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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訪孫海洋:14年後重新認識兒子

作者:東方今報

大象新聞·東方今報記者 趙丹/文 受訪者供圖

清明節,孫海洋帶孫卓去遊玩,他驚訝地發現,兒子敢嘗試從未接觸過的蹦極、過山車、摩托艇;孫海洋給孫卓報了個健身房“修理”駝背,他再次驚訝,從不叫累的兒子身上暗藏着一股韌勁兒。

重訪孫海洋:14年後重新認識兒子

(圖說:孫海洋和孫卓遊玩)

這個4歲被拐、14年後才找到的孩子身上還有哪些令自己驚喜的特質?隔着被搶走的14年,孫海洋一點點重新認識自己的兒子,細緻到性格、愛好、飲食等方面,包括未來的志向。而孫卓回歸原生家庭近半年以來,也在深圳學着如何融入和适應新環境。

孫海洋想,如果不是因為人販子,父子倆根本不需要這樣。

孫卓回家近半年以後

父子倆14年後重新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小半年的時間,孫海洋對兒子有了深入的了解。

他觀察到,不同于小兒子孫輝總是“爸爸”長“爸爸”短,孫卓喊自己是一個字。他至今記得第一次聽到孫卓喊自己一聲“爸”時的激動心情,“覺得真的回到我身邊來了,真的找到他了。”

認親以後,孫海洋帶孫卓回湖北老家認親,此後也不斷有親戚來深圳探望。十多年未見,親情的火焰重新在心底燃起,親戚一進門就會抓住孫卓的手詢問個不停,孫海洋發現兒子往往會因為聽不懂口音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此後索性婉拒親戚再登門探訪。“我和親戚說先不要過多打擾,讓他慢慢适應。”

橫在父子倆之間的阻礙也有交流上的困難。

孫海洋在深圳生活多年,說話略帶廣東口音,速度一快,孫卓就聽不懂。而孫卓被拐賣到山東生活了十多年,有時說的話,讓孫海洋聽了也一臉茫然。不知是不是出于這個原因,孫卓平時在家裡不太愛說話。

孫海洋不着急。他懂得一個4歲被拐的孩子,長到18歲時突然被告知親生父母另有他人的心境,離奇的身世,又從山東搬到深圳生活,面對新的城市、家庭環境,接觸新的同學、親戚……身心都需要時間去适應。

随着相處的加深,孫卓也帶給孫海洋很多驚喜。剛剛過去的清明節,父子倆去遊玩,他驚訝地發現,平時略顯沉默寡言的兒子,居然敢嘗試從未接觸過的蹦極、過山車、摩托艇。“哇,他好大膽,而且學得很快。”孫海洋提高嗓門笑道。

發現孫卓有些駝背,孫海洋找到附近一家健身房,跟教練說孩子的背有些駝,交給你們“修理”一下。從那以後,不管訓練有多辛苦,孫卓都會雷打不動去健身房打卡,嘴上從不叫累。孫海洋很欣慰兒子身上暗藏着一股韌勁兒。不過有時他心裡也犯嘀咕,這孩子是真喜歡健身,還是強迫自己聽話呢?

令孫海洋最欣慰的是,孫卓來到深圳以後,和姐姐孫悅、弟弟孫輝相處融洽。一家五口人齊齊整整生活,家裡每天熱熱鬧鬧。孫輝小孫卓好幾歲,偶爾會和爸爸媽媽姐姐鬧脾氣,唯獨對哥哥孫卓顯得謙讓大度。這讓孫海洋都感到驚訝。

而姐姐孫悅已經找到了工作,是大姑娘了,對兩個弟弟照顧有加自不必說。孫輝和孫卓尚在求學的年齡,兄弟倆在家裡一起學習、玩耍。如今孫海洋也不用四處尋找孫卓,安下心守護這個家,偶爾下廚給孩子們做頓拿手的水煮肉片、蛋炒飯,飯後三個孩子輪流洗碗、做家務,再聊聊家常,這種溫暖的家庭氛圍令孫海洋提起來就忍不住笑意——破碎的家終于圓滿了。

