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綜藝之神」羅英石的新作品《意外的旅程》更新完畢，豆瓣評分9.6，是今年截至目前評分最高的綜藝。
正如名字中的「意外」，這可能是羅英石綜藝制作經曆中最突發奇想的一次創作——
去年，75歲的南韓女演員尹汝貞憑借在電影《米納裡》中的出色表演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這是自1958年以來亞洲女演員第一次獲得奧斯卡獎，也是南韓電影史上第一次有演員獲得奧斯卡獎。今年，奧斯卡官方邀請尹汝貞擔任頒獎嘉賓。作為尹汝貞的好友、忘年交，羅英石決定帶着演員李瑞鎮一同前往洛杉矶，并全程記錄了這位76歲女演員參加奧斯卡頒獎禮的全過程。
一位老年女演員去參加頒獎禮的過程為何如此好看？一位觀衆給出的解答非常簡單：「因為她是尹汝貞，了不起的尹汝貞啊。」
文｜令頤
編輯｜金石
「搶鏡者」
美國當地時間2021年4月25日，第93屆奧斯卡頒獎禮，布拉德·皮特打開了那個寫着最佳女配角獲獎者名字的信封，然後用生澀的音調念出了「尹汝貞」。
這是《意外的旅程》的故事起點。但對于即将年滿75歲的尹汝貞來講，這不過是一位女性跌宕一生中的一個尋常日子。
尹汝貞拿下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并不意外，在奧斯卡之前，她已經憑借電影《米納裡》橫掃各大電影節，拿到了至少6個最佳女配角。但在西方電影世界，很少有人能念對她的名字。包括布拉德·皮特。
走上舞台，尹汝貞看向一旁的布拉德·皮特，先是用流利的英語說道：「終于見到你了，布拉德·皮特先生，我好開心。」随後，便調侃起了自己名字的讀音， 「實際上我的名字叫尹汝貞，但有些人會叫我youn youn, 也有人叫我youn zhong，但今晚，我會原諒你們所有人。」
類似的一幕還出現在英國學院獎的頒獎禮上，那是一次遠端頒獎，當得知自己拿到最佳女配角獎時，連線視訊中的尹汝貞調侃道：「能夠被勢利的英國人認可，說明我是一個好演員。」
對于她在奧斯卡頒獎禮上表現出的幽默、松弛，美國當地的評論家直接地叫她「搶鏡者」。英版《VOGUE》則發文稱：「尹汝貞思慮周到的風格和無所顧慮的幽默感，給本屆頒獎典禮帶來了意料之外的新鮮感。」
尹汝貞拿下奧斯卡最佳女配角 圖源南韓電影振興委員會
曆史上第一次有演員獲得奧斯卡獎，南韓國内響徹着對尹汝貞的贊譽，甚至尹汝貞回國時，居然看見自家小區入口處的立交橋上挂着一個橫幅，上面寫着——「感謝令平昌洞居民感到驕傲的居民尹汝貞」。
但在奧斯卡頒獎典禮當天的采訪中，有記者問她，這是不是她人生中最棒的一刻？尹汝貞答：「沒有最棒啦，我很不喜歡這個詞……奧斯卡又不是一切。」
獲獎當晚，尹汝貞也絲毫沒有留戀那個名利場，早早離開了，原因是自己穿了一天高跟鞋，雙腳太疼了。
離開現場之後，優雅的女演員要開始享受一個真正美妙的夜晚了——回到住處，她散下了發髻，換了套家居服，和朋友們開了一瓶香槟，煮好一鍋泡面。除此之外，桌子上什麼都沒了。她想對身邊的朋友說兩句話表示感謝，「說真的，你們這麼真心地祝賀我......」話還沒說完，她就仰起頭，杯子裡的紅酒一飲而盡。
在那個風很大的夜晚，尹汝貞不知道抽了多少支煙，她給好朋友靜子打電話，張口就嚷道：「呀！我快累死了，我正在吃泡面。」而對方剛剛為了自己的獲獎，在電視機前哭了一個多小時。
一年後，當她再次回憶起那個夜晚的人生經曆，還有看到鋪天蓋地的關于「演員尹汝貞」的新聞，她沉默了一陣，說：「應該說這是平靜的水流嗎？那不過是漂浮在甜米露上的米粒。」
奧斯卡頒獎禮結束後，尹汝貞和朋友們享用了泡面和紅酒 圖源《意外的旅程》截圖
「像彗星一樣出現」
奧斯卡結束後的某一天，尹汝貞和二兒子Neul整理照片時，找到了一張尹汝貞父親的照片。Neul問這是誰，在得知是外公後，他驚訝地對媽媽開玩笑說：「這是安貞煥吧，那你為什麼是長這樣？」（注：安貞煥為南韓退役足球運動員，曾被稱作「南韓貝克漢姆」）
這也是尹汝貞最初邁入南韓影視圈時面臨的最大問題——那是一個「女演員必須要長得漂亮，女主角必須要長得更漂亮」的時代，尹汝貞的闖入顯得突兀。
1966年，為了能夠做點兼職貼補家用，不再向媽媽要學費，尹汝貞在大學一年級時參加了TBC電視台的演員考試。和她一起進考場的大部分考生，「都是長相俊美的人」。但在考場上，她是所有考生中唯一一個能把整段整段台詞準确背下來的人。
