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歲的河北邯鄲女子王麗（化名），如今一個人帶着3個孩子——在2019年6月20日那天，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夜之間，弟弟王學斌被丈夫砍殺身亡，丈夫曹衛傑锒铛入獄，父親也因為縱火入獄。
上遊新聞（報料郵箱：[email protected]）記者了解到，家住河北省邯鄲市武安市大同鎮的曹衛傑，婚後與父母在同村生活。2018年9月23日，王麗與公公曹民其因瑣事發生糾紛，引發王麗娘家人的不滿。王麗弟弟王學斌數次聯系曹民其要求解決此事。2019年6月20日晚，王學斌來到曹家，與姐夫曹衛傑起沖突時被砍殺。當晚，王麗父親王奎鎖看到兒子被殺後情緒失控，放火燒了曹家，因縱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4年。
經一審、發回重審，河北省邯鄲市中級人民法院兩次均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曹衛傑死刑。但曹民其夫妻認為，兒子不是故意殺人，隻是故意傷害。
得知女婿殺死了兒子，嶽父放火燒了曹家房子，被判刑4年。圖檔來源/家屬供圖
酒後一句“滾蛋”，引發公媳沖突
曹民其向記者介紹，2018年9月23日晚，他當天喝了點酒，回到家裡後，5歲孫子過來找妻子李英如說要解大便，他接着說了句“滾蛋”。“我就兇了一下孫子，那天晚上我喝了酒，孫子要拉屎，我就說讓孫子滾蛋，她（指兒媳王麗）就不行了，這就吵起來了。”接受采訪時，曹民其依然覺得，自己與媳婦王麗之間不存在多大沖突。
相關判決書中王麗的證言也稱，那天晚上公公曹民其罵了幾次孩子，之後她與其發生口角。
曹民其妻子李英如說，那天晚上，兒媳婦與她丈夫吵架，之後丈夫被帶到鄰居曹玉祥家。曹玉祥也在證言中表示，當晚聽到曹民其和王麗越吵越厲害，之後他把曹民其拉到自己家中，發現曹民其喝酒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後把他送回了家。但王麗再次出來，雙方又吵起來，他覺得當晚雙方沖突解決不了，便建議曹民其和李英如先去親戚家住。
王麗說，公公曹民其喝完酒就會罵她，“那天晚上是罵我，讓我走的，但是我想你讓我走算啥，我又不是跟你過，那天晚上就沒走，他們反而走了。之後，有人說我是把他們攆走的。”這事随後被王麗娘家人知道了，其中王麗的弟弟王學斌最為激動。他數次聯系曹民其，告知其要解決此事，雙方關系逐漸惡化。
李英如說，搬走後第三天她一人回了趟家，一會兒王麗的父母也來了。“她爸媽來我家，把我手機摔壞，用水杯把門前大壁鏡子砸碎。将棉被子扔在地上，用腳踩。”李英如強調，自己沒有和他們産生沖突。
曹民其在證言中也表示，這件事後，王學斌多次發短信威脅他，并去他們機關找他。
舅子找上門，姐夫動了刀
王麗自己都覺得，與公婆的沖突不是一件大事，但之後事态的發展，完全失去了控制。
2019年6月18日，公公兒媳吵架事件發生9個月後，曹民其和李英如搬回家中。6月20日下午2點，李英如回家後發現家中院門、屋内碗櫥、衣櫃鏡子被砸毀，之後她便報了警。李英如記得，從派出所回家後，她還特意給兒子曹衛傑打電話說了此事，并告訴兒子懷疑這是王學斌做的。
王麗的記憶中，6月20日早上，丈夫還和她約好下班後一起回娘家解決此事。“曹衛傑早上是高高興興去上班的。”王麗告訴上遊新聞記者，直至當晚她都沒等到丈夫回家（發生沖突後，王麗一家人已從公公家搬到自己的家）。她的證言顯示，丈夫曹衛傑平日下班後晚8點左右可以到家，但6月20日那天晚上9點多，也不見其回來，電話也一直無人接聽。直到第二天她回娘家，才得知弟弟王學斌出事了。
婆婆李英如記得，事發當晚，丈夫曹其民去上夜班不在家。晚上9點多，王學斌來到家找曹其民，王學斌推了她肩膀一下，她反問：“不就是爺爺說了孫子一句嗎？”王學斌則開始數落，說曹其民罵了他姐王麗，還不幫忙看孩子。李英如表示，當晚王學斌向她承認，家中毀壞的門和玻璃都是他砸的。
李英如說，在與王學斌沖突過程中，兒子曹衛傑打來電話，她告知王學斌在家中。不到10分鐘，曹衛傑回到家，與王學斌發生口角。王學斌兩隻手往前撲的時候，被曹衛傑用刀在脖子上砍了一刀。
