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
中國工程院院士、北京郵電大學資訊
與通信工程學院教授
在國際形勢變化及雙循環戰略大背景下，聚焦國家中長期發展的戰略需求，我們要以建構智慧内生、原生簡約（簡稱“智簡”，即Intellicise：Intelligent and Concise）移動通信系統為核心理念，從系統層面進行智能簡約設計，短期纾解高端晶片“卡脖子”難題，長期實作理論原始創新和新模式生态建構，賦能移動通信可持續發展。
大陸移動通信實作跨越式發展
移動通信正加速人類實體空間與數字空間的深度融合，是發展數字經濟、數字社會的核心驅動力。
開辟自主創新路線，大陸移動通信不斷取得重大突破。從3G開始，大陸堅持走以時分雙工技術（即Time Division Duplexing， 簡稱TDD）為代表的中國特色移動通信發展路線，形成一系列重大突破：攻克了一批關鍵核心技術，建立了規模化的國内供應鍊和市場，改變了全球移動通信的技術及産品分布格局；5G國際标準話語權顯著增強，處于全球第一梯隊；已建成全球規模最大、技術最先進的5G獨立組網網絡，5G基站總數達161.5萬個。
移動通信賦能千行百業，撬動萬億規模應用價值經濟。作為全球數字經濟戰略的先導領域，5G技術不僅是移動通信領域的重要演進技術，還是賦能千行百業的關鍵技術。5G作為新基建之首，與人工智能、雲計算等技術結合，正在逐漸滲透到經濟社會各行業、各領域中，将實作相關行業或領域的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重塑。據預測，到2030年，在直接貢獻方面，5G将帶動大陸經濟總産出6.3萬億元，帶動經濟增加值2.9萬億元，帶動增加就業機會800萬個。6G技術是5G技術的換代演進，将更加全面地支撐全社會數字轉型，也将更加快速地推動數字經濟的高品質發展。
全球6G競賽日益加劇，通信強國搶占戰略性技術高地。未來3至5年是6G研發關鍵視窗期，全球6G競賽已全面拉開帷幕。美國從2018年開始組織6G研究，釋出RINGS計劃，并重點發力太赫茲及衛星網際網路等技術領域；日本、南韓在太赫茲技術方面已具有先發技術優勢。同時，6G研發的國際合作與聯盟不斷增加，如美國主導的Next G聯盟、歐盟主導的Hexa-X聯盟等。大陸在6G研發部署方面雖暫時領先，但在國際大博弈背景下，大陸的6G國際合作受到多層面制約，需進一步主動建構6G國際合作的共赢生态，同時探索自主創新技術路線保持并擴大大陸6G領先優勢。
深刻認識移動通信發展堵點
在複雜國際形勢、新冠肺炎疫情沖擊的全球産業大環境下，大陸移動通信技術發展受到諸多不确定因素影響，亟須厘清大陸移動通信發展堵點，形成新形勢下移動通信“雙循環”發展格局。
引領性基礎理論欠缺，移動通信未來發展遭遇根本堵點。大陸在移動通信領域基礎理論研究能力方面實作有效提升，但仍缺乏具備引領地位的原創性、先導性基礎理論。西方國家依托經典資訊論在1G至5G建立了傳統生态優勢，大陸難以形成“對等博弈”的局面，這是移動通信堵點形成的根本原因。
必要支撐環節基礎薄弱，移動通信産業直面關鍵堵點。由于先進晶片制造技術、基礎軟體（EDA設計軟體等）、通用元器件等基礎支撐能力對外依賴嚴重，移動通信高端晶片等核心器件存在“卡脖子”挑戰，國産5G手機終端産業規模受到明顯制約。同時，受國際形勢影響，大陸移動通信企業雖全球市場過半但海外市場受阻，移動通信供應鍊産業鍊循環面臨關鍵堵點。
尖端應用平台尚缺，5G垂直行業應用面臨突出堵點。5G應用的主戰場在于賦能實體經濟，但是5G與垂直行業融合應用尚處于培育階段，存在跨領域融合難度大、商業模式不清晰、産業生态未建立、技術标準和政策未完善等系列難題，構成5G應用深化的突出堵點。未來6G研發、應用需與5G協同發力，共同突破與垂直行業融合的技術、模式、政策等多重梗阻。
開源産業生态尚未完備，未來移動通信可能形成新生堵點。世界主要國家群組織高度重視移動通信開源生态建設，成立開放式無線接入網聯盟（即Open Radio Access Network Alli-ance，簡稱O-RAN聯盟）、開放無線接入網政策聯盟（即Open RAN Policy Coalition，簡稱Open RAN政策聯盟）等開源組織。現階段，國内開源産業生态尚未完備，上下遊企業在通用晶片、基礎軟體等方面的技術、人才儲備不足；傳統國外通用器件和平台裝置商具備長期技術積累及市場優勢，通過參與标準制定、收購及産品更新等方式，可能對大陸移動通信發展造成新生堵點。