随後，尹汝貞進入電視台，開始了一種夾縫生存。當時，長相端正俊秀的演員安恩淑是TBC的當家花旦，幾乎壟斷了所有的女主角，尹汝貞則經常扮演她的婢女，因為「我不是标準的南韓美女」。
尹汝貞的少女時代 圖源網絡
某天，金绮泳導演帶着夫人在TBC的一間錄音室中找到了尹汝貞，并給了她《火女》的劇本，邀請她出演女主角。那時，尹汝貞還在做配角，有時候甚至隻負責一些錄音工作，閑來還會幫前輩們跑跑腿，買兩包煙。
金绮泳在南韓被稱為「邪典導演」，他的電影偏離正确、遠離世俗，但也是票房的保障。在當時的南韓電影中，《火女》的女主角明子是一個并不尋常的女性角色——她在一個富裕人家做廚娘，和主人東石有染。在被女主人逼迫流産、自己的丈夫找上門後，明子選擇為自己複仇，并最終灑脫離開。
曆時兩個月，在一個純人工搭建的攝影棚裡，尹汝貞完成了人生中主演的第一部電影作品。最終，《火女》吸引了25萬南韓觀衆走進電影院，并登上了1971年南韓電影票房榜首。
為什麼是尹汝貞？很多記者也問過金绮泳導演同樣的問題，金绮泳的回答很簡單：「女演員很有魅力，是在大陸看不到的面孔。」《火女》的制片人鄭振宇給出的答案則是：「金绮泳所需要的面孔，是要能夠進入正常家庭，擁有把這個家給炸了的怪力面孔。而尹汝貞正好就有着極具個性的樣子。」
1971年3月的一個下午，尹汝貞正在電影院和男朋友趙英男觀看傳記影片《安妮的一千日》，一名娛樂記者打着手電筒找到了她，告訴她快點去美容院做頭發，要拍雜志封面了——她憑借《火女》拿下了當年青龍獎最佳女主角。
這并不是尹汝貞獲得的唯一獎項。憑借《火女》，她還獲得了第四屆錫切斯國際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獎，當時大賽評委給出了極其直白的評語：「竟然有處女作就演得這麼好的女演員啊。」而影評人沈英燮則稱尹汝貞「像彗星一樣出現」。
當時的報紙、電視節目也将尹汝貞稱為「南韓的新浪潮」。但這絕非一個正面的、真誠的褒獎，相反，它極富諷刺——金绮泳在一本女性雜志上寫道：「尹汝貞給了每個人成為演員的勇氣」——言外之意是，「尹汝貞這樣的長相都可以做演員，任何人都可以。」
青龍獎頒獎典禮結束後，有記者提起了金绮泳在女性雜志留下的那句話，尹汝貞顯得很泰然：「我絕不是美人，金绮泳也總說我長了一張鬼臉，我也同意。是以，我能夠并且想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個具有女性魅力、具備基本人格，并且不會輕易妥協的角色。」
尹汝貞在《火女》中的亮相，被稱為天才新人 圖源《火女》截圖
「Neul」不等于「永遠」
《火女》之後，尹汝貞由觀衆投票選中，出演曆史劇《張禧嫔》，出色的表演令人印象深刻。緊接着又出演了編劇金秀賢的兩部電視劇《虹》和《繼母》，這兩部作品不僅奠定了金秀賢在南韓編劇界的地位，也讓尹汝貞成為了當時的人氣青春偶像，這也是這兩位女性友情的開始。
1972年12月，正處于事業巅峰的尹汝貞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錯愕的選擇——她決定和年長兩歲的歌手趙英男登記結婚，并計劃抛開已有的事業和成就離開南韓，陪趙英男遠赴美國攻讀神學，重新生活。那年，尹汝貞25歲。
趙英男當時是著名咖啡樂館Cési Bong 的常駐創作歌手。他和尹汝貞在早年的一次聚會中相遇，第一次見到趙英男唱歌的時候，尹汝貞感歎道：「南韓原來有這樣唱歌的人啊。」
當時，尹汝貞對趙英男的評價是：「因為自己沒有天賦，是以我一直很羨慕有才華的人，他（趙英男）非常有才華。」據南韓音樂評論家李白川回憶，趙英男是第一代南韓木吉他歌手，在台上，趙英男頂着一頭蓬亂的頭發，穿着黑色校服，親自彈着鋼琴唱歌。「他的歌唱能力不同尋常，不同于唱片或錄音帶中的聲音，那是一種活生生的聲音。」
二人的結婚照 圖源網絡
臨去美國前，朋友們為尹汝貞舉辦了歡送宴會。
大家玩得興緻勃勃，所有人都醉了。當時，編劇金秀賢試圖讓尹汝貞從這段婚姻中抽身。她趁着酒勁兒對尹汝貞說：「别去美國了，不要結婚啊。汝貞你是透明的人，那個男人（趙英男）不透明，我不喜歡。」但當時的尹汝貞無法接受金秀賢的忠告，「她反複說了幾遍這樣的話在我聽來是很荒唐的。」
「那時候我覺得結了婚去了美國就永遠回不來了。」在這樣心情下，尹汝貞和趙英男開始了在美國的生活。趙英男以在教堂唱歌為生，并兼顧學業，而尹汝貞則負責照料家庭。
