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最痛的哀思
今年的清明，由于疫情防控，我不能前往老家的靈堂去看看老父親了。我不能貼近他瘦弱的身子，聆聽老人家的教誨；我不能走近一個始終微笑着、慈祥着的老人面前，為他點上一根香煙；我不能跪在一個充滿着善良和大愛的老人家身旁，為他斟上一杯老酒……我的老父親啊，我将用什麼方式來表達此時此刻内心的思念與痛楚呢？
父親就在老家那一片靜靜的山崗上，孤獨地守護着幾米見方的領地。陪伴他的，是每天的日出日落、風雨寒暑，還有墳茔前一株日漸見長的小松樹。
紙灰化為白蝴蝶，血淚染成紅杜鵑。每年的清明節，我都會來看他，給他帶上鮮花、果蔬、菜肴、香茗和美酒。跟他說說話，為他講講家鄉的變化和我們生活上、工作上的事，幫他除去墳茔周圍那些雜亂無章的野草，把整個墳茔打掃得幹淨整潔。
父親離開八年了，這風風雨雨的八年時間，我沒辦法知道你到底走了多遠？也沒辦法知道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做什麼？每一個被淚水浸濕的夢裡，總是看到你以相同的一個姿勢，站在老家土屋的陽台上，來回走動、談笑風生。
八年之前的那個上午，在泉州市一家醫院診室的門口，你一聲極其痛苦的哀叫，懾走了我的魂魄。當我回過神來的那一刻，你卻已經走了，帶着多年來的那一身傷痛，遠遠地走了。你臨走之前的那一個眼神，如同一把尖刀，從此深深地紮在我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誰都不願接受這種現實，但是，誰也無法改變這種現實。歲月是一條殘忍的鞭子，不時抽打着我們的軀體與靈魂。歲月不懂憂傷，憂傷的是我們遍體鱗傷的身軀和淚雨潺潺的臉頰。
我幾乎失去方寸，腦袋一片空白。此時的世界對我而言是多麼的無情和恐怖，哽咽的聲音凝固成一團亂麻，嚴嚴實實地堵住了我的喉嚨甚至是整個嘴巴，眼淚所能表達的是内心無法表達的憂傷，而我的憂傷在這殘酷的現實面前，柔弱得像一隻無助的螞蟻，在酷日的煎熬下無所适從、驚慌失措，隻能乖乖的任憑時間的手兒來揉撚！
失去父愛的孩子，如同大海中一艘迷失航向的小船，随風飄搖，任由波濤洶湧無情地肆虐，無問西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港灣究竟在哪裡。
我知道，從此再也聽不到父親的隻言片語，再也沒有機會為父親泡上一杯茶、斟上一壺酒、點燃一根香煙了。在我成長的日子裡，父親是一面旗幟、一個方向、一個可以向他報喜也可以向他訴苦的唯一對象。從此以後，我将看不到旗幟，我将失去方向，我的所有喜怒哀樂，将向誰訴說？
父親的前半生是在苦水中浸泡着的，他經曆過苦難的童年，經曆過中國曆史上最令人不堪回首的三年自然災害，經曆過令人不寒而栗的坎坷歲月。但是，倔強的父親不但在痛苦煎熬中活了下來，并且以他的堅強養活了自己的一大群孩子。令人敬佩的是，在那種饑腸辘辘的年代，他竟然傾其所能，盡最大可能培養孩子上學，這簡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壯舉。
後來，我們慢慢長大，并且都有一份屬于自己的工作，并且都已成家立業。到了這時候，才發現父親的臉上漸漸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而，一生勤勞的父親卻不淡定了，他不容勸說、義無反顧地投身到鄉村的公益事業之中，他說要憑自己的微薄之力，為改變家鄉的面貌做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貢獻。
他比以前更忙了，沒日沒夜地奔波在家鄉公益事業的坎坷路途上，籌措資金、動員鄉鄰、謀求發展。功夫不負有心人，誠心總能感動天。在他的努力之下，家鄉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條羊腸小道的一座石橋建起來了；家鄉史上第一座國小終于有了校舍了。不久，家鄉終于通電了，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煤油燈火從此成了曆史。等等這些，讓一個被“譽為”鳥不下蛋的偏僻貧困小山村，終于慢慢地可以和“外面的世界”接軌了。
家鄉一步一步走向富裕，我們也一天比一天堅強，但是，父親的身體卻慢慢垮掉了。由于早期的營養不良和饑餓過度，更由于後來的奔波勞累、心力憔悴，他終于倒下了，倒在醫院的病床上，十分無奈也十分無助。一向不屈于命運的他，卻鬥不過病魔的摧殘。他一心想把家鄉建設得更加完美，可老天還是無情地終止了他的行動。
父親走了，走得有些不甘，走得有些匆促。但是我想，父親應該走得十分坦然、十分欣慰。因為，他的一生坦坦蕩蕩，他對家鄉的貢獻讓人銘刻在心，他為後輩樹立的典範，終将成為一座偉大的豐碑，高聳在人們的心上。
這個清明節，這場該死的疫情，殘忍地剝奪了我每年一次親近父親的機會，殘忍地扼殺了我日思夜想的願望。九泉之下的老父親，我該用什麼辦法來撫平内心這一道深深的傷口啊？！
——南天一劍2022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