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技術創新路線
針對制約大陸移動通信發展的一系列堵點，一方面，需要保持戰略定力，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技術創新路線，發揮體制優勢，組織力量對基礎理論、重大技術瓶頸問題攻堅克難，建立強大自主的移動通信産業體系；另一方面，堅持開放發展道路，以技術實力、國際影響力營造更加開放、更為穩健的新型“競合”關系，在國際産業分工體系中占據有利地位。
實行“政府+市場”雙輪驅動模式，建構疏通堵點的新型舉國體制。借鑒3G/4G時代時分雙工“整建制”創新經驗，建設由政府牽頭、市場化主導、多方共赢的移動通信核心技術創新聯合體，促進高校和研究機構“0到1”原始創新、企業“1到10”産業落地及行業“10到100”應用創新的有機銜接，實作基礎研究、重大技術、創新應用等系列堵點的協同突破。善用“政府+市場”雙輪驅動模式，發揮政府在明确技術路線、排程創新資源、創新制度環境中的作用，依托大陸市場規模巨大的體量優勢，引導企業以國家利益、國家戰略為先，主動培育安全可信的技術及産品生态，形成上下遊緊密協同的産業叢集，強力推動内循環高效運轉。
建立廣泛開放科技聯盟，重塑突破堵點的國際環境。前瞻布局6G核心技術研發、頻譜規劃、标準研制等，形成核心專利、系統性能等多層面核心能力。加強多邊合作共赢機制，以技術實力、國際影響力建構新型“競合”關系，在國際電信聯盟和第三代合作計劃（即3rd Generation Partnership Project，簡稱3GPP）等國際組織确定6G标準過程中保持并擴大國際标準話語權。不斷開拓國際科技交流合作新管道，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開源技術生态。發揮大陸在移動通信整機産品、系統內建與營運等方面的優勢，實作國際國内雙循環互相促進。
保持戰略定力與科技自信，走“智簡”自主創新路線。以建構“智簡”通信系統為核心理念，從基礎理論創新、垂直應用創新、标準化布局等層面統籌推進，促進創新鍊和産業鍊高效銜接，賦能移動通信可持續發展。
一是完善“智簡”基礎理論創新體系。為了突破西方國家基于經典文法資訊論所建立的傳統生态優勢，大陸亟須另辟蹊徑，将通信問題的研究層次從文法資訊擴充到語義資訊，并以資訊論、人工智能理論、系統論、複雜性科學理論等多學科理論為交叉指導，建構“智簡”通信理論體系，即以人工智能與下一代資訊通信及網絡技術的一體化為基礎，探究和利用新的智能本原，以系統熵減為全局優化目标，對資訊組織、網絡結構等全面簡約重塑，實作資訊及網絡的“智慧内生、原生簡約”，進而賦能移動通信傳統發展路線變革。
二是加強“智簡”5G垂直應用創新。聚焦垂直行業應用的差異化需求，以5G全能力、全終端驅動數字經濟高速發展。以智能簡約的行業融合理念，按需比對建構極簡系統，降低“大而全”系統帶來的網絡結構備援及高端晶片依賴，形成尖端“智簡”平台支撐千行百業數字化應用。緊抓5G萬物互聯新機遇，從系統層面進行智能簡約設計，研發面向垂直應用的安全可信物聯網終端，拓展“5G物聯網智簡終端”新賽道，從供給側進行改革創新，開創基于高水準自主技術的市場藍海。
三是推進“智簡”6G标準化布局。面對6G全覆寫、全頻譜、全應用等願景需求，“大而全”的系統設計與實作面臨巨大挑戰。需以“智簡”自主創新理念引導6G研發及标準化工作，建構有中國特色和核心競争力的“智簡”技術體系和創新生态，強化大陸在移動通信領域的全球領先地位。
作者：張平系中國工程院院士、北京郵電大學資訊與通信工程學院教授；許文俊系北京郵電大學人工智能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來源：《中國網信》202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