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7日，已經為俄烏軍事沖突殚精竭慮多日的俄羅斯總統普京，又聽到了一個壞消息。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宣布，美國又要向烏克蘭提供額外1.5億美元的軍事援助。
5月7日對普京來說是個十分特别的日子。整整22年前的今天中午，在克裡姆林宮安德烈大廳，普京被俄羅斯中央選舉委員會主席韋什尼亞科夫宣布當選總統。
那一天，在意氣風發的普京身邊站着的，是滿頭銀發，身材高大的前任總統葉利欽。
說起來，如果不是葉利欽在20世紀最後一天，突然宣布辭職，把手中所有的權力交給此前名不見經傳的普京，讓他提前代理總統職位，俄羅斯也許不會有什麼普京時代。
誠實地來說，在俄羅斯人民心目中，葉利欽的治國能力比起普京實在差距有點大。許多人說，“慧眼識普京”也許是他擔任俄羅斯總統任内唯一正确的決定。
不過，葉利欽除了為俄羅斯提拔普京之外，其實也為普京留下了一份十分重要的政治遺産，使得22年後，普京面對西方對俄羅斯的巨大壓力，還能有抗衡的足夠信心。
葡萄酒和伏特加
1991年12月25日晚19時，随着戈爾巴喬夫在鏡頭前向全世界宣布，辭去蘇聯總統的職務，克裡姆林宮上空印有鐮刀和鐵錘圖案的蘇聯國旗緩緩降下，冷戰時代以舉世震驚的蘇聯解體告終。
與此同時，從蘇聯廢墟上舉着白藍紅三色旗新生，繼承了蘇聯絕大部分遺産的俄羅斯，也必須從冷戰的陰影之中早日抽身，決定自身在世界新格局中，到底應該站在哪一邊。
這是個讓俄羅斯第一任總統葉利欽有些頭疼的問題，難度不下于他接下來要喝哪杯酒。
葉利欽有貪杯的愛好，在俄羅斯政壇人盡皆知。他當選俄羅斯總統的第一條指令，就是廢除了蘇聯時代的禁酒令。
在西方主導的國際外交場合，紅白葡萄酒是當仁不讓的主角。
葉利欽偏愛度數更高的酒，在蘇聯時代，他最喜歡喝的是白蘭地——一種以葡萄等水果高度蒸餾而來的酒。
但是在俄國民間，真正代表自己國家和民族的酒，叫做伏特加，這是一種用谷物或者馬鈴薯等糧食為原料，釀出高達95%的酒精，然後直接兌水形成的烈酒。
自俄羅斯獨立之後，作為總統最愛的飲料，當然也就從此改成了伏特加，最多的時候，葉利欽一次可以喝下一升。
可冷戰結束後的俄國經濟是如此孱弱，葉利欽迫切需要西方國家手裡才有的援助和貸款，在燕尾服和葡萄酒主宰的西方外交場，又豈有伏特加的一席之地呢？
葉利欽知道，他需要在國際政治舞台上，尋找另一位可靠的“酒友“。
敲定訪華
如果把國際舞台比作一個宴會，那麼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的位置比俄羅斯更尴尬。
當時中國和西方的交往正處于低谷期，那些充斥着高檔葡萄酒的發達國家餐桌上，很少有中國的位置，頗有點像今天遭到西方世界圍攻的俄羅斯。
在這個節骨眼上， 1992年初，俄羅斯外長科濟列夫給大陸外長錢其琛寫來一封信，信中透露，俄方願按當年中蘇之間的規模和級别，發展同中國關系。
這封信背後，當然是葉利欽的意思。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信号，畢竟當時俄羅斯有求于西方，而中國卻不受西方待見。
這也就表明，葉利欽在冷戰之後美國獨大的世界格局中，早已想到了中國對俄羅斯的重要作用。
1992年1月，葉利欽利用前往紐約出席聯合國會議的機會，和李鵬總理親自會面交談，并暗示了想到中國通路的意願。
俄羅斯繼承了蘇聯數萬枚足以毀滅的世界的核彈頭。憑借着強大的核武庫，俄羅斯在政治和軍事上，仍然是當時世界上唯一還能匹敵美國的大國。
這樣的大國主動向我們示好，隐含的意義當然決不能等閑視之。
3月份，錢其琛借着與科濟列夫會談的機會，正式向葉利欽發出了“歡迎在友善的時候訪華“的邀請。8月下旬，俄方正式提出葉利欽總統訪華的建議日期。
1992年12月17日，葉利欽的總統專機終于從莫斯科起飛，俄羅斯首任總統的訪華之行開始。