當時，尹汝貞所住的社群沒有其他南韓同胞，而她自己根本不會說英語，隻能去一個沒有亞洲人的教堂，逼迫自己每周和當地的鄰居們聊天學習，才有了一些進步。
但丈夫趙英男非常不喜歡她學習。一見到尹汝貞看書，就會催促她做家務；隻要她在看電視學英語，他就立馬調成體育頻道。
但趙英男自己卻将學業和事業安排得妥妥當當。據當時南韓媒體的報道，在美國生活期間，趙英男不僅拿到了佛羅裡達州三一神學院的神學碩士學位，還先後發了四張唱片——他動用了一大部分尹汝貞的個人積蓄來完成這一切。
「（我）在美國完成了神學學習，并寫作了目标的書，我自己所有的計劃都達成了。」趙英男當時對南韓媒體驕傲地說道。
然而，在他的背後，曾經如「彗星」一般出現在南韓影壇的尹汝貞卻連姓名都不再由自己主導，她被南韓同胞們稱為趙氏，被鄰居們喊為Mrs.Cho，她給自己的名号是「遠在他鄉做飯洗衣服的專職主婦」。
大兒子出生後，她給孩子讀童話書，獨自一人帶孩子到遊樂場玩，親自做窗簾挂到房間裡面。為了接送一家人活動，尹汝貞費盡心力地學了開車，他們的鄰居Linda常常看到她在院子門口放兩個垃圾桶，研究了一個多月的倒車入庫和側方位停車，每次都失敗，又重新練。
尹汝貞夫婦和大兒子 圖源網絡
趙英男喜歡吃豆腐，但那個年代，在美國幾乎不可能買到豆腐。尹汝貞就自己親自磨黃豆做豆腐，「抱着摘星星獻上的心情」。
多年後，再次回憶起那段日子，尹汝貞說：「我一直沒感受過幸福，好像隻有在生了老大後，我抱着他喂奶，說過『真是幸福啊』這樣的話。」
1978年，尹汝貞在美國演了旅美導演洪義峰執導的電影《韓裔美人的日夜》，講述了一對南韓留學生夫婦與南韓僑胞之間的生存故事。但很遺憾，影片因為種種原因并未公映。
1982年，來到美國的第十年，尹汝貞再次懷孕。但就在她懷孕7個月的時候，趙英男卻突然宣布自己決定回南韓繼續演唱事業，「我的聲音、人氣，以及在美國學習的經曆都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現在我要帶着使命感回去工作。」
趙英男回國後不久，尹汝貞在美國生下了第二個兒子，趙英男給兒子起名「Neul」，在韓語中，這是「永遠」的意思。
但沒過多久，遠在南韓的趙英男認識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大學生，兩個人暧昧不清，對方甚至提議想要三個人共同生活。這讓尹汝貞備感憤怒和失望：「他想給他的兒子取名為Nuel，但兩個人并沒有真的走到永遠，真是太悲慘了。」
1984年，尹汝貞提出離婚，并公開發表了離婚聲明。在美國生活了12年後，她帶着兩個孩子回到了南韓。「一切都結束了啊，感到自己的未來也已經完全地迷失了。這真是我一生中最緻命的傷痛啊。」
那一年，尹汝貞37歲。
1995年，尹汝貞在《夜與音樂》節目中，展出了兩個兒子的照片
「哭什麼呢？舉杯喝酒吧各位」
對于尹汝貞重回南韓後的處境，南韓《女性報》的發行人金孝善曾這樣點評，「離婚後回到南韓重回娛樂圈時，對離婚的偏見非常嚴重。她的年齡和沙啞的語氣不符合當時的女性氣質，在單一的集體主義文化中，『女演員』尹汝貞接近最糟糕的條件。」
尹汝貞也受到了嚴厲的規勸——電視台的高層勸她離開影視圈兩三年，沒有人會喜歡一個離了婚的女人，觀衆們怕她教壞孩子們。再加上她公開發表了離婚聲明，找她演戲的導演更少了，即便是找上門的，也都是「去美國的女人、離婚獨身的女人」。
出版社則懷着獵奇心态，想要出版回憶錄，來描繪尹汝貞的婚姻生活，再将這樣的「獨家内容」販賣給觀衆。
尹汝貞這樣形容那時候的自己，「如果有工作來，就會像撿豆子吃一樣，不管什麼都會去幹。」她忍着委屈、壓着脾氣，身為曾經的影後，卻會被後輩指導演戲，「當時的感覺不隻是倒胃口，真想咬舌自盡。」尹汝貞回憶說，「是以我拼命磨練演技，咬牙挺了過來。」
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是尹汝貞「除了演戲外唯一做的事」——在一篇文章裡，多年好友吳子慧這樣描述當時的尹汝貞。
有一次，在拍離婚戲碼的時候，尹汝貞聽到有從業人員議論說，如果是别人演，不會有這種撕心裂肺的心痛的感覺，可是要是尹汝貞來演就讓那種感覺複活了，當時的她感受複雜，「如果沒有那個過程，恐怕現在還是個演技一般的演員吧。是以任何事情都既有不幸又有幸運的一面吧……」
上世紀90年代的南韓電視劇領域，作為尹汝貞的好友，金秀賢已經是擁有不可撼動地位的編劇，演員姜富子曾這樣評價她：「一百年才出現一位能寫出這樣台詞的編劇。」
編劇金秀賢 圖源網絡
