就是這麼一個人。

我愛京韻,還寫了一段兒《走馬薦諸葛》的京韻大鼓的詞兒。馬大爺看了以後,非常高興,晚上還抱着弦子上我們家來,就在我的寫字台前,用我的錄音機,對着詞兒邊彈邊唱錄了一段兒。他的唱法,頗有蒼涼古樸之美,但卻不太受聽。裡邊兒有很多少白派的點兒,但他彈弦子的聲音有剛性、有力度而美度稍差。是以我也沒太上心跟他學京韻,隻學了一個小段《八愛》,搞清了一闆三眼的問題。如此而已。

那時候兒。根本就沒想過能有一天和五爺共處一室,傾心學習。

一聽到白鳳麟這個名字,我就想到是鳳麟這兩個字。雖然我當時不大,但是我熟悉傳統文化,因為他大哥叫白鳳岩,三哥叫白鳳鳴,顯然是鳳鳴岐山的典故。他們兄弟五個應該都排鳳字輩,是以他肯定是這兩個字,而且他應該還有個四哥叫鳳麒,後來證明我的直覺是完全正确的。

後來看到有的書上是奉林兩個字兒,還奇怪呢,後來也明白那是時代使然。

京城單弦名票律甯兄(也算馬大爺幹兒子)比我大六歲,住白橋大街,離我很近,我在那時候常常去找他玩兒。馬大爺離開東花市文化站後沒有工作,還去律甯家的飯館兒幹過幾個月的門房兒。就在那幾個月,應該是1994年,律甯經馬岐三叔介紹,拜天津的單名家李志鵬先生為師。在家裡的飯館兒大擺桌,搞拜師會。因為他跟我說,你太小,沒有請柬的我們就不接待了。我就沒去。那天,京城曲藝界的名家前輩大多去了。後來,我去律甯家玩兒的時候,他給我看了那天的集體照。

好像馬大爺站邊兒上了,雖然照上了,但是感覺不想照的樣子。

律甯跟我說:大爺閃了,說“你怎麼給我找了個鎮物?”說白五爺往那兒一坐,他不進前兒。

連馬大爺都承認五爺是他的“鎮物”,可見五爺其人。

我看着那個照片兒,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白五爺,比較瘦,尖臉兒,70多歲的人了。非常精神,完全不是曲藝老藝人的氣質──其實那是必然的,剛解放就參軍,師級待遇退休,跟老藝人的氣質肯定不同。怎麼形容呢?不知怎麼,我腦子裡出現了“英氣逼人”四個字。

經過了這麼多年,現在我寫這篇文章,斟酌再三,準确形容當年的白五爺,還是要寫這四個字。

想不到白五爺是這樣一位老人,想不到那麼美妙、剛柔相濟的弦子聲是這樣一個老人的手裡彈出來的,那麼蒼涼、渾厚的演唱,是從這樣一個老人嘴裡唱出來的。

我跟少白派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