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黑夜與黎明:滑稽的兵變,蟄伏的敵人,以及挂機擺爛的大明皇帝

作者:曆史其實挺有趣

《斬明》——用人之得失,用權之道路,為你描繪大明王朝的權謀長卷(26)

上一章:悠悠紫禁城:這是宏偉的東方建築,也是囚禁帝王一輩子的監獄

黑夜與黎明:滑稽的兵變,蟄伏的敵人,以及挂機擺爛的大明皇帝

(紫禁城)

朱厚熜很喜歡窩在紫禁城裡,至少要比他的堂哥朱厚照喜歡宅在家裡。

作為一個從湖北安陸遠道而來的皇帝,朱厚熜對紫禁城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情感。

而在這種情感的夾裹之下,朱厚熜對外界的感覺力一度是很弱的。

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農曆八月,山西大同府迎來了一場毫無預兆的兵變。

兵變的矛頭,指向了大同府巡撫都禦史張文錦。

巡撫都禦史,這是大同地區的最進階别長官,總攬軍政民大權,可以說是大明北疆的土皇帝,說一不二。

張文錦這位仁兄,可以說是個大貪官,在邊地胡作為非不說,還克扣軍糧軍饷,時不時還打罵軍士,很快激起了當地駐防軍隊的不滿。

于是,這幫士卒們在一個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舉火為号,殺死張文錦,占據了大同城。

士兵們殺死朝廷命官,占據了重要城鎮的目的,不是為了造反,隻不過是為了示威,或者說是為了替天行道,懲處一直迫害他們的管理者。

是以,他們在控制大同城之後沒有打砸搶燒,也沒有騷擾百姓,而是打開了糧倉,積極發放糧食,順便砸開了監獄的大門,釋放了諸多囚犯。

這樣的行為,從某種角度來看,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義舉。

黑夜與黎明:滑稽的兵變,蟄伏的敵人,以及挂機擺爛的大明皇帝

(張文錦 形象)

不過朝廷可不管你是義舉還是什麼舉,不好好在邊地駐防,反而把委派過去巡撫的張大人給殺了,還占據了大同城作亂,你這不妥妥的亂兵賊子麼?

對嘉靖來說,這件事兒則使他更為惱火,兵變發生是在嘉靖三年,那是大禮儀之争鬧得最兇的時候,皇帝在朝堂上受了文官們一肚子氣不說,下午到禦書房批折子,看到大同兵變的消息,自然而然的會聯想到是這幫兵油子給自己這個新皇帝下馬威看。

朱厚熜火冒三丈,立刻派出按察使蔡天佑和參将桂勇兩位同志處理此事。

一般來講,平定兵變,無非是派出更強的兵力,進行武力征服。

這是最簡單的方式,你不服可以,那你就得允許我打到你服。

但巧的是,蔡天佑和桂勇不善領兵打仗,而是屬于那種智謀型人才。

并且,這兩位智謀型人才十分敏銳地感覺到,大同兵變不同于其他地區的兵變,因為大同身後就是關外,關外就是蒙古人的領地。

單是收複大同問題不大,但要是把這幫士兵們給逼急了,使得他們投靠蒙古人,那問題可就嚴重了。

是以,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所導緻的狗急跳牆。蔡天佑和桂勇決定,使用“谕撫”戰術來對付這些嘩變的士兵。

所謂“谕撫”,即代表朝廷是來撫恤你們這些士卒,而不是過來收拾你們的。

黑夜與黎明:滑稽的兵變,蟄伏的敵人,以及挂機擺爛的大明皇帝

(蔡天佑 形象)

蔡天佑和桂勇到了大同城下,表明了這個立場之後,雙方的态度果然有所緩和,蔡天佑又趁熱打鐵,表示你們這麼多天“堅守”大同城也夠辛苦的,我蔡天佑深明大義,知道你們過的不容易,也知道你們不是成心想要兵變,而是實在受不了前巡撫張文錦的殘酷統治,才走到這一步的,是以我代表朝廷,也代表我個人,邀請你們到城下擺宴,我從京師帶來了美食美酒,今天咱們一訴衷腸,一醉方休,你看咋樣?

蔡天佑這麼一段話,可算是說到這幫造反士兵的心坎裡了。

士卒們仰天長嘯外加淚流滿面,認為蔡天佑真是個知己,紛紛繳械投誠,一個接一個地從大同城裡跑出來想要吃席,結果在吃席途中,蔡天佑翻臉不認人,當場将這批士卒逮捕,旋即全部殺害。

自己人殺自己人,難免有點罪惡感。

其實,這些嘩變的士兵并不算太壞,他們常年承受塞外的風沙苦難,他們也曾經奮力殺敵,擊退蒙古人的進攻。

他們也是大明的将士,他們也曾經對朝廷許下過自己的承諾。

長夜漫漫,在靜谧的關外,在塞外的風沙之中,我将在此矗立,除死方休。

他們有些沒有娶妻,沒有生子,有些沒有官階,連個百戶也算不上。

他們在這裡,争不到朝堂上的權力,混不着高貴的爵位。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忠職守,把自己徹底地融入到這片天地裡。

黑夜與黎明:滑稽的兵變,蟄伏的敵人,以及挂機擺爛的大明皇帝

(塞外)

