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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縱135師長回憶(8)——打過長江去

作者:大肥肥文史

打了天津過後,準備南下。過去的老兵,包括營連幹部,思想波動很大。我們部隊總的來講河北人多。抗戰時期,我們帶出來的都是河北人。這下問題很多:“我是抗戰出來的,當八路參加了抗戰,我們到了延安,我們也解放了東北,現在該回家了。”“不想幹了,家裡還有老婆,還有孩子,還有老母親。”道理都很充分的。

他們家裡來人,母親帶着未過門的媳婦來了,有的是過了門的媳婦來了,那時多得不得了,擠擠乎乎,哪兒的人都來了。那些人倔啊,母親給兒媳下指令說,你去,不把你丈夫弄回來,你就不能回我家,我就不要你了。本來我們做說服,一些幹部說:“老婆來了就住上呗,住上幾天叫老婆回去。”有的就想通了。住了幾天之後呢又反複了:我還是不去,我還是要回家。這些老婆也很厲害,都是年輕人,倔啊。老婆和丈夫同床,用個什麼辦法呢?她說:我不跟你脫褲子,你不回就不行!什麼辦法都有。

總而言之,打開天津之後,這一部分人思想混亂。毛澤東不是講“将革命進行到底”嗎?我們就講道理,道理歸道理,具體歸具體,實際上是有這個問題。年紀有二、三十歲了,有的結了婚,有的沒結婚:有的當國民黨的兵,有的當共産黨的兵,家裡人不知道他到哪兒去了。還有的過去當漢奸隊,到我們部隊上來了,地方上抄他的家。他說:“ 你看,我現在當了解放軍,我家裡搞成這個樣子,這怎麼辦?我不回去行嗎?” 這些都很有道理,但地方不知道啊!抄家的,批鬥的,你說你兒子當了解放軍,誰知道啊?他要回去,要解決。但是不能回去,寫封信可以,這思想非常多。

我們一三五師南下時,跑了一個營長,營長逃跑了,連幹部和戰士都有逃跑的。方一川講,那個營長是他抓回來的,方一川就是負責這個, 在後面押這些人,收容嘛。這個人也是我從延安帶出去的,叫張振林。我批評他開小差:“你怎麼搞的?”他說:“我實在想家呀。”好吧,也沒有什麼,背鍋吧,當夥夫,南下。總而言之,我們還是把部隊都帶着南下了。

逃跑還是有,也沒有槍斃,解決具體問題。有的問題就解決不了,那怎麼解決?什麼大道理,小道理?你說哪條不對?我當兵這麼多年,我要回家,老母親沒人管,老婆沒有人管。我有未婚妻,我再不回去,她就不要我了。這些也不是歪理,也都是很具體的。但我們說,你們都回去了,我們部隊怎麼辦啊?都走了,還要不要到江南區?我們都是南方人,毛澤東的家鄉都沒有解放啊,這樣講。

有些解放戰士是南方人,又當了骨幹。我們從東北進關的時候,就布置關裡人注意關外人。關裡的人他不跑,他高興啊!關外的也想回家。這南下以後,北方人不願意到南方,南方人願意到南方。南方人不會開小差,他往哪兒開?他到南方很高興啊!

北方人呢,當時傳說又很多,說南方太陽曬,雞蛋一放就熟了:螞蟥有多大,一個蚊子可以炒一盤菜; 蛇到處都是,跑到床上。也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這些胡說八道。螞蟥是有,蚊子也是有,蛇也是有,太陽也是熱,這都是事實,但不是誇張的那樣厲害。那些人說:“我們害怕,我們過不慣。”“不是,我們是南方人,蛇不是到處都有,螞蟥、蚊子也沒有那樣大。”“反正我不去。我就是要回家。”

我還記得一個人, 我們在熱東的時候,打白廟子戰鬥,有個當班長的戰鬥英雄。打了天津,他想回家,跑到我那裡來裝傻搗亂。“小于子”,我擡起手來打他一下。“啊,你真打我呀。”哈,他不傻了。什麼原因?想回家。他們也不背後講,當面公開講:“ 我就是要回家”。講什麼大道理也講不通,當時情況就這個樣。這樣,解放兵也好,老兵也好,讓南方人注意北方人。大道理也對,小道理也對,最後是小道理服從大道理,個人服從組織,南下了。

這時,我們軍的上司來了。軍長陳伯鈞",十二兵團副司令兼第四十五軍軍長。參謀長原來是黃郜顯,到一三四師當師長。從東北派了個參謀長,叫雷震",湖北人,又從四十軍派了個師政委,叫李改”,派到我們軍當第一副主任。 軍上司班子改了。我這個師沒有動,一三三師師長調走了,原來的中央警衛團團長吳烈,他是老中央警衛團的,打下天津之後調到平津衛戍司令部去了,師長從三十八軍調來一個人。 一三四師師長不行,調了黃鹄顯當師長。

4月份南下。我們在天津王慶坨整訓了近兩個月。南下的過程,部隊是天天行軍,比較太平,沒什麼戰鬥,當然防空還是有的,指定防空的火力,還是有的。一般每天走六、七十裡路,地方上一站一站安排好了。這一站到哪裡,有多遠,根據住房的情況,村子有大有小,今天可能走60裡,明天可能是70裡,後天也可能不到60裡。根據村子和糧站大小,來安排我們行軍的路程。

我們從天津王慶坨出發, 一路上過阜陽,屬于安徽,阜陽之後到河南的固始,離開固始又到了安徽的商城,商城翻山又到了河南的光山。秦經玉他們就是從那地方來的,來了一批河南人。光山一直往湖北走就到了黃岡,在赤壁之戰那個地方渡江。那時,四十三軍早過了長江,江南岸沒有敵人了。我們正面這個地區沒有敵人了,是以是和平地過了江。

渡江後住在鄂城,一路上,沿途老百姓、地方政府安排,食宿都很周到。有些村老百姓都出來歡迎我們,歡送我們,對部隊士氣有鼓舞作用。這樣,我們上司人沒費好大勁,住宿什麼的都搞好了,我們不用幹什麼事情。是以這一段就比較簡單。

到了鄂城,江南了,這裡風俗習慣就和江北不大一樣了,屬于南方的氣候了,但和真正的南方又不完全一-樣。 我們在鄂城休息了将近一個月, 習慣一下南方的生活, 然後就全軍南下了。

從鄂城出發,經過湖北的通山。這個縣在幕阜山底下,翻山過去就是江西的修水,很大的一座山。 當時我們四十五軍的兩個師,一三 五師走幕阜山,下去就是修水: 一三四師是走九宮山。一三五師翻幕阜山那天搞得很苦,下雨,幕阜山又高又大,路很窄不好走。我到前面看一看,路隻能單行走,騾馬不好走,膠皮軸辘大車就不行了。這樣大約走了兩天,下山之後,就是江西的修水縣,有修水河,下大雨漲水,那時沒有船,也沒有橋,部隊就隻能涉水過河。

這時,部隊就開始嘗到江南的滋味了,下雨,天氣熱。我們從修水的銅鼓,問地方部隊,說敵人才走,我們沒有趕上。銅鼓雖然是個縣,但怎麼這麼小,沒有多少房子沒有幾家人。我們就沒有停,部隊繼續往湖南浏陽方向走。路上遇到敵七軍的一支後衛部隊,他們也走得很快,我們沒攆上,讓他們跑掉了。到了浏陽也沒有停,直接就到了萍鄉。這個行軍就和在江北不一樣了,處于戰争狀态,随時都可能遇到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