王學斌被砍後沒有立即死亡，受傷後跑到門外；曹衛傑持菜刀跟着他到了村民王運良車庫門口。多位村民看到受傷的王學斌和拿着刀的曹衛傑。之後沒過多久，王學斌倒在車庫門口。這期間，村民們未看到曹衛傑再傷害王學斌。
發生這一切時，王麗還在給未回家的丈夫打着電話。
曹其民夫妻認為，兒子不是故意殺人。圖檔來源/家屬供圖
嶽父縱火燒房，被判刑四年
被村民通知兒子王學斌出事後，李書英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她到時，王學斌渾身是血，躺在車庫門口已沒了意識。有村民聽到，李書英哭着問是誰把她兒子打成這樣時，曹衛傑在旁邊應了一聲，“是我”。之後他便往西邊馬路走去，聽到現場有人說報警後，便停在原地。
事發當晚10點多，王學斌父親王奎鎖得知兒子被殺害後，放火點着了親家曹民其家的屋子，最終導緻曹家北屋、西屋被燒毀。因為縱火時已是深夜，武安市法院認為其縱火行為危害了不特定人的人身、健康及财産等公共安全，但考慮到王奎鎖是得知兒子被殺害後情緒失控引起，最終判處王奎鎖有期徒刑4年。
如今，曹民其家的房子還是燒毀後的樣子。王麗在接受采訪時也多次情緒崩潰，至今她依然無法了解丈夫當天的行為——早上高高興興去上班的丈夫，怎麼就在晚上殺了自己的弟弟。
據曹衛傑供述，當年6月20日下午6點半左右，他接到母親電話，得知家中被砸，懷疑這是王學斌做的。當晚7點左右，因為家中被砸，怕回村子被人指指點點，路上又想起前幾天女兒切西瓜時家中刀背也有刀刃，因擔心女兒受傷，于是買了一把新菜刀。走到村邊時，他又停在路邊坐了一個半小時。
按照曹衛傑的說法，他想給父母和妻子一個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但一直沒想到好方法，他準備先回家和妻子商量，路上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得知王學斌又來了，并在電話中聽到王學斌承認是他砸了家中物品，再聯想起這段時間王學斌給父親發的威脅短信，并去父親機關找人等情況，于是有了殺死王學斌的想法。
打完電話後幾分鐘，他就趕到家中，在雙方開始起沖突時，用刀砍向了王學斌的頸部。
兩次一審均判死刑，親屬否認故意殺人
傷人後，曹衛傑的供述與村民證言基本一緻。他追着王學斌來到了村戲台東面的水井邊，此時王學斌人還有意識，曹衛傑說看到王學斌渾身是血後腦袋一片空白，意識到事态嚴重，等他緩過勁來時已經有人報警，他就蹲在王學斌的面前。
2020年7月20日，河北省邯鄲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曹衛傑非法故意剝奪他人生命，緻一人死亡，其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之後曹家人提起上訴，案件經河北省進階人民法院裁定，認為曹衛傑故意殺人罪事實有的尚不清楚，撤銷了邯鄲市中級法院做出的刑事附帶民事判決，将該案件發回重審。2021年11月23日，邯鄲市中級人民法院再次因故意殺人罪判處曹衛傑死刑。
李英如不認為兒子是故意殺人。在她看來，丈夫和媳婦王麗發生沖突後，他們便搬了出去，這期間王學斌多次在言語和行動上威脅丈夫，這期間還做了很多激化沖突的惡劣行為，如去曹民其上班的煤礦宿舍找人，威脅曹民其說要将其推入煤礦井中等，這些事情對曹衛傑的心理造成巨大壓力。
李英如說，事發當晚，兒子曹衛傑并不想直接動刀子去傷害王學斌，在王學斌主動撲過去時，曹衛傑拿出刀劃了其脖子一下，“沒有去砍，目的不是要殺死他。”李英如說，事情發生時是晚上，王學斌受傷後還能快速跑開，曹衛傑認為自己下手并不重，才會跟在王學斌後面。當他見到王學斌時，王學斌讓他不要過來。他不但沒有再去傷害王學斌，還對王學斌說：“要不你拿刀也劃我一下。”李英如覺得，此時的兒子已經有了悔意，她認為兒子的行為不是預謀殺人、故意殺人，而是故意傷害。
李英如說，事發後，王學斌母親趕到現場，朝着曹衛傑頭上打了一拳，曹衛傑沒有反抗。現場有人撥打110、120電話，曹衛傑有足夠時間和條件逃跑，但選擇現場等待抓捕，且無拒捕行為，之後也如實供述了全部犯罪事實并指認購買菜刀的地點，她認為這是自動投案。
據悉，目前該案件已上訴至河北省高院，正在二審審理中。截止發稿前，曹家人尚未接到開庭通知。
上遊新聞記者 汪璟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