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冬奧會上，中國代表團斬獲15枚獎牌，共有17位運動員在家門口實作了升國旗、奏國歌的榮耀時刻。其中，有一個來自黑龍江小城的26歲女孩，似乎沒有獲得那麼多的聚光燈，但卻用她的刻苦、堅持、熱愛和親和力，打動了無數觀衆。
她，就是2022北京冬奧會短道速滑混合團體接力冠軍，曲春雨。
「關于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即使在灰頭土臉的日子裡。」從黑龍江小城北安到奧運最高領獎台，曲春雨的體育之路讓人想起《追夢赤子心》這樣一句歌詞。
這個女孩曾成為中國首位全能冠軍，也一度在人才輩出的比賽中籍籍無名，但她對短道速滑傾盡所有的初心，從未改變。
文 / 陳新進
編輯 / 殷豪男
01
「第一次滑冰，我就愛上了這項運動」
黑龍江北安市和平國小，是曲春雨滑冰之路的起點。
國小時，曾練習過滑冰的體育老師看中了身體素質和條件都不錯的曲春雨，便推薦她去北安體校練習滑冰。雖然初入體校時是在相對業餘的運動隊訓練，但她還是感受到了滑冰的魅力：「試滑了一次之後，我就愛上了這項運動。」
冰雪氛圍良好的北安，成為了小姑娘夢想開始的地方。
年幼的曲春雨
訓練期間，愛好滑冰的她不負衆望，一年内多次代表北安市少年速滑隊參加省市級比賽，并取得了優異的成績。
回憶起那段啟蒙時光，良好的冰雪氛圍讓曲春雨感觸良多。除了與同學一起苦練滑冰，彼時的小春雨在室外滑冰場也受到了「意外指導」，很多愛好滑冰的大爺會幫她系鞋帶、教她滑冰動作。盡管父母無法時刻陪在身邊，但她從這些具有同好的大人身上感受到了成人的關照。
出色成績也為她打開了前往黑河市體校的大門。2004年，8歲的曲春雨正式進入黑河市體校，第一次站在室内冰場接受專業滑冰訓練。
從業餘到專業是打基礎的關鍵階段，挑戰也随之而來。剛開始，小春雨不能像那些滑冰很快的人一樣劃大圈，更多的是參加滑圓心、過彎道以及基本訓練一類的基本功練習。不過曲春雨十分勤奮，「當時我不太會側翻，隻能咬緊牙關多練。不熟練的動作都這樣反複去練，心裡一直覺得勤能補拙。」在她兒時老師的口中，也多次出現了「曲春雨不嬌氣、能吃苦」的評價。
2005年，曲春雨（右）在黑河市
在黑河體校刻苦訓練了四年的曲春雨，最終也獲得了甜蜜的回報——2008年，曲春雨進入黑龍江省青年集訓隊，2009年順利進入黑龍江省隊。期間，她還被選入國家隊、國家青年隊參與集訓。出生于黑龍江小城的曲春雨，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走向了國家隊。
回望這段經曆，她向氪體提到最多的是對冰雪的「熱愛與堅持」，鮮少提及這背後的艱辛。即便提起，也是對父母不易的心疼。
「我爸爸不會滑冰，但我在室外滑冰的時候，他一圈一圈陪着我跑，這麼冷的天氣真是不容易。」
北京冬奧會期間，曲春雨的父親（左）在家觀看曲春雨奪冠，接受贈花（圖檔來源：大連新聞）
02
逆境低谷：我還能滑下去
從地方隊到省隊再到國家隊集訓，曲春雨的運動晉級之路似乎沒有遇到過太大的阻礙。但随着隊伍競争的加大和年齡的增長，她似乎也觸到了運動生涯的「底」。
進入省隊後的賽場成績，讓從小優秀的曲春雨感到沮喪。「我感覺我到了瓶頸期。小時候成績還不錯，但那段時間在比賽中沒能取得更大突破，也沒獲得更好的成績。有一種自己真的平平無奇的感覺。」
未能正式入選國家隊也讓小姑娘頗為失落。2010年，14歲的曲春雨雖然被選入國家隊集訓，但年幼的她最終未能留在隊伍。她回憶道：「當時哭的挺慘的，覺得自己有機會可以到離夢想更近的地方訓練，但沒能抓住這個機會。」
曲春雨和隊友一起訓練。
不久後，曲春雨再度被調入國家隊。但三個月後，因為年齡較小、技術經驗相對欠缺，她又被調至國家隊青年隊接受訓練。坎坷的國家隊之路打擊了她的自信，「在國家隊那段時間，大家都很厲害。我有一種跟不上訓練、把握不好細節的感覺。」
