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作為主體的網際網路企業，其擴張或收縮并不完全是其主觀意志說了算，而是會受到"看不見的手"即資本市場調整的影響，“現在網際網路企業的人員收縮，其實反映了它目前在資本市場上的表現。”從長遠來看，網際網路行業是健康發展的，在産業網際網路等領域，很多網際網路大廠确實也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文/觀察者網周毅，編輯周遠方】
4日8日，有關騰訊裁員的消息沖上熱搜。網友在職場社交平台上爆料顯示，裁員事關騰訊雲與智慧産業事業群（CSIG）和平台及内容業務事業群（PCG）等條線上的員工。8日上午，觀察者網從騰訊内部人士處獲悉，在今年3月的業績溝通會上，騰訊對于“招聘計劃緊縮，部分事業群開啟裁員”等消息就已經做出了解釋。
騰訊公司總裁劉熾平表示，“目前，網際網路行業正在遭遇結構性的挑戰和改變，騰訊作為其中參與者也會主動進行調整。過去，行業是競争驅動型，投入較大；現在，相比短期收益大家更關注長線業務發展，更健康地投入，尤其是對營銷成本、營運成本和人力成本的優化。我們也對虧損業務進行了成本優化動作，以便保持更加健康的增長。”
事實上，近期因裁員問題引發熱議的不止騰訊一家，“京東裁員”等話題也屢見報端。複旦大學中國研究院副研究員劉典對觀察者網表示，網際網路賽道的邏輯正在改變。
劉典指出，過去，不少大平台通過“燒錢”謀求占據市場支配性地位，追求規模效應後的超額利潤。随着經濟大環境的周期變化和各國不約而同的“反壟斷”重拳，資本發現，即使去年“逆勢擴張”的頭部大廠也難以實作壟斷局面，于是紛紛撤出賽道，導緻一衆在美上市的相關中概股市值一路下滑。這是許多大廠在去加速擴張而在今年裁員收縮背後的邏輯。
從長遠來看，這有利于網際網路行業的健康發展。過去在資本的牽引下，全社會包括人才在内的要素均向消費網際網路配置，形成了一定的泡沫，如今在均值回歸之下，同樣需要大量人才的産業網際網路、衛星網際網路、人工智能應用等領域将吸引更多資源配置。
社交平台截圖
大潮中的一朵浪花：騰訊裁員沖上熱搜
近日，在職場社交平台“脈脈”出現文章爆料，騰訊雲與智慧産業事業群（CSIG）和平台及内容業務事業群（PCG）等條線涉及裁員。
貼文随後引發熱烈讨論，有不少網友在評論區表示消息“符合事實”，“感同身受”。
資料顯示，騰訊雲與智慧産業事業群覆寫消費者到企業等不同場景，涵蓋雲計算、安全、大資料、AI、物聯網、音視訊等技術，其主要業務包括騰訊雲、騰訊安全、騰訊智慧零售等；而平台與内容事業群則是騰訊業務形态最豐富的事業群，騰訊新聞和QQ看點等業務均歸屬其中。
騰訊校招網站截圖
這隻是近期網際網路大廠裁員潮中的一朵浪花。
3月23日，騰訊釋出了2021年第四季度及全年财報。在随後召開的業績溝通會上，騰訊管理層對于“招聘計劃緊縮，部分事業群開啟裁員”的消息進行了回應。
騰訊公司總裁劉熾平坦陳，“目前，網際網路行業正在遭遇結構性的挑戰和改變，騰訊作為其中參與者也會主動進行調整。過去，行業是競争驅動型，投入較大；現在，相比短期收益大家更關注長線業務發展，更健康地投入，尤其是對營銷成本、營運成本和人力成本的優化。我們也對虧損業務進行了成本優化動作，以便保持更加健康的增長。”
值得注意的是，騰訊并不是網際網路賽道中近期唯一傳出裁員消息的企業。
據觀察者網此前報道，3月21日，網傳京喜旗下京喜拼拼将全部裁員。京東内部人士向觀察者網透露，京喜此次确實會裁撤一些區域，但并不是涉及到的區域人員都會被優化，有一些人員會轉移到保留區域。優化比例為10-15％，主要集中在京喜拼拼業務。
