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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茉莉真是美

作者:唐詩宋詞古詩詞
六月茉莉真是美

文 / 月下婵娟

隻要是中國人,大抵很少有人會不知道茉莉花。哪怕沒有見過這長着綠葉開小白花的灌木,也定會喝過那盞茉莉花沖泡的芳香四溢的清茶。連茉莉花茶也不曾喝過?不用擔心,你用的每一瓶香水,每一塊香皂,每一盒化妝品,在你的衣食住行種種日常生活裡,它總是莫離,無法分離。

網上有調查資料說,《茉莉花》這首歌,在全世界隻要有華人的地方都會唱響,這首歌也是以被譽為中國的第二國歌。“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枒,又香又白人人誇……”此時你看着這樸素動人的歌詞,大抵也會随着深埋于心的旋律,悠揚婉轉地哼唱出來吧。

“茉莉名佳花亦佳,遠從佛國到中華。”宋代詩人王十朋告訴我們,這姓名和花朵都美好的植物,來自遙遠的佛國印度。

晉代嵇含的《南方草木狀》裡,這樣記載:“耶悉茗、末利花,皆胡人自西南移植于南海,南人憐其芳香,競植之。”

耶悉茗即素馨花。意思是說,素馨花和茉莉花原來生長在亞洲西南,中國西域波斯地方。

六月茉莉真是美

古人的說辭莫衷一是,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從姓名到形貌,從芳香到内涵,俱是淋漓盡緻展現古老東方含蓄審美的植物,并不原産于深愛它的東方中國。

茉莉,它别名香魂,莫利花,沒麗,沒利,抹厲,末莉,末利,木梨花。佛國語言裡音譯過來的茉莉,也許諸多差別隻是因為它植物的屬性,詩意的中國人給它加了一個花草的“草”字頭。

“茉莉”兩個字,本身便帶有清幽的香氣,在唇齒間低喃,如喚一個安靜沉默女子的閨名。

老家曾種過一株茉莉,從來不聲不響長在籬邊,每到冬來,嚴霜風雪摧折,它漸漸枝葉枯黃,憔悴搖落,沒有半點生機。總是在家人決定是否要徹底放棄它時,那嫩葉新枝便在春天的暖陽裡一點點抽出,萌發出碧綠青翠的歡喜。對于精心呵護與放任不管它從來都甘之如饴,幾場春風,幾陣細雨,在青翠柔枝的頂端打出小小的骨朵,然後在某夜,不動聲色地綻放那玲珑花瓣,香滿籬落,香滿兒時的白晝與長夜。

在流火的盛夏,湛藍星空下盛滿祖父古老傳說與離奇故事的竹床上,祖母折來的茉莉散發着安甯甜郁的香氣。彼時月亮穿過了白蓮花般的雲朵,蛙聲在清溪盡頭的蘆葦叢裡隐約又模糊。這酷暑的夜裡時有微涼,是祖母不停揮動的蒲扇,我半夢半醒地轉過頭,小朵的、珍珠樣的茉莉,它的香裡,亦自帶溫柔的涼意。

一卉能熏一室香,

炎天猶絕玉肌涼。

野人不敢煩天女,

自折瓊枝置枕旁。

——宋·劉克莊《茉莉》

荔枝鄉裡玲珑雪,

來助長安一夏涼。

情味于人最濃處,

夢魂猶覺鬓邊香。

——宋·許棐《茉莉》

天賦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獨逞芳菲。

輕盈雅淡,初出香閨。是水宮仙,月宮字,漢宮妃。

清誇苫蔔,韻勝酴糜。笑江梅,雪裡開遲。

香風輕度,翠葉柔枝。與王郎摘,美人戴,總相宜。

——宋·姚述堯《行香子·茉莉花》

古人的枕畔放着它,發鬓上簪着它,香包裡佩戴着它,這千年不變的喜歡與愛,是茉莉素潔,濃郁,清芬,久遠的風采。

聽說在它的原産地印度,人們把茉莉花也叫做“林上月光”,這與植物風馬牛不相及的名字多麼詩意又貼切,你得承認,茉莉花的香,配得上任何一種白月光。

六月茉莉真是美

幼時讀《紅樓夢》,十二钗個個風華絕代,各有各的風流精彩,我卻總是不由自主便忽略了裡面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的賈迎春。整部紅樓長卷裡,她好像永遠都是一個被人“戳十針也不知嗳喲一聲”的二木頭,懦弱到沒有一絲亮眼的光彩。後來漸漸長大,明白風流靈巧的女孩子自是格外惹人疼愛,而那些拙于言語,不那麼出衆,不争不搶的,溫柔安靜的女孩子,更有一份屬于普羅大衆讓人歎息的美和愛。

記得她獨在花陰下拿着花針穿茉莉花,熱鬧都是他們的,她安靜地、沉默地穿着那些芳香潔白的花朵,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的迎春,愈加溫柔沉默,愈加觀之可親。

紅樓夢裡的寶姐姐是牡丹,任是無情也動人。林妹妹是芙蓉,風露清愁,莫怨東風當自嗟。探春是杏花,日邊紅杏倚雲栽。迎春沒有抽花簽,也沒有一朵屬于她代表她的花,她這樣溫柔,沉默,讓任何人都覺得可親近,最後的結局卻又那樣凄涼。而曹公終于還是心軟,還是憐惜這樣一位姊妹,他将潔白芳香的茉莉花送給她,在陰涼的樹影裡,她曾經有過的所有芳香美好的心思,從不宣之于口的對美和愛的渴望,都在與她一般沉默安靜的茉莉花裡,被一一道盡。

六月茉莉真是美

在我年少的時候,某個惆怅的黃昏,聽過一首非常動人的歌。

歌裡那個緩慢優雅的女聲,用纏綿的詠歎來追憶自己的似水流年,又用甜蜜輕快的獨白,一遍遍對我訴說她年少時與一個男孩和一朵茉莉的故事。

六月茉莉真是美,郎君生做真古錐。

……

我可以告訴你,我年輕的時候真的是很漂亮。

那個時候,我是全鎮上,長得最漂亮的女孩子。

我還記得,從六月的第一天開始,

每天早晨,

我都會在門口的台階上,發現一朵白色的茉莉花。

我從來都沒有去問過,究竟是誰放的。

白色的茉莉花,被我放在窗台上,

風吹起的時候,那香味,到現在我都不會忘了……

她唱着:郎君生做真古錐。她說:郎君生得真英俊啊。

那時我已不在老家,離鄉萬裡,陌生城市橘色的黃昏籠罩着我,不知道是為了這首歌,還是為了記憶裡永不淡去的茉莉香,我的眼淚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