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刀貳
“宮廷玉液酒啊。”
要是在大街上聽到這句話,肯定會有人接:“一百八一杯。”
當年趙麗蓉老師在春晚上講出的台詞,幾十年後依然經典。
慈祥幽默的趙老師,在春晚的舞台上給觀衆們帶來了無盡的歡笑。
卻很少有人知道,在舞台上元氣滿滿的趙老師,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到底有多麼凄涼痛苦。
年少時跟着劇團颠沛流離,中年接連喪夫,好不容易得了個寶貝女兒卻沒能養大,
晚年忍着病痛在春晚演出,受盡癌症折磨。
命運從未厚待趙麗蓉,但觀衆看到的,永遠是她陽光燦爛的笑容。
一、
趙麗蓉出生前,趙家雖是農戶,但趙氏夫妻勤勞肯幹,家境還算優渥,一家人過着富足的生活。
可在戰火紛飛的中國,沒有人能一直過着安穩的生活。
1926年,趙麗蓉十六歲的大哥趙樹成被抓去當壯丁。
趙樹成知道一旦成為壯丁,大機率有去無回,便大着膽子偷跑回家。
沒想到,追兵竟然跟着他回到了家中,
追兵喪心病狂,搶光了趙家的财産,火燒趙家房屋。
趙家人敢怒不敢言,怕惹上麻煩匆匆逃往沈陽。
趙麗蓉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生的。
那是在1928年的春天,趙家人得了個掌上明珠,稀罕得不得了,取了個小名叫“老愛”。
為了不讓孩子們餓肚子,趙爸爸決心做生意,沒想到被人騙光了本金。
兩次破産讓趙爸爸心灰意冷,被賭場迷住了心思,對一大家子嗷嗷待哺的孩子不管不顧。
趙媽媽為了補貼家用,給富貴人家的小姐公子當奶媽。
倒可憐了趙麗蓉,吃不飽奶。
無奈之下,她的哥哥姐姐用豆漿喂他,就這麼一口一口把她喂大了。
看到全家人努力生活,趙爸爸暗道不能這麼下去了,便委托朋友找到一份在劇院給人編發的工作。
這份工作頗有難度,演員在舞台上的姿容多半是靠妝發襯托。
趙爸爸手藝靈巧,受到了很多名角兒的喜歡。
就這樣,一家人跟着劇院奔波在中國的各個城市。
空閑時,趙爸爸會帶着一家人坐在台下看看戲。
趙麗蓉一歲的時候,演員把趙麗蓉抱上台,當了回戲裡的小配角。
原以為趙麗蓉會出錯,沒想到她不哭不鬧,銀鈴般的笑聲赢得了滿堂喝彩。
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注定,趙麗蓉是要站在舞台上的人。
趙麗蓉一天天長大,對戲曲的興趣也越來越濃。
四歲的時候,她能模仿名角芙蓉花。
六歲的時候,被戲劇團正式招為演員,飾演戲劇中的兒童角色。
芙蓉花很欣賞趙麗蓉,不忍心埋沒一個好苗子,便托了門路讓她拜在大師馬金貴的門下。
有了大師的調教,趙麗蓉每日練基本功、吊嗓,表演功力一日千裡,沒過幾年就成為了劇團的台柱子。
解放後,官方成立了解放實驗評劇團,趙麗蓉憑借優秀的表演功底成為了評劇團的一員。
在這裡,她遇到了一個男人,開啟了悲慘一生的序幕。
二、
當時朋友看趙麗蓉相貌端正,為人勤懇努力,卻不見桃花,便張羅着給她介紹一個。
有個叫盛強的小夥子,家境殷實大學畢業,在劇團做秘書。
