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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冠慘敗,中國足球急需的不是“勇氣”

亞冠慘敗,中國足球急需的不是“勇氣”

從滿懷期望到無奈不解再到鋪天蓋地的謾罵嘲諷,在過去的半個月裡,代表兩支中超球隊出戰亞冠比賽的年輕球員們,經曆了他們職業生涯中最魔幻的一次海外征程。

在又一年的亞冠慘案之後,不少媒體曾用「願君知恥而後勇」寄望中國足球,但是中國足球最急需的,或許并不是繼續前進的「勇氣」,而是迫在眉睫的「改變」。

文 / 宋鑫宇

編輯 / 殷豪男

4月最後一天,亞冠小組賽迎來了最後一個比賽日。在收官戰中,F組的山東泰山青年軍以0:5輸給了J聯賽球隊浦和紅鑽,最終以6戰1平5負,進2球丢24球的戰績,與I組的6戰全負,同樣丢24球的廣州青年軍雙雙位居小組末尾。

受疫情影響,在過去的兩個賽季中,「如何參加亞冠」成為了中超球隊面前的一個難題。繼上賽季四支球隊派出青年隊陣容參賽之後,今年參加亞冠的4支中超球隊中,長春亞泰和上海海港提前選擇退出,而廣州隊和山東泰山依舊派出了由年輕球員組成的陣容出戰。

這樣的選擇,讓中超球隊延續了上個賽季在亞冠比賽中大比分輸球的頹勢。盡管兩支青年軍在比賽中也努力拿出了一些亮眼表現,諸如山東泰山還從新加坡獅城水手身上拿到了一分。但在各媒體平台和視訊平台中充斥着的,依舊是中國球員們的丢球與失誤合集,一時間,輿論對中國足球的讨伐之聲不絕于耳。

那麼,究竟是誰在代表中國踢亞冠?

為什麼中超球隊無法派成年隊出戰?

這樣的「比賽鍛煉」,對于青年球員來說究竟有沒有價值?

消極應戰亞冠,對中超的影響是什麼?

......

在本篇文章中,我們嘗試從這些角度,剖析一下中超球隊的亞冠之殇。

01

為什麼中超球隊無法派成年隊出戰

如前兩年一樣,今年亞冠聯賽小組賽仍采用賽會制進行,東亞區5個小組的比賽分别在泰國、馬來西亞、越南展開較量。兩支中超參賽球隊,山東泰山去了泰國武裡南,廣州隊則被分到了馬來西亞新山。

根據亞足聯官方公布的賽程,本賽季亞冠共分三個階段,分别是2022.4.15—2022.5.1(小組賽)、2022.8.18-2022.8.25(淘汰賽)及2023年2月舉行的決賽。雖然亞冠的賽程早已公布多時,但是對于中國足球而言,在疫情依舊嚴峻的局勢下,國内聯賽賽程的安排,很難再同時兼顧到亞冠聯賽。

亞冠慘敗,中國足球急需的不是“勇氣”

按照中國足協與中國職業俱樂部聯合會(中足聯)籌備組最早的聯賽計劃,本賽季中超聯賽原計劃于4月22日至11月13日結束,在這當中,還要給國家隊在6月和9月的兩個國際足聯指定比賽視窗「讓路」。是以,這也意味着中超球隊需要在30周共41個比賽日的時間裡,踢34輪中超聯賽及足協杯賽。

但截至目前,本賽季中超聯賽依舊遲遲未能确定開賽時間。那麼也就意味着,本身就有些捉襟見肘的比賽日,需要不斷穿插高強度的一周雙賽,才能完成本賽季既定的比賽任務——除非「跨年賽制」也在可能性之中。

