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4月3日,台兒莊形勢變得更為嚴峻,中日雙方軍隊在莊内展開肉搏戰,拉鋸戰,麻雀戰,往往一處工事,雙方反複争奪,形成了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複雜局面,火炮已發揮不了作用,多是短兵相接,到了中午,堅守前沿陣地的池峰城三十一師的電訊聯系突然中斷,情況十萬火急。一部分敵人沖至台兒莊南門。守軍死亡十之七八,被迫渡過運河,僅保台兒莊西關之一部分,千鈞一發,台兒莊危在旦夕……

一、台兒莊形勢危急,蔣介石再發急電,責令湯恩伯支援
李宗仁得到孫連仲的報告後,立即向大學營發去急電:“4月3日午時許,台兒莊電訊中斷!”
大學營侍從室副官居亦僑拿到電報,急匆匆向蔣委員長起房間走去。
聽到“報告”聲,蔣介石不耐煩地說了聲:“進來。”
原來,蔣介石正用午餐。前幾天陪宋美齡吃了幾天西點、西菜,很不合胃口。今天正獨自用餐,特意讓人做了幾樣他最喜歡吃的家鄉菜:本蚶、砺蝗、雞汁芋艿、雪裡紅炒開洋和雞汁豆腐湯,還加兩碟腐麸和臭冬瓜。正吃得津津有味,被人打攪,自然有些不快。
“什麼事?”蔣介石頭也不擡,一邊夾了一大筷子蛎蝗往嘴裡放,一邊問。
居副官将公文夾送上,說:“先生,徐州急電!”
蔣介石一聽徐州急電,立刻放下筷子,拿眼睛溜一遍,愣了一下,神色驟變,沉吟片刻,突然把檔案夾一擲,大聲說:“馬上備車到機場,飛徐州。”
蔣介石一句話,侍從室立即忙亂起來,又是備車,又是聯絡,又是警衛,總算将一切安排妥當。
下午,蔣介石飛抵徐州。
盡管此行極為秘密,蔣仍不願穿便服,他換上了草綠呢軍裝,腰配“軍人魂”短劍。馬靴也一塵不染。一下飛機,就直接到李宗仁的長官司令部詢問戰況:“前面的聯絡中斷是什麼原因?最好趕快派人去慰問、聯系!”
李宗仁忙說:“我已下令三十一師師長池峰城乘勢反攻,指令軍團司令孫連仲、湯恩伯、關麟征率軍支援。”
可蔣介石還在想他聯絡的事,急着問:“派誰去聯絡一下,問問情況再說。”
這時,随蔣而來的居副官自告奮勇說:“委座,派我去,我和池師長,包旅長,王旅長是好友,很熟悉!”蔣介石聽後說:“好,你快去,把戰況急速報來。”
居亦僑當即乘火車到台兒莊附近,然後步行到前沿指揮所,見到了池峰城,問明了情況之後,又派人把通訊線路搶修好,讓池直接向蔣介石報告。
池峰城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電話就發牢騷:“委座,湯軍團如今還不見動作,難道等我們打光了他才動嗎?”