但是，尹汝貞與金秀賢的合作卻并不順利。最初的幾次合作，同劇組的演員都會将尹汝貞視為隻會和編劇搞好關系的演員，對她們議論紛紛，「金秀賢和我拼命想擺脫我們身上的冤枉。可是，并沒有聽到什麼好聽的話。」
在拍攝《澡堂老闆家的男人們》之前，導演鄭乙泳也帶着一絲輕蔑和挑釁的意味對尹汝貞說：「尹前輩，我讨厭什麼『金秀賢班底』，我沒有所謂的班底。」尹汝貞這次沒有忍氣吞聲，理直氣壯地回擊：「了不起啊，當了10年的導演竟連個班底都沒有？」
回擊的背後，是尹汝貞作為演員的底氣。她在劇中扮演的二嫂慧英熱愛讀詩，尹汝貞沒少下功夫，除了背台詞外，一周還要背兩三首詩，這是必須得做的苦差事——「我那時憎恨所有的詩人。」到了現場，那麼多需要背詩的戲，她一次NG都沒有出現過，拍攝過程中，讨厭「金秀賢班底」的導演也漸漸變得客氣，認可了她的表演。
在戲裡，金秀賢也借慧英的嘴吐露了那些不快樂的婚姻故事，「和不愛的男人結婚，好比連一盞油燈都不拿就鑽進黑洞洞的隧道裡，是愚蠢的行為。」她還為慧英設定了一個特别的情節——在48歲的時候，慧英懷孕了。作為老友，金秀賢想借此告訴尹汝貞：「人生，遠遠還沒有結束。」
圖源《澡堂老闆家的男人們》截圖
借由《澡堂老闆家的男人們》日後的大火，尹汝貞的演技再一次被認可，事業也重新走上正軌。但這其中的甘苦，隻有她自己知道，「總之，我腳上的泡是我自己走出來的。」
在尹汝貞再度成為「好演員」之後，外界也沒有停止對她失敗婚姻的讨論，有一家媒體甚至報道稱，尹汝貞在提出離婚後，往趙英男的臉上吐了口水。當被問起此事時，尹汝貞的回答是：「要是那樣我就是真沒出息的人啊，離婚的兩個人如果互相攻擊又成了什麼樣子，成熟地處事，忍耐的人才是大人。」
2010年，尹汝貞和金敏喜、崔智友等6位女演員共同主演了李在镕執導的半紀錄片《女演員們》。影片的最後，演員高賢貞哭訴着自己剛剛離婚，但受到了很多觀衆和同行的白眼：「現在世道變好了，但很多人還是認為離婚是一種罪。有時候覺得人們的一些羞辱很殘忍。」
這時，尹汝貞舉起了酒杯，對着桌上為婚姻所累的女演員們說：「哭什麼呢？舉杯喝酒吧各位。」
2021年，在尹汝貞拿到奧斯卡獎之後，一家媒體采訪了趙英男，趙英男對記者說道:「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是對因外遇而離婚的丈夫最好的報複。」
「哭什麼呢？舉杯喝酒吧各位。」 圖源《女演員們》截圖
「不尋常女性」
盡管如今已經是奧斯卡獎得主，但在談起尹汝貞曾經飾演的角色時，無數觀衆依然認為，《澡堂老闆家的男人們》中的二嫂慧英是一個裡程碑似的存在。
在那個經營澡堂的傳統大家庭中，奶奶李姬子是父權最大的維護者，大嫂英子是任勞任怨的順從者，隻有慧英是覺醒者——她日常穿禮服、戴禮帽、看歌劇、喜歡吟詩，一輩子以高貴優雅為己任。當丈夫沖她發脾氣指責她沒有奶奶樣兒，慧英平靜地反駁道：「在奶奶之前，我首先是一個女人！」
在一個傳統家族中，二嫂慧英是一個覺醒者 圖源《澡堂老闆家的男人們》截圖
有人認為，這是金秀賢特意為尹汝貞創作的角色，「她（金秀賢）把自己的刻薄、尖銳，以及對種種關系的洞察全部賦予到了尹汝貞的角色裡，使得尹汝貞成了她最好的『發言人』」。一名南韓網友曾在金秀賢的官網上寫道。
從這個角色開始，從出道起便挑戰着南韓影視圈傳統審美的尹汝貞，塑造了一系列挑戰傳統和世俗、自由鮮活的女性。
離婚後，她遇到的第一個重要的電影角色是《偷情家族》中的婆婆。片中，60歲的婆婆和初戀重逢，兩個老人重燃舊愛，家庭和生病的丈夫也沒有成為她的束縛。她還留下了一段對欲望的剖白：「人要誠實地活啊，我會随心所欲地生活，不這樣的話就不算活着。」
這也是導演林常樹想要表達的，「對任何人來說，生活都很艱難。如果愛是艱難生活中的力量，那麼沒有理由逃避。」
圖源《偷情家族》截圖
對于尹汝貞的表演，林常樹很坦誠地表示，「選角色時并沒有首先考慮尹汝貞老師。因為對電視劇演員常有一種先入為主的觀點，認為他們總是陷入老一套模式化的角色中。但是，和尹老師一起工作時卻受到了一種感動。她從第一個鏡頭開始就能把所有情緒内容都掏出來。」
随後，尹汝貞還在2009年和2012年陸續接拍了林常樹導演的《下女》和《金錢之味》。這是兩部同樣颠覆性的作品，《金錢之味》中，尹汝貞飾演「欲女」白金玉，與小自己31歲的男演員展開了一場激情之戀。
在林常樹看來，尹汝貞作為一個「真正的演員」，她身上非常寶貴的，是永遠笃定地「夢想着扮演與衆不同的角色，挑戰新的角色」。
