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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何以突闖一大會場?68年後,誰解開這謎?他有怎樣的結局

作者:闫樹軍

#頭條創作挑戰賽#

一個普通而平常的日子,有多少位決心撥正曆史船頭的青年人,坐在一間十來平方米的餐廳裡,進行最為偉大的會議?他們都是來自哪裡?叫什麼名字?這個極端秘密的會議選在上海法租界的什麼地方?

高度機密的會議,順利地進行着,然而,在會議的最後一天,卻發生了怎樣的意想不到的狀況?“穿灰布長衫”的陌生人突然的闖撞,讓這個會議發生了怎樣的改變?國際代表馬林,因何以手擊桌,并作出什麼決定?

對于一個陌生人闖撞進入會場,與會代表都是親曆者,他們在事後都有怎樣的記述?有共同的記憶,也有怎樣的不同的表述?後來是由誰來應對被警察包圍的會場?有驚無險,不幸中的萬幸,又是指的是什麼?

闖撞會場的陌生人,是法租界的密探,但他到底是什麼來頭,叫什麼名字?這對于參會的代表來說,是怎樣的一個謎團?這個謎,又是誰在68年後,通過誰的回憶來解開的?這個密探最後的人生結局是怎樣的?

1921年7月23日,一個值得永遠記住的日子,中國現代史掀開了嶄新的一頁,中國共産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在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号(今興業路76号)李書誠和李漢俊兄弟的寓所召開。這是一幢磚木結構的兩層樓房,是典型的上海石庫門式建築。會議在一樓客廳舉行,會場的陳設簡樸,但氛圍莊重。

出席中共一大的代表總共13位。他們是:上海小組的李達、李漢俊,武漢小組的董必武、陳潭秋,長沙小組的毛澤東、何叔衡,濟南小組的王盡美、鄧恩銘,北京小組的張國焘、劉仁靜,廣州小組的陳公博,旅日小組的周佛海以及來自廣州的由陳獨秀指定的代表包惠僧。共産國際代表馬林和尼克爾斯基也出席了大會。陳獨秀和李大钊均因事務繁忙,沒有出席這次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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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一大會場

這是一個極其秘密的大會。然而,在大會進行中,一位“穿灰布長衫”的不速之客從弄堂進來直接推開後門,闖撞進入了會場。

這天是7月30日,是中共一大的第六次會議,也是最後的會議。會議由張國焘主持,毛澤東擔任記錄。這位借口尋找社聯王主席的男子的突然闖入,又匆忙離去。這讓富有地下鬥争經驗的共産國際代表馬林立即意識到情況嚴重.他擊桌起身:中止會議,馬上轉移。他的這個提議,改變了中共一大的會議程序。正如會後中共給共産國際的報告中所提及的,“為了使代表大會繼續開會,隻好到附近的一個不大的小城市去。”

這個不大的小城市,就是浙江嘉興。

關于會中,有人突然闖入,參加會議的當事人後來各有回憶,最早回憶該事件的是陳公博,他在回憶錄《寒風集》中寫道:

一天晚上,變故遂降臨了。我們在漢俊樓上開會,人還沒有到齊,國際代表馬林和尼科羅夫斯基也到了,忽然有一個仆人跑上樓來報告,說有一個面生可疑的人問經理在家否,這個仆人也算機警,急急上樓報告。國際代表一聽這樣說,或者因為長期經驗關系罷,立刻主張解散,我看各人本來已有些慌張,一聽馬林主張解散,都開前門分頭逃走。

對于此事,張國焘在晚年也有比較詳細的回憶:

大約那天晚上七時……正要宣告開會的時候,突然有一個陌生人揭開書房的門簾,窺探了一下,說聲“我找錯了人家”,就轉身走了。我們都警覺到這人可能是法租界的暗探。我立即請大家将檔案收拾好,準備立即離開,并将此事翻譯給馬林和尼科羅夫斯基聽。馬林十分機警,從座位上一躍而起,以手擊桌說:“我建議立即停止,所有的人分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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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紅船