這可是個香饽饽,不少妙齡少女都盯着。
在朋友的安排下,趙麗蓉和盛強見了幾次面,對彼此的印象都相當不錯。
常來常往之間,兩人生出幾分旖旎,成了情侶。
趙麗蓉登台時,盛強坐在台下觀看,落幕時第一個給女友獻上掌聲。
盛強會給趙麗蓉念情詩,念得她的心髒撲通亂跳,俏臉羞得通紅。
初戀,是真的甜。
可惜在兩人談婚論嫁的時候,遭到了趙麗蓉父母的反對。
一個大學生出身書香門第,一個唱戲的長在農民家庭,家世可謂是天囊之别。
趙家擔心盛強隻是玩玩,圖一時新鮮罷了,不願将閨女嫁過去。
可趙麗蓉早已經對盛強情根深種,哪裡聽得進父母的話,執意嫁給盛強。
看着堅決的趙麗蓉,趙家父母自知無法改變她的想法,便點了頭。
1953年,趙麗蓉如願嫁給了盛強。
結婚後,盛強不像趙家擔憂的那般,依舊對趙麗蓉呵護有加。
沒過兩年,趙麗蓉的大兒子降生了,兩家人都很高興,把這大胖小子視若珍寶。
1957年,小倆口再接再厲,趙麗蓉又懷孕了。
正在一家人期待二胎降臨之際,盛強被下放到天津勞改。
趙麗蓉懷着孕送别盛強,告訴丈夫:“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孩子的。”
可在那樣的年代,一個女兒想養活兩個兒子,談何容易。
為了讓盛強安心勞作,趙麗蓉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任。
就當趙麗蓉數着日子等丈夫歸來的時候,傳來噩耗:盛強勞累過度去世了。
趙麗蓉心頭大痛,萬萬沒想到兩年前一别竟是永别。
可她不能倒下,因為身後還有兩個孩子。
去接大兒子放學的時候,趙麗蓉看到他和盛強相似的面龐,就忍不住流淚,說:“孩子,你爸爸生病去世了。”
知道再也無法見到父親之後,大兒子鼻子一酸流下淚來,抱着媽媽哭作一團。
傷心的母子倆回家後,小兒子看到兩人臉上的淚珠也哭了起來,即使年紀尚小的他還不懂發生了什麼。
看着兩個孩子稚嫩的臉龐,趙麗蓉把他們擁進懷中,暗自發誓一定要堅強。
若她都倒下了,兩個孩子還有誰能依靠呢?
下定決心後,趙麗蓉化悲憤為力量,在事業上大展宏圖。
那幾年趙麗蓉除了照顧孩子,就是打磨自己的演技,在舞台上創造了多個經典角色,成為了當時有名的紅角兒。
可在夜深人靜獨自一人安枕之際,趙麗蓉總是會想起去世的丈夫,想念他的溫度、想念夫妻倆甜蜜的瞬間。
無奈斯人已逝,由不得人。
三、
念着自己和盛強的舊情,趙麗蓉依然孝順着公婆。
婆婆看她一個女人扛着家裡的擔子,十分心疼便想再給她說門親事。
看了一圈的适婚男性,婆婆覺得自己另一個兒子盛弘最合适。
一則趙麗蓉是二婚還帶着兩個孩子,條件好的男人都不會願意和她結婚。
再者婆婆有些私心,害怕趙麗蓉再婚後,繼父苛待兩個寶貝孫子。
可這個想法剛一冒頭,就被趙麗蓉嚴詞拒絕。
哪有女人喪夫後嫁給小叔子的,脊梁骨都會被戳斷。
沒辦法,婆婆隻能請盛強盛弘兩兄弟的姑姑出馬,勸趙麗蓉點頭。
盛家姑媽一邊勸趙麗蓉,盛弘也在旁許諾會好好對她和兩個兒子。
想到盛弘平日對兩個兒子疼愛有加,趙麗蓉長歎一口氣便點了點頭。
就這樣,在盛家的安排下,趙麗蓉二婚嫁給了小叔子盛弘。
