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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德珍/文 林楚南/攝
五月，春已盡，夏初臨，似乎隻一夜的功夫，一樹樹的繁花便隐了蹤迹，入目皆是蒼翠。唯有樓下的那幾棵石榴樹，花團錦簇，驚豔在春夏交替的時光裡。我從陽台的窗戶裡望去，有幾個孩童站在樹下仰望着，他們在看什麼呢？是不是他們的外婆也告訴過他們，樹裡住着花仙子呢？
小時候，我也曾在火紅的榴花下仰望，虔誠地許願。因為外婆說每棵石榴樹裡都住着一位仙子，她可以實作我的願望。
六歲那年，隔壁的娟子穿着新裙子，在小夥伴羨慕的眼光翩翩起舞。我悄悄告訴石榴仙子，我也想要一件漂亮的花裙子。第二天醒來，床頭上果然放了一條繡花裙，桃紅的綢面上繡着栩栩如生的花朵，比娟子那件還漂亮許多。我穿上它，在街頭跟小夥伴顯擺，一旁的阿婆誇贊着，妞妞的裙子真好看，瞧瞧，你外婆繡的花跟真的一樣呢！
十歲那年，學校裡的同學都陸陸續續穿上了運動鞋，他們跑着跳着，腳上的運動鞋格外惹眼。我看着腳上的千層底，跑到石榴樹下抹淚，花仙子，外婆做的鞋子好醜，我喜歡粉色的運動鞋。
其實，外婆做的鞋子一點都不醜，她的針線活是周邊這幾個村子裡拔尖的，家裡的生活開支多是靠外婆手裡的針線維持。那幾日半夜醒來，我總能看見外婆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繡鞋墊，如豆的燈光将她的影子拉長變細，她就那麼縫啊繡啊，仿佛不知疲倦。
沒兩日，鞋架上就多了一雙運動鞋，柔軟透氣的網布，點綴着閃耀的亮片，鞋底的花紋是防滑的，連顔色都是我喜歡的粉嫩。我穿上它，大小正合适。外婆說的沒錯，石榴花裡的仙子真的可以讓我如願以償。
十五歲那年，我考上縣裡的高中。我在石榴樹下看着學費單子犯了難，我告訴石榴仙子我想上學，可家裡沒錢供我讀書了。那段日子，外婆總是早起晚歸，一天都見不到她的影子，我都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後來有一天，外婆遞給我一個塑膠袋，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裹着一沓錢，她說，妮妮啊，這是學費，你隻管好好讀書，錢的事不用操心，有仙子呢。
我一直知道，護着我花仙子一直都是外婆。她用自己陪嫁的旗袍給我改制了裙子；她熬夜繡鞋墊，用賣鞋墊的錢給我買運動鞋；她去給人家漿洗衣物，去幫人家除草翻地，換來了我的學費。可是，我的花仙子老了，她頭發斑白雜亂，手掌枯瘦，鼓起的關節像幹癟的核桃，身子也愈發佝偻着，我緊緊抱住外婆，紅了眼眶。
光陰漫過四季，院子裡榴花謝了又開。轉眼間，外婆已經去世十多年了，可她的愛并未遠離，而是烙在我的心底，如榴花般熾熱，陪我走過未來的時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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