另外,當山東泰山與廣州參加完亞冠聯賽回到國内後,還需要接受「14+7」的隔離觀察。如果中超聯賽要為亞冠「讓路」的話,僅小組賽一個階段,整個聯賽就需要延後至少36天(大概含五個比賽日),更不要說萬一發生上賽季北京國安球隊滞留海外的情況,将進一步對聯賽完整性提出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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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各支俱樂部對于這種情況也已經心知肚明。去年亞足聯公布的2022亞冠聯賽準入名單中,18支中超球隊隻有上海海港、上海申花、山東泰山、深圳、廣州和長春亞泰共6支球隊,申請了本賽季亞冠聯賽的參賽執照——而在以往的賽季,中超所有俱樂部以及準入時間節點時擁有沖超資格的中甲俱樂部,都會獲得亞冠準入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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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冠準入名單,中超俱樂部僅僅有6支報名

圖檔來自德國轉會市場網站(TransferMarkt)中國區管理者朱藝微網誌

也就是說,出于賽程與疫情的綜合考慮,實際上絕大多數的中超球隊,都早早在俱樂部層面「戰略性放棄」了亞冠聯賽。

02

誰在代表中國踢亞冠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本賽季的山東泰山、廣州隊以及上賽季的北京國安,沒有直接選擇退賽,而是派出以年輕球隊為主的青年軍參賽?

因為在疫情之下,受到沖擊的也遠不止中超這樣的「塔尖」賽事,國内大量青少年齡段聯賽也過得頗為狼狽。相比較成年隊,年輕球員更加缺少高品質比賽的機會。而泰山、廣州、北京三家俱樂部,代表着國内青訓最出色的水準,各自梯隊中都有大量優秀的年輕球員。這三家俱樂部也在不斷尋找着,讓年輕球員能獲得更多比賽機會的方式。

比如廣州隊,在過去幾個賽季中,就不斷與低級别聯賽的俱樂部展開深度合作,選派足校内部的年輕球員到球隊參加職業聯賽。例如在本次亞冠陣容中的馮轶梵、範芮玮、彭嘉豪、蘇天仕、楊世福、李東成、沙德爾斯哈克江及梁冠宏共8名球員,上賽季就代表打入中冠總決賽16強的廣西華千谷征戰了一個賽季。

而在山東泰山陣中,易縣龍、盧永濤、蔺國玉、曹政等球員,也都已經參加過了至少一個賽季的職業聯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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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泰山的蔺國玉,甚至上賽季已經在中超出過場

不過,盡管有不少球員都有過職業聯賽經曆,但是代表山東和廣州兩支中超球隊出征的青年軍,無論資曆還是能力,還遠遠達不到征戰亞冠的水準。對于這些年輕球員來說,青年隊訓練場上的比賽節奏、身心壓力和對抗程度跟國内一線隊的職業聯賽尚且存在不小的差距,更何況是直接「越級」參加亞洲賽事水準最高的亞冠。

廣州隊的楊鑫,在接受亞足聯賽後采訪時就坦言:「(亞冠)節奏是非常快的,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去思考去處理球,我們需要改善更快地去處理球、傳球,在場上更快地思考。」

還有參賽球員在采訪中告訴氪體,雖然在比賽之前已經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真正踢了半場之後,那種被對手「全方位碾壓」的落差感,還是不可避免對比賽心态造成了毀滅式打擊。

這樣看似「拔苗助長」的行為,也在足球業界形成了持完全不同意見的兩派。

中國足球名宿區楚良,在接受《足球》報采訪時認為:「讓一個毫無成年隊比賽經驗的人突然去參加進階别比賽,哪怕打着鍛煉隊伍的旗号和目的,但實際上這種所謂的鍛煉毫無價值,反而會對球員造成更大的傷害。」

不過前海南足協青訓總監、現任西甲畢爾巴鄂俱樂部青訓教練安東尼·博賓(Andoni Bombin),卻有不同的看法。在他看來,這種挫折教育對于年輕球員,特别是精英年輕球員的成長有很大幫助。