企業經營政策的轉變，背後是市場環境、商業邏輯、行業生态、資本流向、資金現狀、業務布局等因素的合力作用。大廠裁員并非直接意味着中國企業熄火、用工環境惡化。相反，高薪崗位存量的變動，可能意味着行業生态和用工市場正在轉型。
網際網路大廠整體用工數量不變背後：2020年急擴，2022年急收
“首先，裁員與資本周期密切相關”，劉典指出，過去二十多年中，網際網路是經濟增長的核心邏輯之一。但是網際網路的崛起過程早已經過多輪資本周期，主要有2000年的網際網路經濟泡沫破裂、2008年的次貸危機，次貸危機以後有一個大約10年的漫長牛市，到2020年又出現疫情引發的暴跌，然後伴随着疫情後更大量的過剩資本湧入頭部網際網路企業，它又連續漲了将近20個月。漲多了就會跌，這是資本市場的規律。
從2020年到現在，很多網際網路企業在人員數量方面看不出什麼變化，但其實我們看到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很多企業有一個加速的人員擴張，但從去年年底到今年第一季度，又是一個加速收縮的狀态，“好像是一個彈簧一樣，之前是往開拉，然後現在彈了回去。”
2021年Q3騰訊有107348名員工，較去年同期增長約38.35% 财報截圖
“網信中國”4月8日消息顯示，網際網路企業近半年來用勞工數保持平穩。經統計，2021年7月到2022年3月中旬，騰訊、阿裡巴巴、位元組跳動、美團、拼多多、快手、百度、京東、網易、微網誌、哔哩哔哩、螞蟻集團等12家企業總離職人數21.68萬人，總招聘人數29.59萬人，淨增用工7.91萬人，其中11家企業招聘人數多于離職人數。
劉典表示，“從目前公布的一些資料來說，大廠整體用工數量并沒有一個大幅度的調整。但從用工結構上來看，他們内部還是有比較大的調整的：有的業務線被裁掉了，有的則是整體性的大換血。”
劉典認為，作為主體的網際網路企業，其實并不完全具備獨立的意志去擴張或收縮，它會受到"看不見的市場"即資本市場調整的影響。“現在網際網路企業的人員收縮，其實反映了它目前在資本市場上的表現。資本市場的表現回報到具體的業務端，就會在人力成本上産生很多要求。”
今年以來，有關“網際網路企業裁員”的消息不時湧現 社交媒體傳聞彙總
反壟斷：網際網路平台投資邏輯改變了
如果說2020年下半年的急擴伴随着全球央行因為疫情的“大放水”，那麼今天的急收又是因為什麼呢？反壟斷，可能是一個必須考慮的因素。
從2021年7月起，中國通過一系列動作加強反壟斷工作：
2021年7月，2021年反壟斷骨幹人才教育訓練班開班，時任市場監管總局副局長甘霖和中國政法大學校長馬懷德出席開班儀式。甘霖強調，這次教育訓練是總局成立以來首次舉辦規格高、周期長、覆寫廣、針對性強的反壟斷集中教育訓練。同年11月，甘霖出任新成立的國家反壟斷局局長。
在2021年8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法治政府建設實施綱要（2021-2025年）》，指出要加強和改進反壟斷與反不正當競争執法。同月召開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二十一次會議更是明确強調：強化反壟斷、深入推進公平競争政策實施，是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内在要求。
2021年10月，反壟斷法時隔13年迎來首次修改；2021年11月，國家反壟斷局挂牌亮相……資本大行其道的“燒錢-圈地-壟斷-牟利”模式，在2021年下半年迎來了拐點。即使作為消費者，普通人也不難看見：中國網際網路行業的競争生态，變了。
2021年10月8日，國家市場監管總局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第四十七條、第四十九條規定，依法作出行政處罰決定，責令美團停止違法行為，全額退還獨家合作保證金12.89億元，并處以其2020年中國境内銷售額1147.48億元3%的罰款，計34.42億元。