知乎上有個提問：「尹汝貞最打動你的一部作品是什麼？」有不少觀衆都提到了李在镕導演的《酒神小姐》。
這部電影對尹汝貞同樣重要，它讓尹汝貞在跻身影業30年後，第一次有底氣認同了自己。
電影裡，尹汝貞飾演的是60歲的性工作者素英，在公園裡以賣淫為生。随着年紀漸長，素英看到昔日的老主顧開始癡呆、中風，被疾病糾纏，于是決心幫助他們離開人世、擺脫痛苦。
面對素英這個角色，尹汝貞非常不安，「素英是賣淫女性，也是殺死老人的『兇手』。但我也沒有這樣的經驗，也沒有這樣的技術。」最終，幫助她走進這個人物的是同為女性的共情：「被逼到這個份上的奶奶們，也跟我一樣是媽媽生出來的珍貴的女兒，她們也不是生來就想那樣生活的。」
圖源《酒神小姐》截圖
為此，她找到了一間陳舊的汽車旅館，影片裡素英就在這些地方工作。房間裡有一種獨特的味道，物品發黴，各種體液，所有氣息交雜在一起，非常難聞。在房間裡呆一會兒，尹汝貞一口飯也吃不下，但在那個房間裡呆了兩天之後，尹汝貞慢慢摸索到了一點素英身上憂郁的感覺，那種被窘迫的生活逼到喪失回擊之力的無奈。
《酒神小姐》上映後，被稱作「金秀賢接班人」的新生代編劇盧熙京将它評價為「是比人文學課程還有洞察力的電影」。
尹汝貞樂于挑戰一切女性角色，隻有一種除外——國民媽媽。在一次酒後的采訪中，她毫不掩飾地對節目主持人說：「我扮演我兩個孩子的媽媽已經做得夠多了，國民媽媽這樣的角色别再來找我，當别人家的媽，我沒那個想法，真的夠了。」
但若幹年後，在電影《米納裡》中，尹汝貞再次演繹了一位傳統的東亞母親。
《米納裡》是導演李·以薩克·鄭半自傳式的作品，講述的是一個南韓移民家庭在1980年代為了美國夢在一片荒原上開疆拓土的故事。電影中，尹汝貞飾演從南韓遠赴異鄉的外婆順子，與過往那些尖銳的女性角色不同，順子代表的是一種極度平凡。她思念遠在他鄉的女兒、心疼從小患病的外孫，到了美國後，又會為自己闖入女兒家感到愧疚難安。她是順子，是遠赴重洋的母親，也是很多東亞女性的縮影。
「米納裡」是植物水芹菜，它們傍水而生，能夠恣意生長，具有極強的生命力。在順子從南韓帶去美國的土特産裡，就有這些水芹菜的種子。電影中，順子帶着外孫子David在後山的一條小溪邊播撒了一片水芹菜的種子。不久，一場大火襲來，所有的農作物都死了，隻有水芹菜活了下來。順子拉着David的手微笑着說：「Minari is wonderfu,wonderful.」
圖源《米納裡》截圖
在《米納裡》的片場，尹汝貞将自己在美國生活時的孤獨與苦楚也糅進了表演中。
初到美國時，順子還拎了一箱幹鳳尾魚和紅辣椒粉給女兒Monica。這是尹汝貞親曆過的柔情——早年在美國生活的時候，尹汝貞的母親曾隻身前往大洋彼岸探望女兒。打開母親的行李箱，尹汝貞發現了一顆南韓産的梨子。這是尹汝貞想念了很久的家鄉味道，但美國沒得賣。母親偶然得知後，就在探親的時候冒險帶了過來。為了避免被海關沒收，她還特地用蘇子葉裡三層外三層把梨子裹了起來。
《米納裡》的拍攝結束後，尹汝貞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我想我終于成為了我自己。現在想來，年輕的時候，我甚至不懂得欣賞演戲，就開始不假思索地投入。這是一份珍貴的工作，可能會成為我的使命。現在這份工作已經成為我最好的朋友，是以我想和這個朋友在一起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在憑借《米納裡》最終拿到奧斯卡獎之後，《新東亞》的評論員盧正泰在一篇評論中這樣評價尹汝貞：「作為演員和女人，她（尹汝貞）走過了坎坷的荊棘之路。這條荊棘之路的名字是南韓父權制、保守的性别角色和厭女症。即使沒有獲得奧斯卡獎，尹汝貞也是值得掌聲的勝利者，因為她完全接受并克服了我們社會對『不尋常女性』的侵略。」
奧斯卡獲獎後，《紐約時報》為尹汝貞拍攝的圖檔
我親愛的朋友們
在《米納裡》的片場，尹汝貞稱自己是一個「來自遠東的無名小卒」，這是她内心裡真誠的謙遜，她從不認為自己的成功隻屬于自己。
回顧起當年在美國的生活，尹汝貞會多次提起金秀賢。當時，極度的孤獨與苦悶中，為了能夠找人說說話，她便寫信給金秀賢。在信中，她們無所不談，常常寫滿了三頁紙都不夠。每次在信的結尾處，金秀賢都會寫上「Love 汝貞」或是「Love Love Love 汝貞」。後來，在某次的回信中，金秀賢看到尹汝貞在标題處寫着：「一看到你的信裡總寫着的『Love』，讓我真想娘家，好傷心啊。」