他們是黑夜中的閃亮的劍刃,他們是關隘外孤獨的守衛,他們是王朝小冰河時代來臨之前的溫暖,他們是拂曉時分奪目的光芒,他們呼喚安定的生活,安甯的前線,他們是皇帝最忠誠的護衛。

他們将生命,和為将,為兵,為卒的榮譽獻給了大明。

在今夜是如此,在每一個夜晚,都是如此。

不過,這世上恐難有永恒,有一成不變,最後,在黎明之前,他們還是站到了和朝廷的對立面。

現在,他們爛醉如泥地倒在了血泊裡,他們是整個王朝的恥辱,他們是亂兵亂賊。

然而這樣的例子,在九年之後,即嘉靖十二年,公元1533年再一次地上演了。

這次嘩變的上司者,是一個叫做朱振的人。

朱振,是九年前那場兵變中的幸存者,九年前的他,曾經擔任過大同總兵。

也許是為了報複,也許是為了洩憤,也許是邊關士卒的福利待遇又變差了,反正不管怎麼說,在九年之後,朱振又組織起了一批士卒,火燒大同府,殺死了當時的總兵李道。

黑夜與黎明:滑稽的兵變,蟄伏的敵人,以及挂機擺爛的大明皇帝

(朱振 形象)

時光荏苒,九年之前的朱厚熜和現在的朱厚熜已經今非昔比了,但他處理這種邊關嘩變的手段卻一直沒怎麼進步。

他沒有仔細考慮之是以十年時間大同兩次嚴重兵變的原因,而是選擇了快刀斬亂麻,直接派兵鎮壓。

這回連智取也省了,從朝廷委派出的大部隊抵達山西大同,三下五除二就剿滅了叛軍。

如果朱厚熜不願意想一想這背後的原因,作者倒願意替他來想一想。

明朝在推翻了元朝的統治之後,并沒有乘勝追擊,一鼓作氣,徹底消滅北元的勢力。

雖然我們的朱元璋同志曾經在建國初期發動過大規模的北伐運動,但其實,除了名将藍玉曾經在捕魚兒海重創北元之外,明軍幾乎沒有碰到過北元軍隊的主力。

既然沒有徹底把北元打趴下,那麼他們的力量就不容小觑

雖然蒙古高原上的蒙古人時分時合,今天獨立,明天聯合,後天又開始分裂,但他們始終在明朝北疆窺伺,始終是嚴重的邊患威脅。

明朝前中期,無論是國力也好,皇帝也好,那都是比較有型的,都是猛男,型男,所有那一時期大明可以有效地牽制住北元的力量。

但到了萎靡不振的明朝中後期,國力極速下降的背景下,明王朝對于蒙古諸部的态度,已經從主動出擊變成了消極防禦。

黑夜與黎明:滑稽的兵變,蟄伏的敵人,以及挂機擺爛的大明皇帝

(朱棣北征)

當年五征漠北,封狼居胥的雄渾豪邁,如今隻不過是夕陽下的晚照和殘影。

在這方面最為明顯的例子,就是河套地區。

明朝的河套,是黃河經過今天的甯夏北部,流至内蒙古巴彥淖爾市,再以烏加河為主幹道向東,然後流經標頭,托克托縣,再向南往山西河曲,保德,呈幾字形的一片地區。

地方很大,疆域很廣袤。

在明初,河套地區是正兒八經的大明疆土,朝廷在東勝一帶還設定了衛所,但結果明朝的月曆一天一天往後撕,衛所的位置也開始一點一點的向後遷徙。

衛所向後遷徙,就代表了蒙古諸部的勢力正在不斷南遷。

中後期的大明朝廷無意和蒙古人發生直接沖突,是以在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戰争的前提下,朝廷的邊塞守将紛紛采取築堡遣兵的政策來應對蒙古人的南遷。

築堡,是在深入大漠的廣袤土地上建立堡壘,遣兵,是将一部分士卒遷入大漠,以堡壘為據點,守衛疆土。

這不說作者胡說八道,當年那個被部下殺害的巡撫張文錦就是這麼幹的。

黑夜與黎明:滑稽的兵變,蟄伏的敵人,以及挂機擺爛的大明皇帝

(明軍)

中國的傳統文化中,是重生敬死的。

生命是可貴的,死亡也是值得尊敬的。

但問題在于,我不能為了這份尊敬死的盲目,死的不值得,死的稀裡糊塗。

村上春樹曾經說: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這話的确很安慰人,然而在物質世界,生就是生,死就死,這就是不一樣的。

怎麼生?怎麼死?怎麼永存?

不是每個人都是哲學家,他們沒有義務開釋自己。

邊卒們把這事兒看得很清楚,大明的國力一天不如一天,朝廷本來就不願意挑起争端,上司張文錦還偏偏把自己往大漠深處送。

黑夜與黎明:滑稽的兵變,蟄伏的敵人,以及挂機擺爛的大明皇帝

(明代衛所)

在士卒們的眼裡,大漠裡的堡壘不是堡壘,那是給自己修好的現成的墳墓。

是以,在《明實錄》的記載中,當張文錦“欲徙鎮卒二千五百家戍之”的時候,大家果斷地發動了兵變。

既然橫豎都是死,還不如先把可惡的上司弄死。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鳴金收兵的号角再次響起,隻不過,這一次沒有勝利的歡呼聲,隻有一望無際的沉默。

沉默吧,沉默吧,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去。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