終于找到回家的路

孫卓被拐走時僅四歲。在孫海洋的記憶裡,兒子單眼皮,愛笑,調皮,喜歡騎着小童車轉來轉去;14年後,回歸家庭的孫卓已經是個大男孩,比媽媽高出一個頭。懂事的他還給多年未見的親生父母帶了土特産。

在警方組織的認親儀式上,孫海洋推開門,奔過去一把緊緊摟住兒子,不顧鏡頭嚎啕大哭。妻子彭四英攬住兒子的後背也是淚流不止。

重訪孫海洋:14年後重新認識兒子

(孫卓和媽媽在認親儀式上)

孫海洋對兒子是有愧疚的——孫卓小時候一直跟着爺爺奶奶在老家生活,後來到深圳跟着爸爸媽媽,沒多久就被拐走。孫海洋曾經仔細算過,他和兒子相處的時光一共不足百天。

去年12月,孫卓在警方的努力下得以與孫海洋重逢。所有人都在關注一個問題,孫卓以後跟誰生活?其實,孫海洋一開始也心裡沒底。

認親以後,他送兒子回山東聊城陽谷縣的學校,在車上試探性地問:“告訴爸爸,深圳還是陽谷,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孫卓緩了一下:“我想去深圳,那裡有學校讀書嗎?”孫海洋聽了很激動,立即表示回深圳第一件大事就去幫兒子找學校。

重訪孫海洋:14年後重新認識兒子

(孫海洋和電影《親愛的》劇組合影)

關于是否回歸原生家庭的話題,父子倆選擇了面對。孫海洋很快公布,兒子将跟着自己去深圳。演員張譯特意送上祝福,“孫海洋兄是我的角色韓德忠的原型人物,想起初見面那天,他的痛苦令我完全不知道能說些什麼。《親愛的》為我們收獲了觀衆,帶來了榮譽,也讓我一直牽挂着他的兒子。今天,終于!哭着看完直播,五味雜陳,最想說的一句話:祝賀孫海洋一家終獲團圓!”孫海洋跟了條評論,“謝謝《親愛的》照亮了所有被拐孩子的回家路。”

重訪孫海洋:14年後重新認識兒子

他太高興了,回到深圳的第一件事就是訂了酒席,宴請多年來關注和幫助自己尋親的親友等。“我是個19歲就開始賣包子的人,手藝沒的說。”孫海洋宴請當天早上,特意做了幾百個包子,給大家嘗嘗。

找了多年的兒子終于回歸家庭了,最開始一段時間,孫海洋感覺跟做夢似的不敢相信。有天早晨,他起床看到一摞摞尋人啟事,以及印制尋子資訊的名片,把自己吓了一跳,不願回憶過往,不想再看到這些東西,唯願天下無拐。

在家裡,幾乎成了一種默契,父子倆很少提及丢失的14年。對于被拐前後彼此的生活等比較敏感的話題,孫卓不提,孫海洋也閉口不言。他現在卯足了勁,心裡就一個念頭,努力給孩子們創造好一些的生活條件。

重訪孫海洋:14年後重新認識兒子

(網友購買孫海洋家的粘豆包)

孫海洋家的粘豆包

兒子找回來了,未來有什麼努力的方向,孫海洋有兩個想法,一是繼續緻力于打拐,另外把賣包子的老本行幹好。

孫海洋相信“勤快就能成事”。他老家湖北,家裡兄弟姊妹四個,他讀完國小辍學,十幾歲到縣城一家餐館打工。後來,孫海洋從縣城去武漢打工,跟着人家學賣包子,成家以後和妻子到深圳繼續尋找機遇。

深圳白石洲下白石四坊 28 号,是孫海洋生活的起點。 他租下鋪子賣包子,也做過其他生意。如今他繼續在深圳打拼,打理兩個包子鋪。去年起,孫海洋開始琢磨線上銷售。他利用網際網路,把包子賣到全國,随同包子走遍全國的還有尋人啟事。