在美國生活的12年，尹汝貞整日除了做飯洗衣服，就是在等郵差送信的時間，「倚着樹那麼熱切地期盼着」。在尹汝貞的大兒子兩三歲時，要是問他「你長大後想幹什麼呀」，他的回答是「當郵差」，因為媽媽最喜歡看到郵差們來家裡送信。
後來，尹汝貞幹脆給金秀賢寄錄音帶，把壓抑在心裡的愁苦一股腦兒傾吐而出，再放到包裹裡寄走，「我們那時候好傻，怎麼就沒考慮過郵費有多貴呢？」
1985年，剛回到南韓的尹汝貞舉步維艱，一度想要帶着孩子再次回到美國，是金秀賢勸她留下來，她的說辭很簡單，「演。你能行。」
金秀賢鼓勵尹汝貞留下來，繼續演戲 圖源《You Quiz》截圖
在尹汝貞靠「金秀賢班底」上位的流言四起時，金秀賢依然力排衆議主動邀請尹汝貞來飾演自己的劇作《愛情是什麼》。拍攝中途，尹汝貞病倒了，每天隻能喝粥，連眼睛也睜不開。但金秀賢仍然一視同仁，給她寫了100多頁台詞。那段時間，尹汝貞一回到家，金秀賢馬上就會打來電話詢問她的身體狀況。聽到尹汝貞的抱怨，金秀賢毫不留情：「知道你病倒，因為和你關系親密就減少你的台詞，還怎麼和别的演員一起做事。我寫劇本時隻顧寫，沒有别的。依我看，給你的台詞句子也不長。你為什麼那麼嬌氣！我最讨厭愚蠢、嬌氣、自卑的人，這三點你都有。」
一聽到這話，尹汝貞清醒了許多，「雖然是這樣的厲聲斥責，但我清楚，為了工作，對自己所愛的人也鐵面無私到這麼徹底的人，就是金秀賢。」
後來，《愛情是什麼》收獲了巨大的成功，收視率直逼7個點，創下了當年MBC電視台的收視紀錄，随後，尹汝貞獲得了1992年南韓放送大賞女演員獎。
這些年來，尹汝貞随身帶着的筆記本裡一直夾着一張紙條，上面抄着金秀賢早年寫過的一句話：「如果我是很偉大、很珍貴的人，那麼對方亦是如此，誰也無法随意左右你，任何人都沒有這種權利，這是罪過。」
尹汝貞和編劇金秀賢 圖源網絡
相比金秀賢給予自己人生與事業上的支撐，羅英石為尹汝貞創造了一個很好的契機，讓一位擁有豐富人生的女性能夠面對大衆回望自己穿越叢林的一生，并從中獲得安慰。
認識羅英石之前，尹汝貞是《兩天一夜》的忠實粉絲，經常會靠着沙發，一邊看綜藝，一邊吃泡菜，「周末的時間，出去見那些男性朋友最沒勁了。」尹汝貞對自己六十歲之後的生活期許是，「我決定過一種悠閑而奢侈的生活。奢侈是我應該隻和我喜歡的人一起做我想做的角色。」
2014年，尹汝貞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真人秀《花樣姐姐》。在豆瓣，這部綜藝評分高達8.8分，觀衆們喜歡它擺脫了制造沖突、處理沖突的低級趣味，而是回歸旅行本來的意義。
在《花樣姐姐》之前，尹汝貞拒絕了所有的真人秀的邀約，原因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表現，「我跟他們說我隻想靜靜地老去。」隻有羅英石是個例外，她甚至還許諾：「我是羅英石PD的粉絲。如果他要求我拍攝《我們結婚了》，我也會拍的。」
《花樣姐姐》中，尹汝貞關于生命的一段了解也在網絡中廣為流傳：「我是第一次經曆67歲，沒辦法做出計劃，人生真的還是值得好好過一次的，真的，挺有趣的。」她反複強調了這件事。
圖源《花樣姐姐》截圖
《花樣姐姐》之後，羅英石又推出了以尹汝貞為主角的慢綜藝《尹食堂》，《尹食堂》第二季開播後，收視率高達16%，位居TVN娛樂史首位。
這次拍攝《意外的旅程》，因為是臨時起意，羅英石完全無法預料會拍到什麼——在洛杉矶的那些天，不斷有老朋友來拜訪尹汝貞，記錄下了這些珍貴時刻後，羅英石似乎也更了解了尹汝貞，「是這些朋友組成了尹汝貞。」
李仁雅全程跟随了拍攝。一年前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尹汝貞還特别提到了她，「感謝我的朋友李仁雅，她給了我這部電影的劇本，介紹了導演，并且一直在我身邊，直到今天。」
仁雅（左二）兩次陪尹汝貞一起參加了奧斯卡頒獎禮 圖源《意外的旅程》截圖
她們相識于2005年，30出頭的李仁雅剛做電影制作人不久，想籌備一部電影，講一個韓裔美國人來到南韓、陷入愛情的故事。她邀請尹汝貞來飾演韓裔美籍演員吳珊卓的母親。但在帶着制作團隊來到南韓後，項目卻黃了。尹汝貞就經常請李仁雅吃飯，寬慰她說這在娛樂行業裡是時常發生的事情。從那以後，兩個人一直保持着聯系。
2018年，李仁雅給尹汝貞推薦了《米納裡》的劇本和導演，由于這部電影必須在五周内拍攝完畢，尹汝貞猶豫了一段時間，但最終還是聽從了仁雅的建議答應參演。