王牌出馬
中國人早就清楚酒精在俄國人社交活動中，獨一無二的重要地位。并且知道著名的 “烏斯季諾夫法則”：談事先喝酒，隻要在酒桌上将對方喝倒，就能在接下來的談判中取得絕對的心理優勢。
1990年林虎中将在通路前蘇聯采購戰機的行程中，就曾利用這條法則派人喝倒17名蘇聯将軍，為中國争取到了難以置信的優惠價格。
自然，面對馬上就要到來的葉利欽一行，要在餐桌上擺放什麼樣的酒，也就成了禮賓司長魯培新最重要的頭等大事之一。
1992年正好外交部進行了禮賓改革，取消了烈性酒，和西方國家一樣，用紅白葡萄酒等低度酒唱起了主角。按照國際慣例，我們就這樣招待葉利欽，也不會存在怠慢他的問題。
魯培新就此向國家主席楊尚昆進行了彙報，葉利欽來訪是以他的名義邀請的。楊尚昆聽着彙報，冷不防問了一句：“今天…得用白酒吧？“
的确，在中國，就有着和伏特加釀造方法和口味極為相似的傳統白酒二鍋頭，用”中國伏特加“招待俄羅斯客人，當然更能顯得滿滿誠意。
不過在楊尚昆的提醒下，魯培新想得更進了一步，他決定拿出中國衆多白酒之中真正的王牌，茅台酒，專為前三桌的貴賓特供，其中葉利欽的主桌足足預備了三大瓶。
衆所周知，茅台酒在中美建交過程中扮演過重要角色，曾經讓美國尼克松總統和大名鼎鼎的基辛格愛不釋手。
果不其然，等中俄雙方上司人在一場愉快的會談之後來到釣魚台國飯店，葉利欽一聞到桌上清香撲鼻的茅台酒，興緻一下子高漲起來。
喝茅台酒用的是三兩小杯，隻見葉利欽一杯接着一杯，服務員甚至數不清他到底喝了多少。
也許是借着酒勁，葉利欽對江澤民總書記當場說道：“外長的建議，我也不是都聽的。”
俄羅斯外長科濟列夫是個著名的親西方派，據說由于俄方外交部的拖沓，葉利欽訪華時間才會延遲到8月份才提出，葉利欽這句一語雙關的話，也隐藏着對科濟列夫的不滿和敲打。
其實這正是葉利欽對于獨立之後，俄羅斯外交戰略的設想，他的對外政策是實作對外關系的平衡，既要同西方國家發展友好關系，也要進一步發展同鄰國，特别是同中國的睦鄰關系。
宴會結束後，魯培新來到主桌統計，發現葉利欽足足喝掉了一大瓶茅台，也就是一斤，酒量着實驚人。
不久，釣魚台服務員來報告，已經回到房間的葉利欽又點名要喝茅台，魯培新于是當即又送了兩瓶過去。
中俄上司人這次成功見面，已經超出了雙方的預估。在訪華之前，葉利欽公開對記者說，他對此行感到“忐忑不安”，可見他内心對談判成果沒有絕對把握。
中國方面也是第一次在後冷戰時代，接待俄羅斯的首任總統，對葉利欽的态度本來也沒有太多期望。
不過等葉利欽踏上回國的飛機，他卻帶走了20多份合作檔案，其中包括奠定中俄關系基礎的《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俄羅斯聯邦互相關系基礎的聯合聲明》，兩國互相把對方視為“友好國家”。
飛機上，還放着兩大箱裝得滿滿當當的茅台酒，這是細心周到的魯培新司長特意安排的，為的是葉利欽在回到莫斯科後，依然能品嘗到來自中國的美酒。
不過中國人的情誼雖然真誠，對當時的俄羅斯和葉利欽，另外一位酒友的份量還是更重要得多。
美國總統克林頓，早已在白宮布下上好的美酒，等着葉利欽來訪。
在美國大街上穿着内褲叫車的總統
說起來也許沒有多少人相信，葉利欽和中國上司人把酒言歡是在高雅華貴的釣魚台國飯店，可他和克林頓第一次開懷暢飲，卻是躲在一個廁所。
1994年1月12日，克林頓在參加完北約首腦會議之後,對俄羅斯進行了首次正式通路。
北約本就是為了對付蘇聯而建立，冷戰結束後，許多更換了政府的東歐國家，都對加入這個龐大軍事組織表示出了濃厚興趣，這自然而然會對俄羅斯的安全造成壓力。
葉利欽知道，北約背後真正的主子，就是美國總統，而如今俄羅斯的國力今非昔比，他必須與克林頓建立良好的私人關系，才能指望美國限制北約不再擴張。
于是在克裡姆林宮，葉利欽使出了渾身解數好好招待克林頓，甚至連廁所也用上了。
原來克林頓也是一個酒中餓鬼，但由于受制于夫人希拉裡，在通路期間一直無法多喝幾杯，面對葉利欽拿上來一瓶又一瓶名貴好酒，克林頓隻能看着眼饞。
