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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貧苦家庭的私生女,到藝術家心中的缪斯,蒙帕納斯的吉吉

作者:燊燊坔坔
從貧苦家庭的私生女,到藝術家心中的缪斯,蒙帕納斯的吉吉

蒙帕納斯的吉吉

是不是隻有大美人才能成為藝術家們的寵兒?

是不是隻有身材纖細能塞進0号衣服的女孩兒才配被稱為藝術家的缪斯?

吉吉的出現告訴我們,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便是從貧苦家庭走出來的私生女,也可以成為蒙帕納斯女王!

從塵土中走出

從貧苦家庭的私生女,到藝術家心中的缪斯,蒙帕納斯的吉吉

1901年10月2日,愛麗絲·埃内斯汀·普林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她出生在法國勃艮第-弗朗什-孔泰,母親是個排字工,外祖父則是一個養路工。沒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因為她是一個私生女。在她降生後不久,母親就去了巴黎打工,愛麗絲由她的外祖母撫養成人。

這個家很窮,外祖母撫養愛麗絲以及其他5個姨表兄妹,僅靠外祖父微薄的收入維持生計。身上穿的是打滿更新檔的衣裳,如果哪天黑面包能吃到飽,那一定是最幸福的日子。愛麗絲就在這種環境下跌跌撞撞地長大,她的外祖父母不是不愛她,隻是生存的巨大壓力如同達摩克裡斯之劍壓在頭頂,食不果腹的人們不配擁有過多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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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的吉吉

愛麗絲12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将她接到巴黎一起生活。小姑娘開心極了,巴黎,那可是法國頂頂繁華的地方,那裡大概有吃不完的面包和好看的衣裙吧?可當她真正來到巴黎之後才知道,底層的人走到哪裡都是底層,她們租住在逼仄的閣樓,穿的依然是破舊的衣衫,靠打零工度日。她做過面包店女傭,私人女傭,卻因為反抗店主的無禮斥責被剝奪了薪水攆出……回到家的愛麗絲卻沒有得到母親的任何安慰,母親拿起藤條狠狠地抽打她,然後用絕望的語氣說到:“你的鞋跟後面永遠站着泥巴,土包子,你現在是土包子,而且永遠都是個土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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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模特的吉吉

愛麗絲流浪在巴黎街頭,她找不到工作,為了填飽肚子,她當起了裸體模特。即便到了今天,裸體模特依然會被人瞧不起,但作為一個僅僅上了一年學的13歲小姑娘,愛麗絲并沒有多少選擇。她餓,那種饑餓的感覺從胃袋裡焚燒起來,燒得頭暈暈的,她顧不得這種行為在當時幾乎等同于賣淫,輕而易舉在藝術家們面前寬衣解帶,就為了換取一頓飽餐。當她第二次做模特的時候就被母親發現了,憤怒的母親将13歲的女兒掃地出門,聲稱與她斷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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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的藍裙女人》1918年 阿美迪歐·莫蒂裡安尼

13歲的少女開始在巴黎街頭謀生。

她和流浪漢們一起擠在橋洞下過夜,扒開衣服給人看,隻要3法郎……

很多年後,當變成了吉吉的愛麗絲功成名就,她在自傳《愛情是這個樣子的:蒙帕納斯的吉吉》中依然描述了饑餓在她成長過程中留下的深刻印記。

從愛麗絲到吉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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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間咖啡廳流浪到另一間咖啡館,愛麗絲靠着做模特,與藝術家們厮混過日子。16歲時,愛麗絲的一位主顧畫家柴姆·蘇丁愛上了她,讓她有了一個暫時的居所。自此,巴黎的藝術世界的大門逐漸為她敞開。賽馬師夜總會的負責人看上了愛麗絲那撩人的身姿和美妙的嗓音,邀請她在夜總會登台唱歌。愛麗絲用她那纏綿的音調,勾人的眼神唱出情色小調,博得觀衆們的陣陣喝彩。而觀衆們更喜歡她的拿手好戲:倒立,因為她通常裡面隻穿一條長筒黑絲襪。吉吉是這樣描述那一段時間的生活:“如果我稍微有點像娼妓一樣的話,我該得到多少好處吧!每天晚上,一輛富麗堂皇的轎車在賽馬師夜總會門口等我……為了錢幹這個!在那些狂歡之夜中,我唯一沒有玷污的就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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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伊斯·基斯林的自畫像

她承認自己生活糜爛,但這都是為了錢,她從未愛過人,是以愛很神聖,沒有被玷污。然後,畫家莫伊斯·基斯林出現了,他給了愛麗絲一個新的名字“吉吉(KIKI)”。雖然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并不是很長,因為性格火爆天天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吵架,但基斯林給吉吉畫了上百幅畫像,每一張畫中的吉吉眼睛都很大,她面色蒼白娴靜,表情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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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紅裙子的蒙帕納斯的吉吉》 1933年,莫伊斯·基斯林