拍戲時，李仁雅擔心尹汝貞英語不好受到欺負，便放下自己的工作，請了三個月假，全程陪伴尹汝貞拍完這部電影。在劇組，她時刻關注尹汝貞的健康狀況、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當然，也要幫着尹汝貞一起記台詞。尹汝貞接受外媒采訪的時候，仁雅就坐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尹汝貞有不明白的，轉頭就能得到解答。
《米納裡》上映後，尹汝貞有時候一天要接受八九個小時的采訪，李仁雅也會全程坐在旁邊，一天的采訪結束後，倆人的肩膀僵了、胳膊也麻了，為彼此的背上互貼膏藥的時候，兩個人都哭了。
尹汝貞完全信任仁雅，她把自己完全托付給對方，毫無顧慮。在《意外的旅程》中，一位随行編劇把尹汝貞比作一個偶像練習生，仁雅說要去參加什麼行程，老師就會去參加那個行程；仁雅說少喝點酒，那麼，尹汝貞就真的會聽她的話，少喝一些。當尹汝貞得知仁雅在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趕忙要求和對方通話，她真誠地表達了自己的感謝：「奧斯卡獎是我和仁雅兩個人得的。」
在《米納裡》的片尾，尹汝貞也拜托片方加上了一條單獨的緻謝聲明：「Very Special Thanks to In Ah Lee（李仁雅）.」
《米納裡》的片尾，緻謝仁雅的字幕 圖源《意外的旅程》截圖
《意外的旅程》記錄了尹汝貞多位老朋友的來訪，其中令人印象最深的是68歲的動畫設計師金靜子。
當年，在南韓讀大學時，靜子認識了尹汝貞的妹妹，随後也和尹汝貞成了朋友。靜子32歲那年來到美國，并在這裡生活了36年。她是好萊塢知名的動畫設計師，和昆汀·塔倫蒂諾住在一個社群，4年前還憑借《超能陸戰隊》拿到了艾美獎。
她穿着最普通的T恤、布包裡裝着一大堆零食來找尹汝貞，跟在尹汝貞身後「歐尼歐尼」地叫個不停，「歐尼，你吃過這個嗎」，「歐尼，我非常想你，想到你要來，我心跳得那麼快」，「歐尼，你真的很了不起，怎麼背得了那麼多台詞」，「歐尼，你要不要吃冰淇淋」……
靜子也是奧斯卡的會員，但因為沒有及時繳納會費，去年沒能為尹汝貞投上一票。她為此擔心了很久，很怕就因為少了自己這一票而令尹汝貞落選，當看到尹汝貞獲獎後，她開心地對着電視哭了一個小時。
靜子在尹汝貞的身後比手勢 圖源《意外的旅程》截圖
得知這次有綜藝拍攝團隊全程跟拍，自己還要接受采訪時，靜子認真地做了準備，在紙上寫下了自己想說的話，寫了兩三頁。整個采訪過程中，有兩個片段令人記憶深刻。
其中一個是羅英石問她，為什麼還在這麼努力地工作？靜子的答案脫口而出：「因為喜歡。我非常喜歡我做的事，為孩子們制作真正的動畫電影，給予他們很好的夢想和想象力。」
另一個則是關于尹汝貞的，在談到去年的奧斯卡獎時，靜子突然鄭重地問羅英石，自己可不可以說一段話？随後，她拿起那張做滿了采訪功課的紙，用英語緩緩念道：
「As we get older,We stop having goals in our life,And Yuh-jung shows us that we are never too old to accomplish big things.」(當我們變老，我們會漸漸失去人生中的一些目标，但汝貞讓我們看到，我們還沒有老，我們還能去完成一些重要的事。)
尹汝貞讓身邊的朋友們看到：實作夢想實作理想，永遠都不嫌老 圖源《意外的旅程》截圖
「知道了，世界就是這樣」
在尹汝貞拿到奧斯卡獎後，前一年憑借《寄生蟲》同樣拿到奧斯卡獎的導演奉俊昊在接受采訪時被問到，尹汝貞得獎是不是百年南韓電影史實作的壯舉？奉俊昊當即否認，他說，「這是尹汝貞個人的勝利。」
而在這個勝利的背後，除了天賦、敬畏、豐富的人生閱曆，還有人會提到原生家庭對尹汝貞的影響。
尹汝貞十歲那年，父親因病去世。母親在照料女兒們的同時，也從未放棄個人發展，成為南韓第一位考取了護士教師認證的女性。
妹妹尹汝順比尹汝貞小十歲，也有着和姐姐同樣耀眼的成績——她在41歲進入LG公司，随後一步步成為LG藝術中心唯一一位女性代表。她曾在節目裡說:「這都是我從母親那裡學來的。世界上應該有很多艱難險阻的事情，不管是小事還是大事，都盡了全力。」
有網友如此評價這個家庭中的女性：「在那些不被現實壓垮的時刻，以倔強和尊嚴支撐着保留下來的任性，讓她們閃閃發光。」
《意外的旅程》也記錄了76歲的尹汝貞的自律、強韌與清醒。