對于闖撞一大會場的這個人,參加一大會議的代表都曾在各自的回憶錄上有所記述:劉仁靜說是“突然有一個人”;李達說是“不速之客”;張國焘說是“陌生人”;陳公博說是“面目可疑的人”;包惠僧回憶他“穿灰色竹布長褂”;陳潭秋說是“一個獐頭鼠目的穿長衫的人”。盡管他們對這個人的具體“形态”有些分歧,但陌生人的态度很好,“對不起”是幾乎所有回憶者都聽到的并有一緻性的回憶,顯然陌生人不希望打草驚蛇。

在這個闖撞會場的人,匆匆而去,會議代表撤離後不到不到15分鐘,巡捕房就開來兩輛警車,他們包圍了李公館,然後沖進公館翻箱倒櫃,嚴密搜查。因為沒有搜查到有價值的東西,隻好怏怏而去。

陳公博在一大會議後的第十天,寫下《十日旅行中的春申浦》。文中記叙了密探闖入會場後的場景。因文章發表在《新青年》這本公開的雜志上,是以有些話用了隐語:

……不想馬上便來了一個法國總巡,兩個法國偵探,兩個中國偵探,一個法兵,三個翻譯,那個法兵更是全副武裝,兩個中國偵探,也是睜眉怒目,要馬上拿人的樣子。那個總巡先問我們,為什麼開會?我們答他不是開會,隻是尋常的叙談。他更問我們那兩個教授是哪一國人?我答他說是英人。那個總巡很是狐疑,即下指令,嚴密搜檢,于是翻箱搜箧,騷擾了足足兩個鐘頭。

……那個偵探告訴我,他實是誤認我是日本人,誤認那兩個教授是俄國的共産黨,是以才來搜檢。是時他們也搜查完了,但最是湊巧的,剛剛我的朋友李先生是很好研究學問的專家,家裡藏書很是不少,也有外國的文學科學,也有中國的經史子集。但這幾位外國先生僅認得英文的馬克思經濟各書,而不認得中國孔孟的經典。

他搜查之後,微笑着對着我們說:“看你們的藏書可以确認你們是社會主義者,但我以為社會主義或者将來對于中國很有利益,但今日教育尚未普及,鼓吹社會主義,就未免發生危險。今日本來可以封房子,捕你們,然而看你們還是有知識身份的人,是以我也隻好通融辦理……”

陌生人何以突闖一大會場?68年後,誰解開這謎?他有怎樣的結局

闖入中共一大會場的密探程子卿

1944年,陳公博寫了一篇《我與中國共産黨》。在這篇回憶文章中他補充了一個重要的情節:

(密探)什麼都看過,唯有擺在抽屜裡的一張共産黨組織大綱草案,卻始終沒有注意,或者他們注意在軍械罷,或者他們注意在隐秘地方而不注意公開地方罷,或者因為那張大綱寫在一張薄紙上而又改得一塌糊塗,故認為是一張無關緊要的碎紙罷,連看也不看……

當時留在會場上的李漢俊泰然自若地與警探周旋。因為當時開會之地,還是《新時代叢書》社通訊處,是專事翻譯出版的機構。李漢俊又精通英、德、法語,在通過和那個曾闖撞會場人的“對話”,明了這位闖撞者,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密探。而會場被搜查,卻沒有遭到任何破壞,這在相當程度上得力于《新時代叢書》社的掩護和李漢俊的“随機應變”。不過,唯一的,在當時,李漢俊并沒有沒有問,或許也不能問。那個闖撞會場的密探姓甚名誰,億以這個密探的名字,便成為一個謎。

而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個謎團一直藏匿了68年,直到1998年,才解開這個謎。

1998年,著名作家葉永烈從上海電影制片廠導演中叔皇處了解到,有位叫薛耕莘的老人,曾在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工作多年,他可能知道那個密探。

于是,葉永烈采訪了薛耕莘。随後,葉永烈在其所著的《紅色的起點》一書中,披露了薛耕莘的情況和一些别人從不知曉的一些“史實”,也首次揭開了當年闖撞中共“一大”的密探叫程子卿。