而後,性格天真爛漫,外向活潑,帶着少女般單純又乖戾的吉吉赢得了衆多藝術家的歡心。畫家們紛紛以她為模特進行創作,他們似乎都能從吉吉身上找到不同的閃光點。她并非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娃娃臉,身材豐腴圓潤,但别有一番意趣。基斯林為她作畫,藤田嗣治讓她成為畫作的主角,就連莫迪裡阿尼和畢加索都雇傭她做模特。成為一個人的缪斯很正常,但能成為衆人的缪斯,隻能說明吉吉身上有一種非同尋常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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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伊斯·基斯林筆下的吉吉

吉吉在自傳中寫道:“我終于找到了适合我的地方。畫家們接受了我;我不再悲傷,盡管我還是經常吃不飽肚子,但笑聲讓我忘記了這一切。”

曼·雷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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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雷和吉吉的照片

吉吉與曼·雷的相遇非常富有戲劇性。在蒙帕納斯的一家小咖啡店裡,吉吉與侍者當衆吵了起來,她沒戴帽子,頂着一頭俏麗的短發。侍者認為她是妓女,将吉吉攔在門外。此時的巴黎,如果一個女孩子沒有長發飄飄,在公衆場合不帶一頂漂亮的帽子,就會被認定不是一個高貴的女人。吉吉大怒, 她沖着侍者大喊:“我不但沒有帽子,而且還沒有褲子,但是我有的是魅力,并且不會用這個來換錢!這裡是咖啡館又不是教堂!”她靈活地踩着椅子跳上桌子,然後又像羚羊一樣優雅地躍回地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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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雷在咖啡館中喝着咖啡,饒有興緻地觀察這個女孩兒,他攝影師的本能捕捉到了吉吉的美。于是走上前去偷偷塞給侍者1美元鈔票,讓他息事甯人。然後才向吉吉行了個禮,“我叫曼·雷,我能邀請您去看電影嗎?”

高挑的紳士打動了吉吉,她一眼就認出,這個男人一定是個藝術家。

他們一起去看電影,曼·雷說想為吉吉畫像,但怕畫不好。吉吉點起一根煙,臉上帶着笑,嘴中卻吐出冷淡至極的話:“我的畫像已經到處都是,蘇丁、基斯林、藤田嗣治、莫迪利阿尼……”每說出一個畫家或是雕塑家的名字,吉吉就伸出一根手指,“咦,手指不夠用了,可我還沒數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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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雷卻不願意放棄:“我的畫法與其他人不一樣。我是要拍你的照片,那是一瞬間的作業。”吉吉更加意興闌珊,“比起畫像,我的照片更多,我已經不感興趣了。”

曼·雷繼續争辯着:“我不一樣。我像畫畫那樣拍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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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曼·雷

或許是他的真誠打動了吉吉,或許在那一瞬間,她不知不覺地愛上了這個男人,于是約好時間,去他工作室拍攝照片。這一去就一發不可收拾,吉吉結束與基斯林的同居生活,搬到了曼·雷那裡與他同住。這是一場長達八年的愛情故事的開端,在這一段時間裡,曼·雷拍攝了無數幅以吉吉為主角的作品,在他的作品中吉吉展示了以往從未有過的另一面:靜谧的悲哀。不知道是曼·雷捕捉到了吉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還是吉吉在這段愛情中慢慢患得患失,變得不再像本來的她,她用力愛着曼·雷,但又忍不住與他争吵,好在,她暫時不需要再流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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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曼·雷做模特的吉吉

不用再尋找住處的吉吉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閑暇時光,她開始學習畫畫,得到了曼·雷的大力支援。她沒有基礎,但畫出來的畫用色非常大膽,那些有力的線條充滿着張力,畫面也十分具有想象力,當1927年她在畫廊舉辦個展的時候,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人們把她稱作畫壇新星,這讓吉吉有些沾沾自喜。或許除了在畫家們面前“搔首弄姿”,她還可以走出其他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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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吉吉的事業達到巅峰。她寫了一本回憶錄,《巴黎論壇報》這樣描述她的簽售會:“隻要花30法郎便能獲得一本吉吉親筆簽名的回憶錄,卻需要付出排隊九個小時的代價……男人們忘記自己的另一半,忘記他們的約會……就是為了趕來排隊。”

而這本回憶錄的序言由海明威完成,他給了吉吉十分崇高的評價:“寫這本書的女性從來就不是一位淑女,而是女王。無可置疑,吉吉對蒙帕納斯的這一時代的掌控更甚于維多利亞女王對她自己王國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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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她人生的最巅峰時期,與曼·雷的愛情卻要畫下句點。