生活中，她十分節儉，會把用過的紙袋一個個疊好，收納起來。在她帶到美國的行李中，有兩個啞鈴和一個沙袋。每天清晨，她都要做一些簡單的拉伸運動，早餐吃1/4個蘋果，喝一杯漿果奶昔。節目的評論區裡，擠滿了20多歲年輕人的敬意：我25歲不到的年紀，都不能這樣順暢地蹲下起立。
拍攝畫報、雜志封面之前，她幾乎會全斷食，中途隻補充一些水分，希望将自己最精神的狀态展現出來。
這次赴美期間，正值她出演的新劇《Pachinko》（中文譯《彈子球遊戲》）播出，在為新劇接受美國媒體采訪前，尹汝貞做了充分的準備，查閱了和劇情相關的曆史知識，筆記寫滿了五六張A4紙的正反面，通告途中還會拿出來翻看，盡管采訪中對方并未問到相關的問題。
尹汝貞為采訪做足了準備 圖源《意外的旅程》截圖
頒獎典禮開始5天前，這次計劃為最佳男配角頒獎的尹汝貞一直在觀看手語視訊，因為獲得提名的演員特洛伊·科特速爾是一位聽覺障礙者。
據她的造型師Alvin Goh透露，這次頒獎，作為曾經獲獎者的尹汝貞收到了很多國際頂級品牌贊助的禮裙和珠寶。這也讓她想起了曾經的一些往事。
2012年，她主演的《金錢之味》入圍了戛納電影節的展映單元。那次，不知名女演員尹汝貞沒有收到任何一家品牌贊助的禮服。紅毯開始前的幾個小時，妝發造型都做好了，但卻發現自己準備的服裝和現場紅毯不搭。為了應急，尹汝貞隻能咬牙花了600萬韓元（超過3萬元人民币）買下了一條禮裙，她說，那是她至今最心痛的一次消費，那件禮服她揚言要穿一輩子。
在戛納尹汝貞身穿自己購入的禮服 圖源Instagram
奧斯卡頒獎禮，隻有最佳女主角的候選人或者往年的獲選者才收到了品牌贊助的「offer your dress」。她早就接受了這項名利世界的遊戲規則，「知道了，世界就是這樣。」
這也讓尹汝貞始終保持着一種自知與清醒。
這些年，贊揚的話聽了太多，很多次記者問她究竟是如何完成了出色的表演，她都會選擇消解這些溢美之詞，「因為想早點回家躺着罷了。」拿到奧斯卡獎之後接受劉在石的采訪，被問到獎杯是不是都放在家裡好好陳列着，她很爽快地說，「都在地下室裡放着呢。」
今年，在所有贊助品牌中，她最終選擇了Chanel 提供的一條黑色經典連衣裙，因為它「經典、幹淨、舒服」。
今年3月，尹汝貞以頒獎嘉賓的身份再次來到奧斯卡 圖源視覺中國
走上頒獎舞台，打開信封，看到得獎者正是特洛伊·科特速爾，尹汝貞選擇先用手語傳達了問候和祝賀，然後才念出了對方的姓名。特洛伊上台後，她還細心地「搶走」了獎杯，為的是能夠友善對方用手語發表獲獎感言。
頒獎禮結束，尹汝貞照舊沒有參加宴會，她回到住所，又煮了一鍋泡面。「奧斯卡結束之後，當然是泡面啊。」
但這一次，隻有泡面。「去年我是獲獎者，是以開了香槟。」尹汝貞說，「今年我什麼都不是，是以我什麼都不需要了。」
「奧斯卡結束後當然是泡面啊。」
參考資料：
1、綜藝《意外的旅程》 | Tvn
2、綜藝《You Quiz》20220323| Tvn
3、綜藝《黃金漁業》20110223 | MBC
4、紀錄片《女演員們》
5、紀錄片《最佳女配41冠王 尹汝貞》 | KBS
6、An Interview with 'Minari' Director, Lee Isaac Chung | HYPEBEAST
7、Minari review — flawless acting deserves Oscars buzz | The Times
8、Berlin: Sex and Death for Sale in E J-Yong』s 『Bacchus Lady』| Variety
9、Nonconformist Youn Yuh-jung: S. Korea's first Oscar-winning actress | France 24
10、After a 50-year career, why 『Minari』 star Yuh-Jung Youn finally made a movie in America | Los Angeles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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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内容來源于北韓日報、南韓中央日報和南韓先驅報等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