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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靜止時代,誕生了第一個頂流偶像

作者:虹膜

文丨路西法爾

眼下,唯一能獲得增長的行業是直播?

今年二月以前,提起「劉畊宏」這個名字,人們最可能的反應是「台灣偶像演員」、「和周傑倫關系不錯」,而今天人們會把他定義為「抖音上最熱門的健身教練」、「比肩李佳琦的流量明星」。

大靜止時代,誕生了第一個頂流偶像

一天前劉畊宏剛剛釋出一條短視訊,紀念自己的抖音賬号關數正式超過兩千萬,今天這個數字就已經超過了三千萬。

一個月之間,從半退隐的偶像演員到當下中文網際網路最紅的流量明星,劉畊宏的突然走紅的與各大城市「按下靜止鍵」的過程是如此的同步,堪稱「大靜止時代」誕生的第一個文化符号,任何人都無法忽視其中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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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問同一個問題:「健身部落客那麼多,為什麼是劉畊宏?」這裡面當然有平台的引流機制(也就是俗稱的「營銷」)等不為人知的幕後因素,也有音樂(如周傑倫的《本草綱目》等流行歌曲)、場景(實景拍攝,有别于一般健身部落客的摳圖背景)、明星互動等前台「包裝」方面的因素,但流量營銷的最終産品——主播的「人設」受歡迎才是暢銷的最根本因素。

讓我們來看看劉畊宏所呈現的人設:對于第一次打開直播視訊的觀衆來說,最引人注目的顯然是劉畊宏的笑容。

坦白說,劉畊宏的笑容看上去不是一般地誇張,但勝在足夠有「親和力」,那是職業健身教練讓第一次參加體驗的顧客厚起臉皮放開手腳做動作時的服務式笑容。「人魚馬甲線練起來!側邊肥肉咔咔掉!」——高雄出生、移居上海的劉畊宏卻非常喜歡在直播中穿插東北方言與觀衆拉近距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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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家庭」,劉畊宏的妻子王婉霏扮演了直播搭檔的重要角色,她負責活躍氣氛和與觀衆共情:當劉畊宏在鏡頭前展現他不知疲倦的強健體魄時,王婉霏适時地表演偷懶和洩氣,還會不失時機地抛出丈夫的「毽子舞」的動作「像猴子」之類的吐槽,「沒頭腦」和「不高興」是雙人喜劇的最基本配置。

除了妻子外,劉畊宏在直播還會強調其他家人——在台灣時劉氏夫婦就參與過「下一代幸福聯盟」組織的遊行,有時候劉畊宏全家都會上陣直播,其樂融融、和睦安穩的家庭,照應了被限制流動後人們強烈的心理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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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不抱怨」,即使有一次劉畊宏因為穿着緊身衣凸顯出隆起的胸肌曲線,被平台的自動稽核機制誤判為「打擦邊球」而掐斷了直播,他也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怨言,反而在下一場穿上羽絨服跳操,把這件荒謬的事變成了一個笑料。

總結一下:「樂天」、「開朗」、「沒有心眼」、「元氣滿滿」、「家庭美滿」、「适應環境」、「不抱怨」、「不添麻煩」——這就是劉畊宏為自己所打造的人設形象,在這個各行各業都在為不确定性而發愁的四月,這個人設就像是迷霧暫時被風吹開後倒懸在海面上的蓬萊仙山,給了人間些許精神上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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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成為一種國民性追求的曆史和中國的現代化程序一樣長久。作為增強國民體質的措施,在現代化早期「衛生」經常與「愛國」聯用,是一項由國家推行的政策,其後内化為普通人的内在需求。

從改革開放之後的「氣功熱」到若幹年前的「廣場舞」再到當下風靡于城鎮市民階層中的「健身熱」,中國人對于健康長壽的追求經曆過多個曆史時期的演變,「劉畊宏熱」隻是這種長久的渴望與新冠時代和網際網路技術相結合的最新形态。

「劉畊宏現象」至少包含着雙重文化意義:除了一般性的強身健體外,在當下又增添了對抗不知會從何時何地襲來的病毒或其他疾病的意義;同時也是自我管理與朋友圈自我展示文化的一環——後一種追求在前幾個階段中同樣存在,說明「日常」本身有着頑強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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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足不出戶狀态下,許多人仍在精心管理着自己的體重,不會容忍它在居家隔離狀态下肆意發胖,今時今日這種自我管理已經不再需要國家政策來宣傳推動,而依賴于社會人的自我管理,慣性的力量遠比自上而下的推行要強大得多。

除了文化慣性之外,推動劉畊宏熱潮的還有更加冷冰冰的客觀現實。坐擁四千萬粉絲的李佳琦至今仍是抖音的流量王,他和劉畊宏被戲稱為「謀财害命組合」,但二者當下的處境卻是冰火兩重天。

在劉畊宏高歌猛進的同時,李佳琦卻進入了停滞狀态:疫情嚴重打擊了高度依賴倉儲物流的直播帶貨行業,李佳琦的直播時間變短了,帶貨種類也變少了。粉絲們荷包鼓的時候甘願被他「謀财」,而前景變得不那麼明朗時,粉絲的注意力則轉向了全生保命、量入為出,此消彼長之間展現着群體理性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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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常常用委婉的語氣說:「(病毒)為生活按下了靜止鍵。」但實際上生活并沒有因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而靜止,相反地,因為這場災難,生活的本來面目更加直覺、清晰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在這個四月關于疫情的紛繁報道中,有一條不起眼的消息令我久久不能忘懷:上海方艙内一小哥每天九點準時上線辦公,除了吃飯上廁所外都在電腦前工作。作為一個染疫的病人,打勞工一成不變的日常被打破了嗎?事實是:并沒有。

大靜止時代,誕生了第一個頂流偶像

盡管視訊的釋出者「朱女士」表示這位小哥積極生活的态度給了她「鼓舞」,但是視訊的評論者卻普遍表示「這不叫積極,隻能叫無奈」、「你猜他想不想休息」、「不在電腦前,讓他幹嘛去?」

我認為這位不知名的打工族正是劉畊宏現象的補充:在災難面前,「積極」是一種自動化的反應,「不在電腦前,讓他幹嘛去?」「不跟着劉畊宏跳操,又能幹嘛去?」每個人的精神層面都是由無孔不入的規訓塑造而成的。

牢記這段時光吧:現實難得如此赤裸地展示出它的本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