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三十而立,而我卻在寫詩”

歡迎你,進入我們的“麥田信箱”。如你有興趣,可以點選#麥田信箱 話題,檢視我們的往期回信。

值班回信:甘甜

本文校對:劉軍

來 信

麥田你好!今年一月我正式步入三十歲。來信的此刻,我已經在三十歲的人世間體驗了三個多月。實話說,體驗感不太好。因為我也不能免俗,患上了“三十歲的焦慮”:工作不算稱心,情路漂泊不定,志趣瀕臨滅絕。“三座大山”。

我也不能免俗。因為,我是一個“詩人”(自稱為詩人,未免有自誇之嫌,是以我還是加個引号吧)。

我寫了十六年的詩,不為誰而作,不為名利而作,也不精求于技藝,這些不曾外道于人的文字,陪伴我度過了内向的青春期、迷惘的大學生涯和庸碌的工作狀态。常一度自我懷疑,也曾為人所不齒:

“有這閑工夫,不如奮力拼搏,少說現在在機關也是個老資曆或骨幹了”。

寫詩是純粹的,詩能對抗時間。但我此刻渺小、微小、瘦小、弱小。跟我同齡的朋輩,有的在公務員崗位上穩紮穩打,有的在職場已然殺出了血路,而我依然是一個羞于自稱“詩人”的人。

我寫了十六年,将完整的青春獻祭給了詩。我建立了自己的“孤獨國”,我是王,也是臣民,自給自足,固步自封,也夜郎自大。

詩,書寫永恒并抵達永恒。但我此刻渺小、微小、瘦小、弱小。這個人間太局促,我就三十了;這個人間太強大,而我才三十!

我三十了。我對未來的念想,召之即來,但又轉瞬即逝。

不知道麥田是否也鐘愛詩,是否能了解我以上的亂緒。望回信。

哦對了,我是個理工男。

禺青

回 信

禺青:

你好。

寫詩挺好的,但生活不會總是像詩。

正如你面對的“三十歲焦慮”,很不詩意,卻是真實生活的一部分。

“三十而立”,是一種流行的社會觀念。但它真的對嗎?

我們知道,這個詞出自《論語》,孔子說,“三十而立……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七十歲之後呢?

兩千多年後的今天,人類的平均壽命延長了許多,人們的生命節奏也已經很不同了。為什麼不能是“三十五而立”,或者“四十而立”呢?更何況,每個人的生活際遇都不同,用同一個标準來要求,未必合理。

是的,道理雖然如此,但當周圍的人都用這個标準衡量你的時候,你還是不可避免地會感受到來自它的壓力。

被外界的聲音所影響,這再正常不過了。關鍵在于,你所焦慮的,哪些是外界聲音的回響,哪些是你心底真正的渴望。要小心地區分、辨認這兩者。

你的表述很委婉,甚至都沒有一個類似的提問——要不要放棄寫詩,去追求世俗的成功?

這會讓我覺得,你已經有了答案。隻是你身邊都是同一種聲音,你希望得到來自同類的支援,告訴你,寫詩才是對的。

因為不了解你的具體處境,貿然給出一個明确的建議,是不妥當的。

但是,我還是想說,是的,寫詩是對的。

因為一個熱愛文學藝術的人,是很難投向徹底世俗的生活,從此隻關心賺更多錢、獲得更多成就的。

尤其是,你提到在成長過程中,詩之于你的意義。它一定遠不隻是一個避難所,一個更美好的所在,而是一種救贖。

而且呢,賺錢這件事也很難。哪怕放棄了理想、放棄了精神生活,也未必能賺到很多錢。要想獲得世俗的成功,首先要有的是對成功的認同與強烈渴望。而你可能并不真的認同這種成功的價值。畢竟,詩的世界,是多麼純粹、美好啊。

又或者,你從沒想過放棄寫詩,想問的其實是:“一個詩人,能否去追求世俗的成功?這是對自己的背叛嗎?”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社會學概念,叫做“角色沖突”。人們生活在社會之中,要扮演多個不同的角色。正如你是一個詩人,同時也是一個公司的員工。當這兩個角色在用不同的聲音說話時,你會想,究竟該聽哪一個的?你會懷疑,哪個才是真的我?如果你把自我當成一幅拼圖,你會發現,每一小塊自我都是你的組成部分,讓你更完整的那個部分。你既可以是一個詩人,也可以是一個想要事業有成的人。

接納自身的複雜性,然後去認識世界的豐富性。

詩是好的,沉溺于詩化的世界則是危險的。因為,這會無限窄化你的生活。

你強調詩是純粹的,并且為“不能免俗”而羞愧。如果覺得,詩以内的世界是美好的,詩以外的世界是庸俗的,這未免太武斷。世俗也沒有那麼不堪。

世俗有着許多面孔。你根本不必成為一個馬基雅維利主義者,才能改變“渺小、微小、瘦小、弱小”的現狀。關心一日三餐,關心體重與健康、關心工資收入、關心你與身邊人的相處,這些一點問題都沒有。

無論如何,首先第一步,你應該嘗試走出自己封閉的世界,去體會真實。

生活不必總是像詩。比起詩意,我們更加應該擁抱的,是真實。

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