「他們在自己的級别當中往往都是具有統治力的球員,從身體到技術等等各個方面,很少有能與他們抗衡的球員。那麼當他們終有一天來到職業舞台,面對那些‘老鳥’們,他們不再有任何優勢就很容易變得畏手畏腳,不知道怎麼踢球。特别是職業一線隊中,更不會像梯隊那樣,有教練和團隊,能夠幫助你平穩經曆這個過渡期。」安東尼說。

安東尼認為,對于年輕球員的成長,最重要的是比賽數量,以及教練團隊在比賽之外對于球員心理、身體、技術上的調整能力,而不是比賽的等級是否真的比對球員當下的能力。

「在西班牙,比如說我們的梯隊在上半賽季一直赢球,那麼接下來的賽季我就會嘗試讓更多的球員上場,并且讓他們去踢自己不擅長的位置。一方面是我們想讓年輕球員走出自己的舒适區,另一方面也是讓他們提前多感受下輸球的味道。」

對于這兩個賽季參加亞冠的中超青年軍來說,事實結果從某種程度上,更加偏向于安東尼的說法——上賽季代表北京國安參加亞冠的球員當中,以梁少文為代表的青年軍,已有多人完成了自己的中超首秀,并且頻頻出現了在球隊季前賽的主力陣容裡。而本賽季亞冠,在經曆了幾輪的潰敗後,山東泰山和廣州的表現也明顯有了不小提升。小夥子們不僅完成了進球與拿分的基本目标,在比賽中的自信也不斷凸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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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國安青年軍梁少文

03

我們該如何培養年輕球員

雖然亞冠在一定程度上,對于這批青年球員的成長起到了幫助。但是「越級」參加比賽的模式,不應該成為國内培養年輕球員的常态化手段。「揠苗助長」式的培養隻是短期下的無奈舉措,讓不同年齡段的年輕球員在适配比賽中展現自我,仍是循序漸進的正途。

「足球人才也是一個鍊條。要持續關注年輕球員,才有機會讓他們進入大家的視線當中,給我們留下印象,給他們合适的平台去發揮。」區楚良說。

青年聯賽體系,在歐洲乃至緊鄰日韓的聯賽體系中都是重要組成部分,青年通過多參加比賽、參加高品質比賽提升自身能力的價值已經被認可,「以賽代練」也已經成為最有針對性的訓練理念。

對于培養年輕球員來說,比賽計劃十分重要,明确全年的計劃才能有針對性的幫助球員們提高。一旦缺失了比賽的計劃性,處于「漲球」關鍵期的青年球員們,将難以接受有效鍛煉。

例如,今年亞冠聯賽中為山東泰山打入一球的劉國寶,實際上是留洋西班牙的何小珂之前,被稱為魯能足校「最有潛力的希望之星」。但由于在過去的三年中,他幾乎沒有參加過任何高水準且規模化的賽事,是以沒能夠及時兌現天分,按照預期的軌道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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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國寶的亞冠進球,展現了他的天分

「以賽代練」,要按照規律和順序來。在缺乏建設的青年聯賽下,除了部分優秀青年球員能夠踢上職業聯賽,大多數青年球員其實非常缺乏實戰曆練,這既不利于他們積累經驗,也不利于教練員去甄别他們的潛力。

很顯然,我們的比賽機制需要完善。青年聯賽、中冠、中乙這些适合青年球員展現自己的舞台,要進一步打通系統,與中超、中甲形成人才輸送機制。如此一來,青年球員才能也随着平台逐漸增加能力,一步一個腳印提升水準。

在這一點上,北京國安的「精英隊」案例便很值得分析。早在2010年,北京國安便組建了一支89-91年齡段的「精英隊」——球員基本都是暫時踢不上中超主力、但又有較大培養價值的小将或替補球員。随即,北京國安選擇了與國内文化理念、風俗習慣相近的新加坡,與當地足協協商後,讓精英隊加入了整體水準不高,但職業程度、強度均高于中超預備隊聯賽的新加坡聯賽。讓球員們能夠得到更多鍛煉。

最終,該賽季國安精英隊共踢了33場聯賽,取得10勝7平16負的成績,在全部12支參賽球隊中排名第10位。而那支球隊的25名球員當中,有多達14人日後以主力球員身份參加過至少一年中超聯賽,這個數字和成才率,對于任何一家球隊青訓來說,都是非常出色的成績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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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稀哲和于洋都曾是北京國安那支「精英隊」的成員

04

消極應戰亞冠,對中超的影響是什麼?