蔣介石隻好在電話裡安撫了一陣,表示馬上催令湯軍團發起攻擊。要池峰城再堅持一陣。
這時,在場的李宗仁、白崇禧等紛紛指責湯恩伯不顧大局,按兵不動,遲遲不事攻擊。
蔣介石一看群臣激憤,隻得當場給湯恩伯下了一道手令,其措詞之嚴厲,之堅決,絲毫也讓人看不出他對自己嫡系的縱容和遷就:
“台兒莊附近會戰,我以十師之衆,對一師半之敵,曆時旬餘,未獲戰果。該軍團各居敵側背,态勢尤為有利,攻擊竟不奏效,其将何以自解!即應嚴督所部,于六、七兩日,奮勉圖功,殲滅此敵,毋負厚望。”
看完蔣介石的手令,湯恩伯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敢再拖延,遂令各部隊全面出擊。
關麟征率八十五軍加速對台兒莊日軍發起攻擊,相繼收複台兒莊東面的甘露寺、楊樓、陶墩等據點,解除了台兒莊東北方面日軍的威脅。
半夜時分,李宗仁得到報告,說湯恩伯軍團已向台兒莊以北迫近,預計天明可到,便匆匆吃了一點稀飯,搭車到台兒莊郊外一個小村。設立臨時指揮所親自指揮對日軍的圍殲。
二、日軍候援無望,濑谷決心孤注一擲
黎明之後,台兒莊北面的槍炮聲漸密,湯軍團已在敵後出現,腹背受敵的濑谷支隊撤退不及,陷入重圍。
此刻福榮真平已與濑谷失去了聯絡,他吊着受傷的膀子,雙目赤紅地用右手舉着指揮刀,驅使士兵想占領莊内那一座二層樓的石頭房子,他周圍隻剩下不足一個小隊的士兵了。小隊長岡山在剛才進襲胡同口時被一枚手榴彈炸死,福榮也顧不得收拾岡山的屍體,讓士兵推倒一堵土牆将岡山屍體蓋住,便徑直往這座石頭屋子沖。
石頭屋子的火力看來不強,隻有一挺老式捷克機槍的叫聲。且打的都是點射,顯然是子彈不多了。屋子前面有幾棵桃樹,滿樹紅花開得如火如茶,桃樹下鋪着一片金黃的野雛菊,福榮突然感到這兒很像日本故土自家的小院,他十分驚異于這小院,這桃樹,這野雛菊的奇迹,竟然在這炮火連天的戰地幸存下來,莫非是得到神的福扯?
福榮真平很自然便聯想到故鄉的妻子和美知子,隻是突如其來的一梭子彈打在他咫尺之隔的圍牆上時,他才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中。
“嗦嘎!”他在喉嚨裡咕哦了一聲,從上衣口袋掏出和美智子的照片,看了一眼,便揉成一團,塞進嘴裡,沒等嚼爛,便咽進了肚子裡。他很滿足地幹完了這一切,便抽出軍刀,高高舉起,喊了聲“八格牙魯”,徑直往石頭屋子沖去,他先是被一串機槍子彈擊中了雙腿,然後又被一顆手槍子彈擊中了胸脯,他倒在一棵桃樹下邊,感到自己的血在泊泊湧流,一株桃枝斜橫在他眼前。使他突然間産生了一種僧惡感,對桃樹,對桃花,對桃樹下的雛菊……他想爬起來,咬掉那橫斜在他眼前的那株桃枝,可還沒等他爬起,就聽到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過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中國軍隊是從福榮真平那塊口袋布上,得知他的身份的。他的死,對中國軍隊來說無疑是一種鼓舞。
當池峰城帶領部隊一舉收複了台兒莊的三分之二,趕到這座石頭小屋時,望着福榮真平的屍體,憤憤地罵了一句:“死有餘辜!”過後,他卻交代部下将福榮口袋上的遺書設法轉交給日俘,帶回日本其親屬……
4月5日。夜。
底閣、楊樓的3000日軍被關麟征、王仲廉部包圍。敵人以坦克掩護突圍,關、王兩軍以狂烈交叉火力網封鎖出口,經幾度肉搏,将突圍敵軍全部殲滅。此刻,将司令部設在楊家廟的濑谷眼看突圍不成,便改變政策,指令士兵一面抵抗,一面搶修工事,增固村寨陣地,想冒險死守,等待援軍。
濑谷心裡也知道,想等闆本支隊來援幾乎已無可能。昨天,闆本支隊也在肖汪附近被圍困,而且後方被切斷,已無法從第五師團獲得補給,還是矶谷師團長在危急之中伸出救援之手,設法給闆本支隊一部分彈藥和糧食。