在劉典看來，這導緻資本投資網際網路行業的基本邏輯被改變了。
90年代以來，網際網路大平台的投資邏輯主要是“燒錢”得到大量使用者、掌控網絡流量、形成規模效應，隻要具備這幾個要素，資本市場就會給出高估值。
2020年的新冠疫情給資本帶來錯覺。在疫情中，其他經濟形态都受到很大沖擊，網際網路特别是數字經濟反而加速發展，在資本市場上，不論是中概股，還是美國科技巨頭，都充分享受了“馬太效應”。
亞馬遜股價從2020年至今，上漲了約68%谷歌财經截圖
在資本力量的牽引下，過去網際網路企業要素資源高度集中，成為資本、人才、技術高地。以人才方面舉例，網際網路行業産生了大量高薪崗位，也提供了大量外賣員、網約車司機這樣的高成本效益崗位。
“其實這兩年中國也好，歐洲、美國也罷，實際上都加大了網際網路治理的力度”，劉典指出，這背後的問題意識在于，網際網路平台雖然也在創造價值，但是否是對社會全要素生産率帶來很大的效率提升？提升幅度是否比對資本市場給出的天價估值？
在這樣的疑問下，網際網路大廠繼續燒錢尋求壟斷的投資邏輯被改變了，與之相伴的，還有美聯儲再次開啟緊縮周期帶來的資金面壓力，再疊加美國政府出台繼續打壓中概股的政策，多方共同作用下，消費網際網路賽道迅速進入寒冬。
均值回歸，對網際網路長遠健康發展有利
“過去消費網際網路領域在資本加持下産生了很多高薪崗位，泡沫破滅後，發生了一個均值回歸”，劉典認為，“從長遠來看，這是有利于網際網路健康發展的”。
當下，“中國制造2025”進入沖刺階段，産業網際網路基礎設施正在加快建設，這些都是需要資源要素密集配置的領域，需要大量IT、AI跨界人才和高技術勞工。
2022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小康集團董事長張興海表示，近年來，外賣、電商、網絡直播等吸引大量的年輕人就業，甚至快遞外賣行業“内卷”到有研究所學生去競争。
張興海建議，政府、社會、企業等各方面應共同努力，鼓勵支援年輕人争當産業勞工，緩解制造業招工難、用工難問題。引發熱議。
社交媒體截圖
在這樣的背景下，原先集中在消費網際網路頭部企業的相關人才資源可能流向新的方向，近年來頻繁見諸媒體的“996”、35歲就下崗等問題，就是這個重新流動和再平衡過程的外在表現。
“目前來說，網際網路行業的結構性調整，确實會對很多産業和業态形成一個很大的沖擊”，但他同時指出，很多網際網路大廠在産業網際網路領域早有布局，很可能抓住新的機遇，會做出不小的貢獻。
今年2月，全國“東數西算”工程正式全面啟動，成為大陸繼“南水北調”、“西電東送”、“西氣東輸”之後又一項重要戰略工程，騰訊、阿裡和位元組跳動等網際網路巨頭積極響應。
圖源國家發改委
仍以騰訊為例，在遊戲和社交業務之外，它也正在很多領域為産業賦能，例如：TCL華星光電利用騰訊優圖AI圖像檢測技術，導入國内面闆業缺陷判别的首例人工智能項目——ADC項目。
制造國産大飛機的中國商飛利用騰訊AI輔助檢測系統，使整個檢測過程從4小時縮減到5分鐘，效率提升98%，成本降低92%。AI還可檢測出一些人眼從超音波圖像中無法發現的細微缺陷，使得整體缺陷檢出比例提升到99%。
國産大飛機C919 圖源中國商飛
在消費網際網路均值回歸，産業網際網路加速發展的過程中，資本也必需自我調整，過去消費網際網路“燒錢”換取壟斷的邏輯走不通以後，産業網際網路實際上需要資本長期沉澱到産業中，還幻想像以前一樣賺快錢是脫離實際的。
“但對于資本來說，不太可能自我調整，隻能由現實來告訴它”，劉典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