這樁婚事讓趙家勃然大怒,當時民風淳樸,大多數人都認為趙麗蓉行徑是違背綱常。
女子的名聲非常重要,趙家人覺得趙麗蓉此舉是在給趙家抹黑。
尤其是趙麗蓉的哥哥趙進喜,即使兄妹倆住得近也沒再說過話。
即使到了晚年,這件事依舊是趙進喜心頭的一根刺。
當然這是後話了,當年嫁給盛弘後,趙麗蓉的生活壓力一下減輕了。
盛弘跟哥哥盛強一樣優秀,苦讀多年考上了大學,有着一份不錯的收入。
苦苦支援家庭的趙麗蓉一下有了依靠的肩膀,覺得自己總算能喘口氣了。
感情總是在陪伴中滋生的。
如果說剛開始嫁給盛弘是為了孩子,彼時的趙麗蓉已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愛上了第二任丈夫。
越是相愛越是甜蜜,很快趙麗蓉就懷孕了。
生下第三個兒子後,趙麗蓉期盼着個女兒。
1970年,為了追女兒的趙麗蓉再次懷孕,如願生下了女兒盛家歡。
正當一家人沉浸在新生兒降生的喜悅當中,命運卻不肯放過趙麗蓉。
盛家歡剛降生時不愛動彈不愛出聲,反應也比一般嬰兒慢半拍。
十分憂心的趙麗蓉抱着女兒去醫院看病,卻查出女兒是腦癱。
拿到病曆單的那一刻,趙麗蓉感覺天都要塌了。
女兒一副藥就需要上百塊,縱是富貴人家也吃不起,更别說趙麗蓉一月工資也就一百多。
為了給孩子治病,趙麗蓉月子都沒坐全,就再次登台演出。
她一分錢掰作兩分錢,不敢亂花全都攢起來給女兒看病。
那個時候的趙麗蓉隻有一個想法:“不管花多少錢,都要治好閨女。”
天不從人願,不論趙麗蓉再節約、再細心照顧女兒,7歲的盛家歡仍然離開了人世。
女兒離開後,盛家不再那麼窮困,随着趙麗蓉夫妻的辛勤工作,日子越過越好。
七八十年代,家底子厚了不少的趙麗蓉夫妻,在北京買了處四合院,一大家子總算是有安定的地方。
當趙麗蓉對光明的未來充滿期待之際,命運再次給了她一記重擊。
1984年,盛弘心髒病發作,不幸去世,與趙麗蓉天人永隔。
再次經曆喪夫之痛的趙麗蓉深陷在悲痛之中,忍不住懷疑自己是無福之人,不配享有世間的幸福。
人生路就是這樣,充滿着别離和悲傷,可再難再苦也要往前走。
四、
連失兩任丈夫的趙麗蓉對愛情徹底死心,不願再想風花雪月的事情。
孩子漸漸長大,趙麗蓉便把時間和精力放在了事業上。
她忍受着命運給自己的苦難,在台上卻能收拾好所有的負面情緒,用精湛的演技給觀衆獻上精彩的演出。
1986年,趙麗蓉受邀參演西遊記,客串車遲國女王一角。
入木三分的表演讓她受到了廣泛關注,迎來了一場大機遇。
1988年,日漸老邁的趙麗蓉身子總不舒坦,本想就此隐退,誰知意外迎來了事業的高峰。
這年,趙麗蓉受到春晚的青睐,和遊本昌搭檔獨幕喜劇《急診》。
兩位老戲骨一句一個笑點,把觀衆逗得哈哈大笑,赢得了滿堂喝彩。
這部獨幕喜劇的成功讓趙麗蓉走進了千家萬戶。
次年,趙麗蓉再次受到春晚導演的邀請,她卻猶豫了。
趙麗穎唱評戲出身,害怕自己唱戲的功底會影響到獨幕喜劇。
到時候評戲不是評戲,喜劇不是喜劇,就難辦了。
她既害怕演不出精彩的獨幕喜劇,也怕砸了評戲的招牌。
春晚導演卻覺得趙麗蓉非常适合本獨幕喜劇中的角色,兩次上門遊說她。
