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疫情擡頭，生活節奏突然慢下來，葛優躺在沙發裡，刷短視訊和新聞的時間多了起來，同僚同學發小各種群裡呼朋引伴打麻将打王者榮耀打吃雞等等的資訊比例也是驟增，偶然間得知一個發小成哥經營了一個遊戲工作室，主要是在各種遊戲裡“搬磚”，在大部分朋友抱怨疫情導緻的生意不好做，工作不好處理的氛圍裡，隻有他依然保持着洋洋灑灑，聊天得知他的經曆很傳奇，在DNF起家狠狠吃了一波肉，在2010年《暗黑破壞神3》的國際服幾乎實作了财富自由，随後因為國内各大廠商對經濟系統的嚴格限制以及外挂的打擊，狠狠的賠了一筆，然後炒過股，挖過比特币，兜兜轉轉，自稱“我還是在遊戲行業有沉澱，有優勢”，又回到了“搬磚”領域。
他說：“疫情情況不太好的時候，我的生意就好做一些，你看看你們，沒法上班了，玩遊戲打發時間就多些。”
我問成哥：“你有沒有做什麼老遊戲，我想玩MU、熱江或者魔獸，你罩着我。”
他過了大概半小時回我：“玩魔獸吧，懷舊服，你要是有空，還能賺點錢。”
我笑稱：“你是要吸收我當兼職嗎？”
他說：“你來看看就知道了，這裡用錢可以搞定一切，這裡就是個完美的打工平台，玩家自己搭建的經濟體系，官方還沒法幹涉。”
我說：“那你做工作室會被官方搞嗎？”
他有些不屑的回答我：“現在這個遊戲要是沒了我們，應該就沒人玩了。”
我很驚訝，“用錢搞定一切”我是懂的，玩家自己搭建打工平台和經濟體系超過了我的認知，沒工作室了就沒人玩了更是颠覆了我三觀。閑下來的我開始了這次為期差不多2個月的懷舊之旅，遊戲好不好玩仁者見仁，我驚訝于這個遊戲小世界裡的經濟體系之完備，各種階層人員在這套體系運轉中各司其職，且各有樂趣。
我無法把我玩遊戲體驗的流水賬在本文内表述清楚，隻總結關于“錢”在遊戲裡的流轉。首先是我們衆所周知的土豪玩家，他們是整個體系的源頭，很大比例是我這個年紀，有着體面的工作和足夠打遊戲的收入，缺的是時間，于是魔獸裡花錢最直接的目的就是用錢換時間，把這個所有人都認為“很慢”的遊戲進行加速；其次是有一定消費能力的中産，他們既不會指望靠遊戲賺錢，也不會花大價錢去在最高價的時候買最熱門的道具和服務；再其次，是想靠着一台電腦賺賺小錢的搬磚散戶，利用這個經濟體系補貼現實收入；最後就是純“搬磚黨”，統稱為工作室，他們可能是最精通這個遊戲的人，無孔不入的賺取金币并以最優方式變現。
在這裡我首先搞明白的是一個前提，那就是遊戲币=錢。通常遊戲貨币由于産出是完全野生的，是以到後期必然的進入可怕的通脹期，導緻玩家最後往往通過現金交易來代替遊戲币交易，但是魔獸懷舊服在四年的時間裡意外的沒有出現不可控的通脹，這意味着遊戲币成為了現金等價物，你每打到1枚金币，在較長的時間裡都能維持它的價值，于是，金币成為了一種有信譽的貨币在以上四種人裡流通。
由于土豪和中産的存在，導緻使用者在遊戲内對金币的需求非常龐大，這種需求也成為這個遊戲使用者自有經濟體系存活的根本。
錢的流通在這裡簡直覆寫了所有的玩法，“用錢搞定一切”并非虛言，舉個例子，魔獸地圖無比龐大，遊戲内提供的功能隻能靠跑或者飛行點飛，和很多遊戲“傳送”的概念不同，這裡的飛是确确實實的需要看着自己的角色騎在一隻鳥上飛完全程的，非常耗時，于是應運而生了名為“航空公司”的拉人服務，工作室利用術士職業召喚的技能，在整個遊戲地圖裡的各個熱門點位安放若幹術士小組，在插件和按鍵精靈等自動化裝置的協助下，形成了一整套全自動的傳送體系，極大的節省了跑路時間，目前收費差不多每次6個金币，價值人民币約兩毛六，成哥告訴我：“60級時候一個伺服器的航空公司，如果實作壟斷沒競争對手，每天可以收入2W-3W金，那時候差不多價值1500人民币，一個伺服器，每天哦。”
另外一個例子也很典型，在我練級的後10級裡，可以去一個五人副本，由兩名法師職業帶隊，使用減速和群攻技能大批的A怪，快速的擷取經驗，我隻需要蹲在副本門口等着，每個小時進出五次副本，整個練滿級的過程我大概花了6000金币，大概折合人民币240元，以我每天可用于玩遊戲的時間算，我自己正常練級大概要花一周到十天時間，在240塊輕松蹲着和花十天之間，我果斷選擇了前者。