盡管訓練生活依舊一如既往，曲春雨也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努力學習訓練，但殘酷的比賽競争和強烈的自我質疑，還是讓這個小姑娘逐漸萌生了放棄的想法。
年齡的增長，也加劇了這種出離體育的苦惱。那時的曲春雨，甚至開始考慮退役。
「我總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孩，不能再像業餘去玩的心态一樣對待滑冰這件事，」她說，「如果我不能把青少年時期那種狀态延續下去，那我的運動生涯可能真的隻能到此為止了。」
人生來到18歲，曲春雨覺得，既然決定做一件事一定要争取做到最好。這種要強在順利時是錦上添花，在逆境之時則于無形之間加重了心理負擔。退役還是堅持，成為萦繞她心頭的難題。
最終，她決定堅持下去，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是什麼打消了退役的念頭？她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身體。「我的身體好像察覺到了我想退役的念頭一樣。那個時候，我的身體好像也害怕自己不能繼續在滑冰這條路上走下去，害怕不能去沖擊自己的夢想。它告訴我：我還能滑下去。」
03
觸底反彈，一舉拿下大滿貫
2015年，曲春雨成功觸底反彈。「退役」徹底留在過去，一個個冠軍接踵而來。
當年全國短道速滑聯賽，曲春雨一舉拿下短道速滑女子500米金牌和1000米金牌。2016年，全國第十三屆冬季運動會，曲春雨獲得短道速滑女子500米冠軍。同時，在短道速滑保加利亞世青賽中，曲春雨創造曆史，一舉奪得短道速滑女子500米冠軍、3000米接力冠軍以及1000米決賽冠軍，成為中國短道世青賽曆史上首位全能冠軍。
2017年，曲春雨再次獲得全國短道速滑錦标賽女子500米冠軍、1000米冠軍，最終名列全能冠軍。而在接下來幾年中的短道速滑世錦賽、亞洲冬季運動會、短道速滑世界杯上海站等比賽上，曲春雨均取得了優異的成績。
決定再試一年的曲春雨，如今再回憶這段觸底反彈的經曆時，說：「有一句話說，如果你現在是低谷，那麼你不管怎麼走都是向上的。」彼時的她放手一搏，博出了多項大賽榮譽，也證明了自己。
走出低谷這一路，她漸漸明白青少年時期的成績不是不值一提的過去。曲春雨說：「青少年時期的成績給我很大的底氣和信心，讓我有勇氣繼續向前沖、去訓練、去比賽。」
競技場上的失意低潮也有其意義。過去的比賽經曆培養了她的心理調節能力，讓她懂得及時放平心态，吸取賽事經驗繼續備賽。從失意者到冠軍，曲春雨這一路的成長顯然已經超出「獎牌」這個範疇。
期間，曲春雨以優異的成績正式進入國家隊。人生進入新的階段，她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态也進入到了新的高度。但相比青少年時期，她的心态平和了很多：「一山更比一山高，國家隊都是強人。我抱着學習的心态去訓練，想看看自己是否還能有更好的突破。」
這一次，冠軍曲春雨在國家隊繼續沉澱自己，繼續「進化」。據曲春雨父母所說，她在進入國家隊後幾乎沒有在家過過春節，每年也隻能回家一次。這樣的厚積薄發，隻為一個目标——冬奧會，最高的領獎台。
04
兩屆冬奧會，遺憾與圓夢
曲春雨第一次代表中國隊參加冬奧會，是在2018年平昌冬奧會。曲春雨和範可新、周洋、李靳宇一起參加了短道速滑女子3000米接力比賽，雖然以第二名的成績沖過終點，但最終被判犯規無緣獎牌。
這是曲春雨首次冬奧之旅的遺憾，也是中國隊在本屆賽事中的一大遺憾。但大家都收拾心情繼續出發，繼續為北京2022年冬奧會努力。
曲春雨（右）在平昌冬奧會上拼盡全力，但結果仍不盡如人意。
「備戰北京冬奧的時候，我們都想拼盡全力。範可新老說‘要給自己扒一層皮’，我們經常在訓練完以後一起去‘扒皮’加練。」隊友之間默契的配合和艱苦的合練，最終讓她們站上了北京冬奧會的領獎台上。