葉利欽見此，便心照不宣地邀請克林頓前往廁所。
等克林頓來到裝修精美、寬敞明亮的克裡姆林宮廁所，才發現一大桌珍藏純釀伏特加正等着他。
這幾瓶美酒，為葉利欽換來了一紙美俄《莫斯科宣言》，宣布兩國結成“成熟的戰略夥伴關系”。
趁熱打鐵，1995年10月，葉利欽回訪華盛頓，這一次克林頓借着招待俄國總統的名義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倒是和葉利欽來了個一醉方休。
不過在這次通路中，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克林頓把它記錄了下來：美國人放任葉利欽不加限制地豪飲，使得他半夜隻穿内衣就跑到人來人往的賓夕法尼亞大道上，醉醺醺地吵着要去披薩店。
很顯然，克林頓毫不介意看到俄羅斯總統在美國公然出醜，他在回憶錄中明顯帶着諷刺地說道：“葉利欽确實得到了披薩。”
在隔天的記者招待會上，那個在葉利欽眼裡“精力充沛，永遠面帶笑容”的克林頓拍着自己的肩膀，笑得是前俯後仰，眼淚都快要出來。
葉利欽一臉憨厚地看着自己費盡力氣巴結上的酒友，他也許感到有些摸不着頭腦，有什麼事情，能讓克林頓開心到這個地步呢？
誰是真朋友？
葉利欽再次品嘗到鐘愛的茅台，是在1996年4月24日的對華國事通路。
原本考慮到他剛剛做過心髒搭橋手術不久，中方體貼地并沒有準備白酒。但是架不住葉利欽對茅台的強烈思念，江澤民總書記便又上了三大杯。
茅台雖香，終究無法解開葉利欽心頭的沉悶。
在20世紀90年代，美國GDP長期占全世界約四分之一，大約是俄羅斯和中國的十幾倍。是以俄羅斯上下充斥着科濟列夫這樣的人物，是十分正常的。
葉利欽信任親西方的副總理蓋達爾、“私有化之父”丘拜斯、美國自由主義經濟學家傑弗裡·薩克斯的理論，竭力在俄羅斯推行“休克療法”。
同時他又不斷地從克林頓口中獲得甜蜜的保證：“我将支援俄羅斯總統鮑裡斯·葉利欽在蘇聯解體後建立一個經濟良好、運轉順暢的民主制度的努力“，“我們将共同應對我們這個時代的安全挑戰”。
天真的葉利欽過于相信自己和克林頓的私人關系，可以掩蓋美俄在地緣政治上的沖突，消解美國徹底稱霸全球的野心。
實際上呢？休克療法造成了俄羅斯獨立之後最大的災難，1992年，俄羅斯GDP略高于中國，位列世界第9；第二年，俄羅斯GDP不升反降，被中國一舉反超；到了1996年，中國位列世界第7，而俄羅斯竟然下滑到了第16位，GDP隻有中國的不到一半。
生産力下降的同時，俄羅斯物價上漲了兩百倍，通貨膨脹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俄羅斯既然自顧不暇，所謂的《莫斯科宣言》自然成了廢紙一張，北約自1994年就提出，對接納東歐國家持開放态度。
1999年3月，北約吸收了匈牙利、捷克和波蘭，實作了第一次東擴，并悍然借科索沃事端轟炸南聯盟，事先根本沒有對俄羅斯提出任何警示。
今天的俄烏沖突，正是北約毫無節制擴張的産物。
事到如今葉利欽才清醒過來，原來他和克林頓之前那麼多的推杯換盞，隻是被對方玩弄于股掌之間。
憤怒的葉利欽立即給克林頓挂去了電話：“不會再有我們之前那種偉大的願望和友誼了。不會再有了。”
其實他早該知道，所謂的“偉大願望和友誼”，至少在他光着身子在賓夕法尼亞大道上吹冷風的時候，就不複存在了。
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葉利欽除了派出一支小部隊搶占普裡什蒂納機場洩憤之外，也做不了更多，隻能眼睜睜看着南聯盟解體。
心灰意冷的葉利欽在當年果斷作出了提前辭職，把普京扶上總統寶座的決定。
2001年，葉利欽離任後的首次外訪，把目的地選在了中國大連。誰家的酒更醇厚？俄羅斯已經做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