流浪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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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吉習慣用暧昧的态度對待其他男性,她也是個藝術家,善于欣賞美好事物。而曼·雷的身邊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女模特李·米勒,她叫他老師,親親熱熱的。這個姑娘身上散發出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漂亮得仿佛一個落跑公主。而自己,用母親的話來說,腳後跟永遠沾着泥巴。當曼·雷給她買精緻漂亮的女套裝時,吉吉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她狠狠地用剪刀将昂貴的女裝剪碎,大聲喊道:“我就是個從鄉下來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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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米勒

寄人籬下的吉吉拿走了自己的行李,結束了這段愛情。她的後半生很少會提起曼·雷,或許是愛之深,或許是因為其他原因。

已經29歲的吉吉累了,她厭倦了從這個地方搬到那個地方的生活,于是她嫁給了忠實擁趸亨利·布羅卡。亨利有些小錢,他在巴黎辦了一份報紙,也很喜歡畫畫,請吉吉來給他做模特。自那以後就深深迷戀上了這個漂亮的無拘無束的女孩兒,他幫吉吉舉辦畫展,在她離開曼·雷之後勇敢求婚。或許亨利自己都沒想到,他竟然能娶到心中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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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田嗣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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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田嗣治筆下的吉吉

也是有過一段美好時光的,但很快吉吉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她或許從未愛過亨利,與他結婚不過是因為一時間的失落。當她重新振奮起來的時候,勇敢忠于自己的吉吉決心要與亨利離婚。

離婚,開了一家酒館,取名叫“吉吉的家”,吉吉終于有屬于自己的家了。她更換情人,從這一張床流浪到另一張……她終究沒能成為一個女畫家,她的才情消磨在了酒精和情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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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蕾絲·泰姿、藤田嗣治、吉吉和詩人羅貝爾·德斯諾于La Rotonde酒館,1950年

目前夫亨利患上了精神病,母親則因為被情人抛棄受到了精神刺激,吉吉的生活逐漸滑向了地獄。她在各大夜總和咖啡廳流轉,跳豔舞和賣唱掙錢。賺到的錢不是花在酒精上,就是路費上。她去精神病院看望瘋瘋癫癫的亨利,又坐火車去照顧她那精神狂躁的母親。很累很累,但生活總還有個奔頭。然而當她在異國他鄉表演的時候,母親忽然間去世了。吉吉站在柏林的街頭哭泣着,然後用賺的錢支付了安葬費用。她在自傳中寫道:“她是我唯一依賴的親人,她是我的家,她走了,我什麼也沒了。情人?不,不能比。媽媽她到死還是你的媽媽。而情人,終有一天,他會離你而去……或者,你抛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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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她平複心情,亨利·布羅卡也死了。那個曾經永遠站在他身後的男人,被她抛棄的情人死了。

女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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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吉吉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時光。她的母親和前夫悄無聲息的死在了醫院裡,傷口卻镌刻在了吉吉心口,久久不能恢複。她酗酒、吸毒,然後又努力戒毒,再複吸……她漸漸成為自己諷刺漫畫裡描繪的“沉迷于精神撫慰”的人。她有了一個新情人安德雷·拉洛克,這個男人是她酒館裡的鋼琴師和手風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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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吉與她最後的伴侶安德雷·拉洛克

在她自傳中的最後,她寫到自己剛剛在情人的陪同下從戒毒所恢複健康回到家中,她說:“現在,我很幸福,很快活,我又有了力量。我活着,我呼吸着,我相信未來。我有一個情人,他愛我,我愛他,我們會很幸福。”

然後她便不再更新自傳,繼續四處表演維持生計。依然酗酒,吸毒,而我們最終能得知關于她的結局:1953年4月29日,吉吉死于酗酒和吸毒引起的并發症,享年52歲。

吉吉沒有接受什麼高等教育,但她公然宣稱:除了詩人,藝術家和戲劇家,其他凡夫俗子我不待見。而她的一生也确實如此,除了早期艱難的用身體換食物的那幾年,之後所有交往的男性都離不開上面三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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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吉與藤田嗣治

吉吉就像玫瑰園外的一朵野刺玫,鮮妍奪目又放蕩不羁。曆盡世事的她偏偏是那樣單純活潑,聰明狡黠又厚顔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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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帕納斯女王吉吉

溫柔多情的吉吉,至情至性的吉吉,幽默風趣的吉吉,饑腸辘辘的吉吉。或許就是因為她的大膽和縱情聲色,才讓堕落的女人如此美麗。她出現在無數藝術家的作品中,賦予藝術家們無限的靈感。吉吉就像是文學作品中的吉普賽女郎,奔放、自由、熱愛。當她愛上你的時候,可以為了你剖心挖肺,但當她不愛的時候,誰也留不住她的腳步。

如何定義吉吉?妓女/人體模特兒/電影演員/畫家/歌星/藝術家的缪斯/夜店女王?

她的墓碑上寫道:吉吉,1901年至1953年,歌手,演員,畫家,蒙帕納斯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