在聊完青年球員的培養之後,我們追本溯源,嘗試回答最後一個關鍵問題:消極應戰亞冠,對中超的影響究竟是什麼?

目前,中超球隊在亞冠屢遭慘案,不僅讓中國足球在輿論上遭到了「暴擊」,更惡化了與亞足聯的關系。根據媒體報道,亞足聯認為,中超球隊派出青年軍出戰的決策,與當初亞足聯力推并完善亞冠聯賽的初衷背道而馳——亞足聯曾明确要求,各參賽隊應以最強陣容參賽,進而確定亞冠聯賽成為亞洲第一俱樂部賽事的高水準品牌。

此外,由于中國球隊在近年亞冠賽場上的慘淡戰績,曾經位居亞足聯第一聯賽的中超,如今已經跌落到第13,排名被越南聯賽超越。

而在中國身後的其他國家聯賽,積分也都離得很近,排名第14位的塔吉克斯坦與中國僅差1.7分。在本屆亞冠中隻拿到1分的中超俱樂部,排名還有可能繼續下滑,本賽季中超現在執行的「3+1」名額政策,到了2023年就會變成「2+2」。如果此後中超球隊參賽成績沒有好轉,參賽名額勢必将會進一步縮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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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足聯聯賽積分

另一方面,在亞足聯近期公布的一系列競賽改革方案中,計劃在現有亞冠聯賽的基礎上,再推出一個水準與品質更高的「超級聯賽」(或稱精英錦标賽)。根據亞足聯的設想,這項俱樂部賽事并不隻是更換一個名稱,而更多是希望順應目前世界足球商業化發展的大勢,在商務以及市場開發方面取得實質性突破,其終極目标就是成為繼歐冠之後的世界足壇第二大俱樂部賽事,目的是進一步全面提升亞洲俱樂部賽事的水準,将亞洲俱樂部賽事推向新階段。

按亞足聯的計劃,亞超聯賽起步階段總預算超過1億美元。每家俱樂部隻要取得參賽資格,就可以獲得200萬美元參賽費,不同階段另設獎金。最終獲得冠軍的球隊總獎金為1400萬美元——這個數字,相比目前營運總費用僅為4000萬美元的亞冠聯賽,其整體預算以及獎金數額,已經大幅度增加了。

設想中,「亞超」的起步隊伍将在16至20支隊伍之間。而在席位配置設定方面,與現行的亞冠聯賽最大的不同,在于席位配置設定沒有「0.5席」一說。現行的亞冠聯賽席位配置設定方面,按聯賽技術積分排名,排名前兩位的有「3+1」個席位,其中第四支隊伍需要參加一輪附加賽,隻有勝者才能進入到小組賽正賽。

換言之,按照目前中超的聯賽積分,中超球隊将很有可能會被排除在這個全新的「亞超」聯賽之外。這不僅會繼續削弱中超聯賽的國内影響力,也會讓中國足球的國際地位繼續下墜。

亞冠慘敗,中國足球急需的不是“勇氣”

多重困難下,中國足球目前處在絕對的下行曲線中。亞冠戰績慘淡、國字号黯淡無光、職業聯賽遙遙無期......背後實際的問題與危機,遠超過球迷輿論爆炸帶來的悲觀情緒。

在又一年的亞冠慘案之後,不少媒體曾用「願君知恥而後勇」寄望中國足球,但是中國足球最急需的,或許并不是繼續前進的「勇氣」,而是迫在眉睫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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