北京冬奧會第一個正式比賽日上，由曲春雨、範可新、張雨婷、武大靖、任子威組成的中國隊獲得短道速滑混合團體接力賽金牌，為中國隊奪得本屆冬奧會首金。
曲春雨接棒後幫助中國隊升到第二位，并在與任子威交接棒時獻出「關鍵一推」，可謂表現出色。但她提及更多的是團隊的力量：「我們之間的默契配合，成就了我的這一次超越。接力賽不是一個人的項目，需要四個人齊心去完成，每個人都很重要。」
但在獲得短道速滑女子3000米接力賽銅牌後，狀态欠佳的曲春雨面對媒體時主動擔起了自己的責任。她紅着眼睛說：「已經盡力了，但是沒有達到理想的狀态。」其實，這是中國短道速滑女子隊時隔十二年重登冬奧領獎台。
在充滿了不确定性的短道速滑賽場上，勝利與失敗有時就是一線之間。但總有人要為失敗說些什麼，這一次，曲春雨勇敢地站了出來。
曲春雨沒有說的是她的疼痛。在媽媽的講述下，她比賽前夕還在治療牙齒的事情才為人知曉。由于牙痛需要抽掉牙神經，曲春雨賽前還在奧運村接受治療，側臉也是以變腫。但她對此很淡然：「除了比賽，我覺得什麼事都是小事」。
她從小都不願意放大自己的傷病，這在十年前也一樣。彼時的曲春雨因為訓練造成橫突骨折，但為了參加第一屆青奧會，她還是咬牙堅持去參賽。在她看來，所有競技項目的運動員都很辛苦、很累，自己決不會去傾訴自己為了體育吃了多少苦。
05
感恩：體育路上的那些人
在曲春雨的體育路上，她将隊友視為貼心的家人。
「我和隊友在一起的時間遠遠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時間更長，我覺得我們就是家人。」集體的交流與關愛讓曲春雨感到暖心，相似的生活作息，每天在一起訓練，幫助彼此渡過每一個難熬的時刻……這些都讓曲春雨得以體會到作為集體一部分的美好。
跟這些家人般的隊友在一起，即便是拿到第二名，她也視若珍寶。讓曲春雨印象最深的比賽不是那些冠軍賽，而是2019-2020賽季短道速滑世界杯德累斯頓站女子3000米決賽——那場比賽上，她們雖然中途被荷蘭隊碰倒，但最終力挽狂瀾拿到了亞軍。曲春雨說：「這是團隊的成功，我們互相鼓勵，沒有放棄。」
長時間的艱苦訓練和沒有家人陪伴的跨國參賽，也因隊友的陪伴而不再可怕。她和隊友互相支撐，度過了太多想家的日夜。
她屢次提及範可新的名字。首次參加國家隊集訓時，年幼的曲春雨覺得範可新比自己厲害很多。如今，兩人已經成為親密如家人的好隊友、好朋友。在曲春雨看來，雖然自己現在已經是一些小隊員的大姐姐，但「範姐」依舊是會督促她、幫助她的那個「前輩」。
北京冬奧會，曲春雨與範可新等人一同站上領獎台
而父母則她無私的隊友。曲春雨的父母不會滑冰，但義無反顧地支援她滑冰。從小時候的北安體校到成年以後的國家隊，曲春雨的父母一直是她堅強的後盾。
冬奧奪冠當夜，曲春雨十二點多給父母打電話報喜，得知另一頭的父母剛準備吃飯：「你比賽，我們緊張，這一天也沒怎麼吃飯。」父母的牽挂再次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回顧這一路，曲春雨十分感恩遇到的每一個人。省隊教練徐英男、國家隊教練李琰、隊伍運動康複師、朋友等，都被她視作是成就自己冬奧金牌的一分子。
如果成功有底色，對于曲春雨來說，這個底色永遠是「他人的愛與付出」。
在曲春雨的眼中，人生路上雖然總是有很多其他風景，但是短道速滑永遠是最重要的那一個。這條路上，哪怕成功的愉悅很少，失利的苦楚很多，她也願意繼續付出，追求更好的自己。在社交媒體冉冉升起的新時代，這個極具親和力的女孩還在日常展示着冰雪運動的十足魅力，帶動更多人參與到冰雪運動中來。
「短道速滑陪伴我的時間，甚至比我待在父母身邊的時間還要長。我無法用三言兩眼表達我對這項運動的愛，但我會一直愛它。」
這個來自「冰雪之鄉」黑龍江的姑娘，對冰雪愛得深沉。一度被「低估」的她，用熱愛、努力和堅持，诠釋了一個逐夢奧運冠軍的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