“粘豆包好吃,随手把箱子裡的尋人啟事發出來,多一個人看到就多一份希望。”“買了孫海洋家的粘豆包,挺好吃的,裡面還有一張尋人啟事,和菜鳥驿站的老闆商量了下,把失蹤兒童的尋人啟事貼到了驿站最顯眼的地方。”在網上,不斷有網友曬單。

眼下,除了每天忙着生意,琢磨如何把包子賣到全國各地,忙着三個孩子的事情,忙着各種生活瑣碎,孫海洋還會拿出很多時間,幫助那些尋子家長。

重訪孫海洋:14年後重新認識兒子

(孫海洋和郭剛堂、杜小華等尋子家長在一起 )

找到孫卓以後,孫海洋是熱點人物,身邊總是圍繞很多媒體。他會叫上還沒有找到孩子的家長,一個勁兒地往鏡頭面前推他們,讓多報道其他家長的尋親故事;前些日子,他無意中看到有個尋子家長上傳視訊,在雨裡舉着失蹤孩子的照片尋求幫助,他瞬間覺得内心難以抑制,立即發過去私信表示要幫忙義務印制尋人啟事;有尋親家長打來電話,無論再忙,他都會耐心聽下去。

最新的一條朋友圈,孫海洋上傳了16個失蹤兒童的資訊,呼籲幫忙轉發、關注:“人的一生,都沒幾個最好的十年。很多人和事,我還是會放不下,還是會堅持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希望每一個家庭都能找到孩子,停下來去做真正該去做的事……”

孫卓找到了,為何還在堅持這件事?孫海洋的回答言簡意赅,“那些一起尋找孩子的家長,我放心不下。”

重訪孫海洋:14年後重新認識兒子

(孫海洋一家五口最新合影照)

重拍一張全家福

今年春節,孫海洋特意帶孫卓回湖北老家,吃飯時特意拍了張全家福。“以前我很害怕過年,但今年卻格外期待,這張全家福對我們全家意義非凡,希望未來更多的家庭能實作團圓!”

其實,孫海洋還想再拍一張一家五口人的全家福。

2007年,孫海洋到深圳讨生活,一家四口在某個地标廣場拍了張全家福。照片上,他攬着大女兒孫悅、二兒子孫卓,背着妻子彭四英,四個人笑得無比燦爛。尤其是小孫卓,眼睛眯成一條線。

2007年10月1日,孫海洋在深圳租下鋪子賣包子,3日開業,那段時間夫妻倆特别忙碌。10月9日,孫海洋記得很清楚,孫卓放學後,幼稚園老師把孩子給送到包子鋪。當時,彭四英在店裡忙活,孫海洋把孫卓領到家,照顧兒子吃飯、做作業。因為好幾天沒怎麼睡覺,孫海洋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他聽到孫卓說要出去玩,回了句“你不要出去了,天黑了”,想着包子鋪就在旁邊,然後睡着了。

晚上七八點,妻子彭四英跑過來把他搖醒,稱兒子孫卓不見了。孫卓就這樣失蹤了。

後來,每當看到或想到一家四口人的合影照,孫海洋就覺得内心非常痛苦。“因為我帶着孩子過來的,希望孩子在深圳能得到好的教育,能快樂成長,沒想到卻把他弄丢了。後來每年回湖北老家,唯獨少了孫卓一個人……”

孫卓的丢失,讓孫海洋一家陷入痛苦,他和妻子一度互相指責傷害,一個說當時在看店,一個說困了瞌睡,吵得急赤白臉,彼此都曾想過一走了之,吵到激烈處甚至恨不得掂刀。但是,他們最終挺過來試着和解,在孫卓被拐多年後生下小兒子孫輝,“輝”諧音“回”,祈願孫卓歸來。

如今,孫卓找到了,而且變成了一家五口,是以孫海洋一直計劃着再去故地重遊,再拍一張全家福。

重訪孫海洋:14年後重新認識兒子

(孫卓回歸家庭後度過18歲生日)

孫卓回歸家庭的第一個生日剛好滿18歲,孫海洋一家當作大事情去慶祝,早早地準備了蛋糕、鮮花,說:“今天要把18年來的蛋糕一起吃掉。”

以後孫卓的每個生日,他都想這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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