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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争|邁爾尼

戰争|邁爾尼

Art and Nature, 1934 by Vida Lahey (Australian, 1882–1968)

邁爾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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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9月,我在倫敦被炸傷,住進了醫院,我的軍旅生涯就此黯然結束。我對自己很失望,對這場戰争也很失望。

一天深夜,我想給一位朋友打電話。接線生把我的電話接到了一位婦女的電話線上,她當時也正準備跟别人通話。

“我是格羅斯文諾8829,”我聽見她對接線生說,“我要的是漢姆普斯特的号碼,你接錯了,那個倒黴蛋并不想跟我通話。”

“哦,我想是。”我忙插嘴。

她的聲音很柔和,也很清晰,我立刻喜歡上了它。我們互相緻歉後,挂上了話筒。可是兩分鐘後,我又撥通了她的号碼,也許是命中注定我們要通話,我們在電話中交談了20多分鐘。

“你幹嘛三更半夜找人說話呢”她問。

我跟她說了原因,然後反問“那你呢?”

她說她老母親睡不好覺,她常常深夜打電話與她聊聊天。之後我們又談了談彼此正在讀的幾本書,還有這場戰争。

最後我說:“我有好多年沒這樣暢快地跟人說話了。”

“是嗎?好了,就到這裡吧,晚安。祝你做個好夢。”她說。

第二天整整一天,我老在想昨晚的對話情形,想她的機智、大方、熱情和幽默感。當然還有那悅耳的口音,那麼富有魅力,像樂曲一樣老在我的腦海裡回旋。到了晚上,我簡直什麼也看不進。午夜時,格羅斯文諾8829老在我腦海裡閃現。我實在難以忍受,顫抖着撥了那個号碼。電話線彼端的鈴聲剛響,就馬上被人接起來。

“哈羅?”

“是我。”我說,“真對不起,打擾你了,我們繼續談昨晚的話題,行嗎?”

沒說行還是不行,她立即談起了巴爾紮克的小說《貝姨》。不到兩分鐘,我們就互相開起玩笑,好像是多年的至交。這次我們談了45分鐘。午夜時光和互相的不認識,打破了兩人初交時的拘謹。我們提議彼此介紹一下各自的身份,可是她婉言謝絕了。她說這會把事情全弄糟,不過她留下了我的電話号碼。我一再許諾為她保留,直到戰争結束。于是她說了一些她的情況,17歲時她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以後一直分居。她今年36歲,唯一的兒子在前不久的一次空襲中被炸死了,年僅18歲。他是她的一切。她常常跟他說話,好像他還活着。她形容他像朝霞一樣美,就跟她自己一樣,于是她給我留下了一幅美麗的肖像,我說她一定很美,她笑了,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們越來越互相依賴,什麼都談。我們在大部分話題上看法相似,包括對戰争的看法,我們開始讀同樣的書,以增加談話的情趣。每天夜晚,不管多晚,我們都要通一次話。如果哪天我因事出城,沒能通話,她就會埋怨說她那天晚上寂寞得輾轉難眠。

随着時間的推移,我愈來愈渴望見到她。我有時吓唬她說我要找輛計程車立刻奔到她跟前。可是她不允許。她說如果我們相見後發現彼此并不相愛,她會死掉的。整整12個月,我是在期待中度過的。我們的愛情雖然近在咫尺,卻繞過了狂暴的感情波瀾,正平穩地駛向永恒的彼岸。通話的魅力勝過了秋波和擁抱。

一天晚上,我剛從鄉間趕回倫敦,就連忙拿起話筒撥她的号碼。一陣嘶啞的尖叫聲代替了往日那清脆悅耳的銀鈴聲,我頓時感到一陣暈眩。這意味着那條電話線出了故障或者被拆除了。第二天仍舊是嘶啞的尖叫。我找到接線生,請求他們幫我查查格羅斯文諾8829的位址,起先他們不理睬我,因為我說不出她的名字。後來一位富有同情心的接線小姐答應幫我查查。

“當然可以。”她說,“你好像很焦急。是嗎?嗯,這個号碼所屬的那片區域前天夜裡挨了炸彈,号碼主人叫……”

“謝謝,”我說,“别說了,請你别說了。”

我放下了話筒。

戰争|邁爾尼

Walter Crane (1845-1915), Neptune’s Horses, oil ske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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