薛耕莘,生在上海,9歲時到比利時。後來回到上海,在上海的法文日報工作。1929年,薛耕莘考入法租界巡捕房,為便衣警務人員,後擔任政治處社會科翻譯。後來程子卿歸在薛耕莘手下,繼續擔任密探。兩人在一起工作,相處得不錯。後來,程子卿将闖入共産黨會場的秘密告訴了薛耕莘。

陌生人何以突闖一大會場?68年後,誰解開這謎?他有怎樣的結局

薛耕莘(左三)和程子卿(左二)

那麼,法租界的密探當時是怎麼知曉中共一大成立大會召開的呢?

其實,這事與馬林有關。馬林這位世界職業革命家于1921年4月在奧地利維也納領取前往中國簽證時被捕,獲釋之後馬林,成了各國警方密切注視的目标。馬林在動身來華後,其行蹤一直處于嚴密監視之中。6月3日馬林到上海後,便到上海的荷蘭總領事館進行登記,如果不進行登記,就有被驅逐的危險。馬林在上海以《地方經濟學家》雜志駐上海記者身份公開活動。

而在此時,租界警方已獲得到共産主義組織要在上海開會的情報。日本警視廳6月底就得到情報說,“上海支那共産黨”近期将召集各北京、上海、廣州、蘇州、南京、蕪湖、安慶、鎮江等地代表開會,日本人也将參加。這份報告雖然把預定開會日期誤作“6月30日”,但開會地點卻确是“上海法租界貝勒路”(今黃陂南路)。按照當時的外交慣例,日本警方的情報是必須要通報給上海的各國當局的。是以,馬林到上海後,密探們已把他的行蹤查得清清楚楚,并記錄在案。馬林來到李公館開會時,就已經引起了法租界當局的警覺。

不僅如此,法租界當局還針對所獲情報,立即制定了一個條例,即7月31日上海報紙報道的《取締集會條例》。條例規定,自8月1日以後,凡集會須于48小時前取得法租界警察局局長許可,秘密集會,或不申明集會目的者,一旦探知,即加以處罰。

法租界巡捕房派程子卿闖撞進入李公館偵查,這一見機行事,看似“誤撞”,實則是有意為之。而薛耕莘引用程子卿的解釋也是比較特别的:

1921年7月1日前的一周,中央巡捕房的便衣巡捕在公共道路薩坡賽路上(今淡水路)例行巡邏時,攔下兩個形迹可疑的人:他們操着一口北方話,緊接着在他們身上搜出兩顆手雷。司法警察帶回巡捕房政治組後,我們對這兩人進行審問,最終了解到,這是北京政府許諾,如果能将這兩顆手雷扔到共産黨開會的地方,就給他們一萬大洋。他們還透露,即将在7月1日開會的12位紅色政權上司人中的一人,将開會的資訊出賣給段祺瑞元帥,而這天被認為是共産黨的成立之日。根據這些情況,我将此事報告刑事組長查紮爾( Chazal)先生,希望能夠通知共産黨上司人轉移中共成立大會召開的地點。

薛耕莘在他的法文版回憶錄裡說,闖入會場的事情程子卿對他說過很多遍,是以記憶非常清晰。他甚至認為,是程子卿有意放跑了共産黨人。

由于程子卿的闖入,中共一大不得不中止,後移至嘉興南湖召開了最後一天的會議。

程子卿本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卻因闖入中共一大會場而使他在曆史上留名。隻要寫中共黨史的開始部分,他的名字注定會和黨的創始人們同時出現。

那程子卿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又有怎樣的人生結局呢?

