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敢問酒家何處在，牧童遙指杏花村。
這首詩勾起了多少人的思鄉懷念之情。今年在廣東的清明節卻是豔陽高照。為了防控疫情，政府倡導的是線上祭奠。而我遠在他鄉，對從小帶大我的奶奶（實際是我的外婆，是我母親的媽媽），我隻能夠遙遙祭奠。已經有兩年多沒有回去了，之前每年春節回去，都會到她的墳上去上燈燒紙錢放鞭炮。
我的奶奶，是除了我母親之外，在這個世界上第二個最疼愛我的人。
我的奶奶這一輩子身世比較坎坷。她結了兩次婚。她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聰明伶俐，很會算賬，也很會講故事。年輕的時候嫁給一戶中富人家的子弟。家中是做生意的，我奶奶就協助他們家做生意。他嫁的這第一任丈夫是個纨绔子弟，敗家子。一天到晚啥事不幹。盡是喝酒、賭博、遛鳥。後來上一輩的老爺子他們過世之後，這個家當很快就被那個人給敗光了。
他倆一直也沒有孩子。我奶奶傷心失望，規勸無門，長期傷心哭泣，她的其中一隻眼睛哭傷了，以緻于後面隻有一隻眼睛能夠看得見。最後她想去出家為尼，她通過她年輕時的一個好姐妹，來到一個尼姑庵出家為尼，不過是俗家尼姑。可能是她那個好姐妹覺得她塵緣未了，一直都沒有幫她剃度，但是卻留她在尼姑庵中借住。
奶奶大概在尼姑庵待了一年左右。她勤勞肯幹，把寺廟周邊的菜園子打理得非常的好，也被當地的村民所熟悉。是以當地的村民牽線把她介紹給了我的光棍爺爺。我爺爺家當時非常窮，他是一個苦長工。兩個苦命人就這樣成為了一對夫妻。
我奶奶在36歲的時候生下了一個兒子，但是卻不幸夭折，傷心地差點流幹了。本來不好的眼睛就變得更差了。她在39歲的時候生下了我媽媽，在43歲的時候生下了我小姨。兩個女兒乖巧懂事，一家人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是卻其樂融融。我媽媽說小時候我爺爺很寵她和小姨。夏天在外面乘涼，天天都是把他們一個個背上涼席，然後等她們在外面玩得睡着了，又悄悄背上床，而奶奶就坐在旁邊用蒲扇給他們趕蚊子。想想該是多麼溫馨的畫面！
可惜在我媽15歲、我小姨13歲的時候。我爺爺過世了。從此留下孤兒寡母三人過活。奶奶眼睛不太好，很多活幹不了，日子越發過得艱難。我母親在我爺爺過世之後突然就長大了，毅然擔起了家庭的重任。是以她15歲就辍學開始上街賣菜，賺取家用的零用錢，以及供我小姨讀國中。她小小年紀扛起家庭的重擔，是以她的性格有點像男人的性格。膽子大，不怕吃苦，不怕累。誰要是敢欺負他們娘仨，她會追着把人家罵回家躲着不敢出來。也幸虧有我媽的堅強剛毅，不然在那個困難的年代，娘仨真不知道怎麼活。
就這樣一路跌跌撞撞，母女三人互相扶持，過着清貧的日子。也正是因為我媽從小就擔起家庭的重擔，是以她就算是以後成家之後，她也老是把所有的家庭擔子壓在自己的身上，從不叫苦叫累，對待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是全心全意的付出，一點都不嫌煩累，她對外面欺負家人的人非常霸道厲害，但是對自己家人卻非常地任勞任怨，她永遠是一肩扛。我奶奶也因為有母親幫她分擔，是以日子稍微好過了一些。
我媽在20歲的時候招了我爸入贅我家，從此家裡總算有了男人，後來我媽生了我和我弟。一家人六口人熱熱鬧鬧的，有說有笑，有了真正的家的模樣。我小姨是在我5歲那一年出嫁的。我奶奶和我母親熱熱鬧鬧地給小姨辦了嫁妝。人家姑娘出嫁該有的嫁妝，我小姨全部都有，我記得當年還專門找了木匠師傅到家裡來打那個雕漆花的櫃子。