這讓趙麗蓉有些抱歉,大導演如此誠心,倒顯得自己矯情了。
等導演再次上門時,趙麗蓉沒再拒絕選擇看看劇本,發現人物和自己性格舉止非常相像,就接下了。
于是,就有了著名獨幕喜劇《英雄母親的一天》。
經典的“司馬光砸缸”火遍大江南北,讓趙麗蓉在春晚的舞台上站穩了腳跟。
就算走紅了,趙麗蓉依然堅持着自己的原則,隻演好作品。
“沒有好的劇本,甯肯不上春晚,也不糊弄觀衆。”
在爛片橫行的如今,演藝圈的流量明星們似乎都忘記了“愛惜羽毛”這個詞。
而趙麗蓉卻一直記在心中,直到1992年才再次登上春晚,與鞏漢林獻上了《媽媽的今天》再次封神。
至此,趙麗蓉和鞏漢林“母子聯手”成為了春晚舞台上最為經典的黃金搭檔之一。
但年紀一日日增長,趙麗蓉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一把年紀的老人家在獨幕喜劇裡又唱又跳,導緻膝蓋水腫常年疼痛。
不管身體有多不适、狀态有多疲累,站在舞台上的時候,趙麗蓉永遠都是精神抖擻。
1995年的春晚獨幕喜劇《如此包裝》中,趙麗蓉跟着年輕伴舞們翩翩起舞,趙麗蓉最後的結束動作是單膝跪下。
這一跪踩在節奏點上,觀衆們都以為舞台設計。
隻有鞏漢林和從業人員心裡一驚,這不是台本上的設計,而是高節奏的舞蹈動作讓趙麗蓉的腿無力支撐。
為了呈現完美的舞台效果,趙麗蓉強忍着不适完成了獨幕喜劇。
在現場一片掌聲中,趙麗蓉強撐笑容被攙扶下台。
無獨有偶,1999年的春晚排練時,在趙麗蓉不時咳嗽,竟然咳出血沫子。
這可不是小毛病,趙麗蓉的家人一下慌了神,立馬帶她去醫院檢查。
沒想到竟查出了肺癌。
趙麗蓉作為主角,一旦她缺席,獨幕喜劇極有可能無法登台,所有從業人員的辛勤努力都将付諸東流。
趙麗蓉咬着牙不退出,忍着癌症的折磨完成了演出。
那一晚是趙麗蓉第八次也是最後一次登上春晚舞台,謝幕時一臉燦爛的和觀衆們招手。
殊不知,這也是她跟熱愛的舞台告别。
演出結束後,趙麗蓉住進了醫院。
比起旁人面對死亡的恐懼與排斥,趙麗蓉淡然得多。
經過化療的摧殘,趙麗蓉頭發越掉越多,家人看着憔悴的她隻掉眼淚。
她卻說:“人有病就會死,有什麼好怕的。”
她自認是個普通人,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平平淡淡的來,平平淡淡的走。
她以這樣的心态,度過了人生的最後一程。
2000年,72歲的趙麗蓉與世長辭。
很多人都來祭奠她,她珍視的親人朋友,被她提攜的後輩,熱愛她的粉絲·······
也許對趙麗蓉來說,生命結束不是死亡,而是走向另一條路,路的終點有她深愛的丈夫和疼愛的女兒。
她這一生曆經太多苦難,年少時家庭動蕩不安,中年時喪夫喪女,晚年深受病魔折磨。
可她的一生又是屬于舞台的,年少登台唱戲,中年登上春晚。
她将曆經的所有悲痛,化作了觀衆的歡聲笑語。
果然,喜劇的背後,是最悲傷的悲劇。
命運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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