程子卿是江蘇鎮江人,生于1882年3月3日。從小入私塾後又上國中,算是一個文化人。後到鎮江米店當學徒,在米店練就了過人的臂力。1900年前,程子卿從鎮江到上海謀生。在十六鋪碼頭做搬運工。他在那裡結識上海幫會頭子黃金榮,結拜為幫,人稱“黃老大”(黃金榮)、“丁老二”(丁順華)、“程老三”(程子卿)。又因為他的皮膚黝黑,綽号叫“黑皮子卿”,屬青幫的“悟”字輩人物。1905年,經黃金榮介紹,程子卿進入法國巡捕房當了巡捕,後來升為刑事科的政治組探長。

1921年7月30日,程子卿在闖入中共“一大”會場後,發現了異樣,于是迅速回到警署,調人包圍了“一大”會場。“一大”之後,程子卿和黃金榮還兩次同時抓捕過中共領袖陳獨秀。

1921年10月6日《申報》 第14版報道:住居法新租界地方之陳獨秀,迩因編輯共産主義、社會主義、工黨主義、勞動主義、新青年等書籍,被特别機關探目黃金榮、包探程子卿偵悉,以其有過激性質,于前日偕同西探至該處,抄出是項書籍甚夥,當即将陳及其妻林氏并牽涉人褚輔成、牟有德、楊一生、胡樹人等,一并帶入捕房。

1922年8月10日上海 《時事新報》 報道:陳獨秀氏寓居法租界環龍路銘德裡二号,昨(九日) 被法總巡捕房特别機關西探目長西戴納,會同監察員黃金榮,華探目程子卿,李友生,包探曹義卿等捕獲,帶入蘆家灣(引者注:即盧家灣)總巡捕房,候請公堂訊核。

1927年,程子卿參與了“四·一二”政變,獲得“青天白日三等”勳章。胡漢民、汪精衛分别贈他親書字軸一幅,着實讓他激動了好幾天。

在法租界,程子卿也為共産黨、進步人士以及國民黨左派做些有益的工作。他曾參加了宋慶齡上司的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的活動,并為活動的開展提供友善;一些中共黨員被捕,經宋慶齡等人向他“疏通”而獲釋;參與偵破國民黨特務暗殺楊杏佛案;國民黨特務曾在法租界綁架農工民主黨上司人鄧演達,被巡捕房破獲後,程子卿曾請宋慶齡轉告鄧演達:“切戒一人随便外出,最好通知捕房派人保護,以防不測。”程子卿曾表示“我現在也是教徒,願追随真理做人和做事”,他的這些行為引起了國民黨内右翼分子的不滿。

陌生人何以突闖一大會場?68年後,誰解開這謎?他有怎樣的結局

1968年,薛耕莘交待的關于程子卿闖入一大會場的經過

1931年至1936年間,程子卿曾先後收到七次匿名警告信,最後兩次還附有子彈。程子卿曾在上海徐家彙路打浦橋附近遇刺未中。此後,程子卿上下班時,法租界巡捕房派員護送,前後達半年之久,直到抗戰爆發,才得以平安度過。

新中國成立後,程子卿留在了上海,因政治問題受到政府審查。在這個時候,他想到了宋慶齡,于是他便求助于宋慶齡。經宋慶齡出面向有關部門作了說明後,沒有被捕入獄。程子卿以後回憶說:“由于他對人民做過一些好事,解放後被審查時,幸蒙宋慶齡先生力保,在年老患病期間,才未予關押……也沒有被懷疑是帝國主義買通的間諜。”

宋慶齡能為程子卿作證明,有個很大還情之由。曾經國民黨特務機構一直監視宋慶齡,但隻能在外圍,無法深入,得知宋慶齡身邊保姆李燕娥單身,便選美男特工與李燕娥戀愛,以求打入宋慶齡家中。程子卿獲知這一情報後,便把那美男身份悄然告訴宋慶齡,使宋慶齡及時識破這一“美男計”。

程子卿和他的太太楊景德,于1920年結婚,婚後不久,兩人一起加入了天主教,育有兩女一子。他們原在上海建國中路(薛華立路)137弄建造4幢三層新式裡弄住宅。除了其中一幢自住之外,另外3幢出租。在程子卿晚年,靠着收取租金,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

1961年9月27日,程子卿病逝于建國中路私宅,終年79歲。

1980年, 程子卿太太楊景德因患肺炎離世,終年8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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