除了這兩個簡單的例子，目前玩家最典型的生态是“買裝備”，這個買裝備完全不同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傳統概念，是你需要參與一個10人-25人的團隊副本，期間所有産出的裝備整個團隊的成員競拍擷取，裝備的價格根據遊戲内的熱度各有不一，普通裝備從幾千金币到幾百金币不等，個别極品裝備和坐騎，比如現在的伊利丹“蛋刀”和“鳳凰”坐騎，可以無上限的拍到天價。所有的拍賣所得，會均分給參與的團員，當然你的表現要符合及格線。在這個生态之下，玩家在花錢買裝備的時候會帶着另外的期許，那就是我今天花了的錢，明天我可以“打工”賺回來，甚至我可以再練一些稀缺職業小号，很便宜的買到打工裝備來增加一份收入，對于大部分及格線以上的玩家來說，2次目前版本頂級副本的“打工”就可以換得一張月卡，耗時大概4-6個小時。在這裡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通脹被限制的比較好，因為要踏入“打工者”的門檻，你的表現要及格，這需要你投入一些成本，比如增加傷害和避免死亡的藥水和道具，這些東西吃掉就沒了，也可以認為是錢被吃掉，被回收了，上個版本據說玩家吃掉一瓶藥的價格折合人民币是20-30元，被調侃喝着星巴克打副本，即便如此也能通過打工收回成本并有盈利。
我特别有感觸的是一種占比并不高的玩家，他們信奉的是“哪裡有經濟，哪裡就可以炒作”，他們就像現實金融社會裡的期貨炒家一樣，倒騰金币。遊戲由于版本的疊代，功能的變化，會在一些時期造成金币匯率的波動，由于營運商提供了用月卡換取金币的服務，且價格由官方根據算法确定，給了一個“官方指導價”，是以流通于玩家之間的金币交易也會根據這個官方指導價的波動而波動。在我所在的魔獸群裡，有一個女生（也許是大姐），ID叫“胖胖的魚”，我們稱她為胖姐，她并不是操作高手，也不是搬磚苦力，她長袖善舞，玲珑八面，結識本伺服器不少的搬磚散戶、職業團長、土豪和中産，所做的就是低價收急于套現的金币，稍高價格出售給急于用錢的土豪和中産，尤其是在一些團隊裡，當BOSS掉落高價值的道具後，兩位土豪拍賣争的面紅耳赤的時候，她就會在群内出現，提供充足的貨币保障，“大哥你盡管拍，P鍵摳掉，我這有的是金。”（P代表PASS，在拍賣中當無法出更多金币的時候打出P意味着放棄），做這樣的中間商，讓胖姐在2019年疫情期間，月入突破過10W人民币，令人咋舌。
其他關于錢的流轉可謂五花八門，給經濟學的學生做一篇紮實的論文素材應該都足夠，而且所有的賺錢手段并沒有多麼高深的門檻和技術壁壘，幾乎學習和練習一下都可以上手，成哥曾經向我感慨：“你去抖音上随便搜搜，現在教人搬磚是個潮流，魔獸搬磚的公司和主播很多，收徒弟和加盟商都可以賺點錢，搞的現在競争激烈，生意沒60級的時候好做，有的員工學會了就回家自己搞了，還拉走了一些熟悉的土豪。”
在我2個多月的遊戲裡，我一共大概花掉了近3000人民币，其中被官方賺走的是售價198元的季卡，價值258元的角色直升服務（滿級70的情況下買這個直接升到58級可以去最新版本内容的外域地圖），占比還不到16%，我很詫異的問成哥：“錢都被你們賺走了，官方不打擊你們嗎？”他再次露出了不屑：“首先你要懂法律，遊戲裡唯一他可以封的是用外挂的人，而且要證據确鑿，比如你在野外看到個人一直在那邊固定線路的A怪，我也知道他肯定是外挂，你以為GM就看不出嗎，但是官方沒确實的用資料和檢測證明他是外挂的時候，是不可以封的，人家維權一告一個準。其次現在營收産出穩定的，是我們這種靠人力換來的，一台機器一個人，五開遊戲刷副本刷金币刷材料，一天收入400-500，從打到賣都是遊戲玩法，你根本沒法封我。再說了，沒了我們提供的這些服務，現在的人難道自己去跑地圖打金币打怪練級嗎，别逗了，不出三個月人就跑沒了。”随後在3月24日這天，因為遊戲版本更新，之前提到的航空公司因為插件和工具需要更新，導緻那天幾乎全部癱瘓，玩家怨聲載道，催促他們趕快恢複營業，我才明白朋友不屑的底氣來自哪裡。
不知不覺中，我作為一個後來者懷舊了一把，而且興趣盎然，在一個十幾年的老遊戲裡感受了在時代影響下的新内容，誠然造成這一切原因的有越來越快的生活節奏，越來越新的消費習慣和輔助工具，越來越簡單直接的利益關系，但我想基數龐大且穩定的社交環境也是很大的因素，根據使用者用插件和排隊人數的統計，魔獸懷舊服已經穩定的超過100萬的每日活躍使用者，熱鬧一點的伺服器，同時線上超過1萬稀松平常 ，這麼多人裡包含了土豪、中産、搬磚散戶和工作室，無論他們目的為何，都形成了這個小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
有一次我因為電話會議導緻無法參與團本，托胖姐幫忙開号打一下，她欣然應允，因為人脈強大，她加入了一個大主播的團，一路順順當當，且低價買到了幾件我需求的好裝備（因為她表明身份後就沒有人惡意擡價了），事後我表示感謝，她說：“這都小事，我操作不好，也沒有打很高的DPS（傷害量）。”我說：“那還是你面子大。”她說：“都2022年了，魔獸哪還是玩打打殺殺，玩的都是人情世故。”
洋洋幾千字，感覺不如胖姐寥寥數語。
也許再有空的時候，我要聊聊我看到的虛拟世界裡的人情世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