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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美的眼睛,審美的人

作者:光明網

作者:李碩儒

閱讀江揚《同一片天空下》,激賞之餘,總覺思緒綿綿,有話要說。記得心理學家馬斯洛曾說,人的需求大體分五個層級,即:從低級的溫飽需求、安全需求,到情感和歸屬需求、到他人尊重的需求和自我實作的需求。後來,他又在人的最高需求中增加了知識需求和審美需求。馬克思也說過:“未來的人都是審美的人”。通讀全書,我以為,作者就是一位“尋美”和審美的人。

尋美的眼睛,審美的人

江揚有福,幾十年中,她幾乎走遍了大半個地球,所到之處要麼曆史悠久文明荟萃名人足迹深深,要麼開化未久史迹模糊屬常人難至之地,可不管走到哪裡,一雙尋美審美的眼睛都發現開掘出那麼多的美景、“美人”、美物和美的意蘊,之後揮筆成書與讀者共審共享。

請看她呈現的美景:

“有一種風景,靜靜地矗立在地平線上,那就是風車。風車轉動的瞬間,我望見了你。你從海平面下顯露出來,帶着昔日海上馬車夫的霸氣”,有實物,有畫面,我們幾乎聞到了大西洋海水的鹹味,幾乎望到了随風轉動的風車,甚至還有堂·吉诃德屢戰風車的鏡頭……不用說我們也知道,這就是歐洲最西部那個靠填海造田、曾經顯赫一時的海上霸權王國荷蘭。正如歐洲流傳至今的“上帝創造了人,荷蘭風車創造了陸地”。風車,轉動着荷蘭的民族文化,轉動着人們對天空的熱愛,轉動着童話般的幸福。讀着這樣有橫向有縱向有實體有抽象的描寫,有誰不思維翺翔生出詩一樣美的想象!

“斯裡蘭卡像一顆晶瑩的珍珠,鑲嵌在廣闊的印度洋海面上。如同釋迦牟尼灑下的露珠,浸潤着這片與佛結緣的土地。”“窟内遍布着豎立的雕像,斜倚的卧佛,還有數不清的壁畫。赤腳走來的信徒,手上捧着鮮花,靜靜地或跪、或站在佛像前誦經禱告。“純潔似露,神聖如佛,作者并以人(拜佛的信徒)繪景,将斯裡蘭卡這個佛教之囯描繪得如天外之境,我們幾乎能看到佛前燃着的香火,能聽到善男信女們虔誠的誦經聲,不由得,一種宗教之美栩栩而生。

“300多個環狀珊瑚礁和椰林搖曳的島嶼,散落在南太平洋的十字路口。斐濟是地球上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180度國際日期變更線剛好貫穿其中,成為世界上最東也是最西的國家。”難得一見的地域美!是天涯?是海角?這如夢如幻的所在誰不想一睹為快!這就是作者尋美眼睛的獨到處,最後她還不失時機地誘惑我們說:這裡“光芒射向海面,海風乍起,海浪跳躍,攪起一海碎金”。

僅從上面幾處描寫,我們就不能不欽佩江揚那雙尋美掠美的眼睛,寫美繪美的筆觸。然而,遊記,作為文學家族的一員,景描得再美也難繪情,難述深邃的曆史、情懷與哲思,達不到對一地一域的審美境界,作者深谙其妙,她的篇篇遊記往往都離不開人物、故事直至人心,寥寥幾筆,即點出文章的“眼睛”和底蘊。

且看下面幾例:

“二樓寬敞的大廳裡,三角鋼琴邊的陳列台上,放着肖邦、海頓、韋伯和莫劄特的樂譜,都是托爾斯泰的最愛。那個地方,也是當時裡姆斯基·柯薩科夫、斯克裡亞賓、拉赫瑪尼諾夫等許多著名音樂家和作曲家到訪并演奏的地方。那是一個群星璀璨的時代……字迹娟秀的手稿,紙片已經發黃。陽光下的搖椅,似在等候托翁躺靠片刻。”一種靜态美,氛圍美,不用描述,我們已經能入神入心地感覺到托翁就是在這些音樂大師們的音樂氤氲中淨化心靈、滔滔哲思,蛻變出他的宗教式的觀念轉化,最終成就了那部呼喚救贖自我救贖的亘古名著《複活》,讀着這樣的描述,我們似乎看到托翁依舊坐在那把搖椅上,看着我們微笑。