傍晚時分,濑谷意外地收到闆本順一份電報;“支隊為攻占臨沂,奉命傳回。”
濑谷一看電文,氣得破口大罵闆本順,在這關鍵時刻,他想開溜,讓自己來獨撐危局,真不象話。
候援無望,濑谷決心孤注一擲,幹脆組織部隊準備于6日夜,往北突圍。他令各部将辎重就地銷毀,将馬匹盡數殺死,以便輕裝迅疾地沖出包圍圈。
三、李宗仁下令全線反攻,台兒莊大捷
半夜時分,台兒莊内的池峰城也指揮部隊進行巷戰,将殘敵逼到幾個碉樓内,他又組織敢死隊實施攻堅。
最後有一個小隊的日軍憑着好幾挺歪把子機槍,在碉樓頑強抵抗,不願投降,池峰城遂令士兵從附近民房地下挖道地直通到碉樓底部,然後安上炸藥。
黎明,一聲巨響,這一小隊鬼子統統飛到天上。
4月6日,李宗仁下令全線反攻。
台兒莊内外,彈火飛濺,硝煙沖天,呐喊聲、槍炮聲響成一片。
湯恩伯部執行外線包圍,孫連仲部執行正面掃蕩,10時左右,台兒莊内殘敵全部肅清。10時半,守軍越過台兒莊北進,将劉家湖,三裡莊敵軍全部肅清。
第五十二軍猛沖狠打,相繼收複了大莊、張樓、馮家湖,直搗楊家廟。第八十一軍也攻克郁莊,與五十二軍齊頭并進。
周岩第七十五軍經過激戰,先後克複大石埠、辛莊、東莊一帶。
第二十七師與七十五軍前後夾擊,打得日軍舉起了降旗,而台兒莊西側的第三十師也占領了泥溝一帶陣地,第一一O師三二八旅占據了獐山西部一帶區域。
其時,在臨沂方面的張、龐等軍已擊敗日軍的數度進攻,臨沂城仍巋然不動。
這天晚上,濑谷在開溜之前,還要打腫臉充胖子,給軍部發了一份電報:“暫時離開台兒莊,兵力集結于後方。”
臨離開楊家廟時,濑谷望見那熊熊燃燒的戰車和辎重,望見那些神色頹喪,抱着骨灰盒的士兵,内心升起一種不堪回首之感。在這條通向北方的台棗支路上,他知道等待自已的将會是什麼……
此刻,曾打算回攻臨沂的闆本順也被中國軍隊圍困,左沖右突,傷亡慘重,在獲悉濑谷支隊率隊脫離戰場溜走的消息後,十分惱火,便向闆垣告狀說:“我支隊雖與懶谷支隊緊密聯系,但至6日夜濑谷支隊不作任何聯系而後撤至泥溝,對此不作任何表示甚感遺憾。”然後也偃旗息鼓,找一個空隙,悄悄向峄縣東北地區逃竄。而在給闆垣的報告中卻聲稱:“7日夜之傳回,乃是在敵槍炮火力迫近下進行的。”
闆本順的舉動再一次印證了美國人約翰。托蘭說過的那句話:有時候,日本人僅僅是為了避免尴尬,甯願說謊而不願承認自己的無能。
至此,台兒莊之役遂告結束。而台兒莊内卻餘燼未滅,昔日稱得上繁華的小鎮,此刻已是滿目瘡痍,被戰火摧毀成一片斷垣殘壁。滿地的人屍、獸屍,滿地的彈片、彈殼,滿地的破布、破旗,還有那滿地的血紅中飄灑的瓣瓣桃紅……
4月7日,李宗仁在台兒莊視察時,看到這一切後,他們臉色是沉郁而莊嚴的。
當美國合衆社記者愛潑斯坦問他,是什麼秘密能使他“指揮若定?”李宗仁卻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答案可以從對前山東省主席韓複榘的起訴那裡得到。”
這時,他們一行人走到莊外中國守軍小山炮陣地近側的土坡上,眺看四周的風景;看見沒有人的土地像一塊棕色和綠色的大方棋盤,頂上是蔚藍色的天空。而灰色的是有四方四正圍牆的村莊——這些村莊上彌漫的殘煙也是灰色的;沉寂的陵墓四周,成行的林木像曠野上散布的兵卒,村莊裡仍隐蔽着炮位,林叢覆寫着軍用列車和指揮所,用以躲避敵機襲擊的柴草棚和幹草堆,卷着死亡的戰士,而他們站立的這個散布着炮彈碎片的山坡,昨天,炸彈還摧毀了這兒的植被,露出了難看的褐色的傷痕,但在這褐色的傷痕之中,李宗仁卻看見了那一叢叢開着金色小花的野雛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