從我媽生了弟弟之後，小時候的我一直都是跟我奶奶睡的。到我七八歲的時候才自己一個人睡。冬天天特冷的時候，奶奶總是把我的腳抱在她的懷裡。白天的時候就用一個小火爐幫我烤腳，以免我凍壞腳。那凍腳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呀，主要是癢得難受。因為我從小跟在奶奶身邊，和奶奶待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是以和奶奶的感情也比較深。
我奶奶在世後面20年的時間，她都不再吃葷，她一直吃素。雖然她眼睛不太好，但是她總是力所能及地幫我的媽媽分擔家務。我記得那時候我還不是很會做飯。如果有請鄰裡人幫忙割稻子，母親也出工了，留奶奶和我在家做飯。奶奶還可以熟練生火、切菜、炒菜，而我就隻能夠打下手。後來她年紀大了，就不讓她到河邊去洗菜了，怕她溜到水裡去。她總是害怕自己給他人添麻煩，是以平常行事很謹慎也很小心。
奶奶是在我讀大學二年級的那一年過世的。她年紀大了，80歲了，已是滿頭白發，步履蹒跚，冬季，她忽然就病倒了。最後卧病在床的那幾個月，她很少吃東西，每天隻吃一點維持生命。我記得在我放寒假回家去過春節的時候，我看着奶奶卧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非常心痛。 陪伴奶奶過了最後一個年。在正月初五的時候，我坐在她床邊對她說，奶奶，我正月十三就要去大學報到了。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要多吃點飯。可是到最後幾天她一點都不進食了。在正月初十的晚上，我奶奶安靜地過世了，她走得很安詳。
我常常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我告訴她說我快要去學校了，是以她最後幾天才斷食不吃飯，她希望趕在我沒有去學校的時候走，這樣我就可以留在家裡為她送終，不至于到時候我在學校又要慌慌地跑回來，她怕影響我的學習。是以我常常想起，心裡很愧疚心酸。如果我不那樣說，她應該還可以多活一段時日。我母親安慰我說，奶奶到最後的時日了，她自己也很難受。雖然她不像别人那樣呻吟出聲，她就默默地躺在床上，但是實際上她有多痛苦我們也不知道。是以她選擇在那個時間段去天堂，也許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而且兒孫都在身邊，她也很滿足。
因為奶奶是在晚上十點多鐘離世的。我記得當時就有幫忙的鄰居馬上打電話給我小姨。我小姨一家三口連夜趕來，在他們到達之前，我媽已經和鄰居的一位大嬸幫我奶奶洗幹淨身子，并換好了壽衣。小姨是我奶奶最疼愛的小女兒，她撲通一聲跪在奶奶的床前，嚎啕大哭，從此她是沒娘疼的孩子了。那是我長那麼大第一次親眼見到與親人的生離死别場面，那是無法形容的哀恸。至今那個場面，仍然曆曆在目。因為是自己至親的人，是以我一點都不害怕。我長跪不起，我是最大的孫女，我通宵為奶奶守靈。出殡的時候，我隻送了奶奶一程。我的母親和小姨他們送奶奶上山，母親叫我留在家中配合道士做收場法事，讓奶奶安心上路，保佑家裡以後順順遂遂。
我母親因為從小與奶奶相依為命艱苦過治。對奶奶感情非常深，是以她在奶奶去世後的三年，一直把奶奶的靈位設案供奉在家裡，每頓飯都要給奶奶盛上一碗，這樣一直持續了三年，三年之後除靈做了法事，然後才沒有再繼續。
而我大學畢業之後留在家鄉教了兩年書，後面就南下東莞，一直在外20多年了。每年春節回去，我會到奶奶墳上去祭拜她。可是這兩年因為疫情一直都沒有回去。我隻能在心裡默默地祭拜她老人家。
清明的鄉愁和哀思，是中華大地血脈的孝道傳承。無論我們流浪在異地他鄉多遠多久，家鄉的根永遠在那裡，是永遠剪不斷的情結。做人不能忘本。願所有善良的逝去的人在天堂那邊都活得開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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