作者渡過那“水如酒的海域”,奔向被稱作“格瓦拉”城的聖克拉拉,“途經一個又一個城鎮村口,出現最多的都是格瓦拉标志性的頭像,在牆上、旗幟上和人們的衣帽上。古巴用圖像訴說着對格瓦拉的敬仰和緬懷”。一種緬懷和敬仰的具象美。格瓦拉這位出生于阿根廷富庶之家的醫學院學生,為了解救貧苦人民,先是志願參加古巴的解放戰争,革命成功後,竟無半點留戀、隻給卡斯特羅留下一封告别信,又重新披挂,分别奔向剛果東的金沙薩和南美洲的玻利維亞叢林中,開展“遊擊中心”的革命戰争,終于倒在尤羅山峽的血泊中……正如作者感歎的“一個男人死去,一個神話誕生”。真是言有盡而意無窮,一篇不長的遊記叙寫了一個時代、一種信仰、一位英雄詩意壯美的一生!

“灰色兩層樓房,沒有圍牆,沒有鐵門,離路邊也就三五米遠。他在這裡生活了近60年也沒有換過地方,與周邊鄰居的别墅比較,顯不出任何豪華。”這個坐落于奧馬哈原本印第安人居住地的院落,就是世界著名富豪、股神巴菲特的住宅。富而不奢,貴而不驕,沒有一絲土豪氣,一種純粹的儉樸美。他的理念更淳樸:“成功很簡單,老了以後你愛的人依然愛着你。”以景托人,至少,這位股神的财富倫理、财富道德已一語道出。

詩人的眼裡處處有詩,惡魔的眼裡處處是獵物。一個人要能尋到世間之美并達到審美境界,一要有一顆至真至善的心,二要走過足夠長的路,三要讀過足夠多的書,這才能培出悲憫之心的土壤,生出人文之心的情懷,這也就是馬斯洛要将審美需求列為人類最高需求的原因。江揚懂得這些,她無論寫何時何地,文章長短,大都以詩意的簡潔之筆,點出當地的地域、曆史、氣候、景緻和人文風物,這就使文章有了眼,有了魂,有了獨有的風采。請看,她在寫夏威夷美麗的天與海、奇妙的火山後,還是将濃墨重彩放在航海探險家庫克船長身上:1778年11月,庫克船長的船隊誤打誤撞地發現并登上了夏威夷群島,初來乍到,那裡的土著人将他們當作神來供奉款待。可是當庫克率船隊從白令海峽傳回時,土著人發現他們并非神明,于是,從前那盲目的信仰變成無言的怨恨,兩方混戰中,“一代偉大的探險家庫克被人用石頭擊中後腦,倒在海邊掙紮着呻吟着,鮮血染紅了他身邊的海水……死時他的臉部朝下,貼着被浪花不斷沖刷的那塊大石頭……”這位18世紀出生在英國北部村莊的孩子曾經三次遠征太平洋,三次進入南極圈,“足迹遍布未知的塔布島、澳洲、紐西蘭、馬克薩斯群島、夏威夷、複活節島和威廉王子灣……為世界地圖增加了5000多英裡的海岸線”。文字不多,卻渲染出一幅令人百感交集的審美畫卷:千帆競渡,神靈崇拜,愚昧打鬥,英雄葬海……崇敬?感歎?慨然?凄然?誰能說得清楚?這就是審美的價值和力量。

旅遊已成了現代生活的日常,寫遊記、讀遊記更不是什麼新鮮事,帶着什麼樣的眼睛去旅遊,遊記文學該如何寫?我以為,《同一片天空下》是一部美好的參照。

我和江揚認識多年,遺憾從未深談過。謝謝她以她的作品帶我開闊了眼界,欣賞了那麼多美景,結識了那麼多古今賢人,也讓我認識了她的人她的文及至她的審美。(李碩儒)

來源: 文藝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