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
牽女兒的小手，散步
一隻鳥兒
掠過身旁的枝頭
女兒指着鳥兒遠去的方向
分享她的發現
爸爸你看，小鳥
女兒說
她小時候捉過小鳥
我問女兒
在哪裡捉呢
她說樹上
我說樹那麼高
捉得住嗎
她說爬上去就捉住了
女兒臨近三歲
最近她總是脫口而出
我小時候
天台
這是女兒喜歡的去處
小時候，她哭啼不止
我會安慰
和爸爸一起去天台
那裡有個菜園
6号棟的幾位老人
将花盆搬上18樓頂層
一番排列組合
生長的瓜果蔬菜賞心悅目
女兒與泥土的距離
由此開始拉近
蔥蒜韭菜冬瓜南瓜絲瓜苦瓜的名字
以及它們模糊不清的關系
女兒從張冠李戴
到撚熟于心
是夏天到冬日的流轉
也是女兒的衣服鞋子
越穿越小的時光
許多尋常日子
我将女兒高高舉起
坐上脖子
一起俯瞰三一大道的車流
奔湧的斑斓長河
日夜不息
那些駛向站台的公共汽車
如同積木盒子往返追逐
走出車身的行人
又像斑點一樣滑向遠方
在更遠處
高樓拔地而起
高樓背後的高樓
成為女兒眼裡的驚奇
摘星星
陪三歲的女兒吃飯
受到鼓勵的時候
她脫口而出
爸爸，我們比賽
我吃一百碗飯，你呢
女兒比劃雙手
她說吃一百碗
就可以長好大好大
長好高好高
長到天上去
可以摘星星
摘圓圓的月亮
還有白白的雲朵
可以摸一摸
太陽太大
太熱
發光有點刺眼睛
她不想要
後來
女兒隻吃了一小碗飯
她讓我吃一百碗
我長到天上去
帶她一起摘星星
刹那之間
尋常日子
牽着女兒的手
從小區最大的那棵香樟樹旁
匆匆或緩慢地走過
悄無聲息的改變
從一個周末的傍晚開始
我想抱抱快滿五歲的女兒
在香樟樹下
女兒脫口而出——
爸爸，我可以自己走了
她源自本能的驕傲
如同閃電，猝不及防
我确切記得
一周，一月，一年之前
女兒不曾
如此拒絕
這一天
刹那之間，來了
這一刻，我隻想牽着女兒的小手
緊點，再緊一點
日常生活
先調試水溫
要剛剛好
六歲的女兒怕燙，也不喜歡涼
水淋出來時
要和着洗發膏一起
輕輕搓揉
她指導爸爸
注意節奏，集中精力
莫讓流水
淹沒眼睛，跑進耳朵
吹幹頭發，也要講究方法
她糾正爸爸的姿勢
左手捋起頭發
右手握緊吹風機
調到中間檔位，風速不大不小
要朝頭發來回地吹
像塗畫一個半圓
多點耐心，别急，也不要慢
她仿佛站在幼稚園的講台上
為同學們講解示範
一件手工品的制作流程
她告訴爸爸
她們的戴禮老師
最喜歡讓她做小老師
按照她的吩咐
找到兩根粉紅橡皮筋
她想紮丸子頭
轉念之間
她決定還是紮葫蘆頭
将頭發從後腦勺中間
分為兩半
紮成左右兩個發髻
她說爸爸從前教她看過的書中
有個金剛葫蘆娃娃
頭上兩個辮子
手中拿着武器
看起來很厲害的
終于要入睡了
她讓爸爸再講個故事
這樣睡得香一點
她還說
一直要爸爸洗頭發
洗到她100歲
姐姐
他喊
無應答
劉天天
他雙手拍門
大喊
劉天天快出來
他兩歲了
剛剛緊抓姐姐頭發
奮力拉扯
嬉笑
他的姐姐
哭出眼淚
躲進書房
打了電視
不出圖像
沒有聲音
電視怎麼了
電源是通的
遙控器也是好的
調試半天冒動靜
電視究竟怎麼了
聽到奶奶自言自語
3歲的安安
從地墊上爬起來
拿着玩具汽車，說
奶奶，我早上用小車車
隻打了兩下
堆雪人
一片兩片三片
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落葉這麼多
怎樣數得清
三歲的安安問爸爸
冬天來了嗎
冬天來了
雪花飛舞
蓋住落葉
安安要堆個雪人
叫上姐姐
一起捉迷藏
梅菜扣肉餅
新學期第一天
距離校門百米開外
她的移動燒烤攤開張
梅菜扣肉餅依舊3元一塊
她是我女兒眼裡的老闆
女兒春節念叨餅的餡兒
猜想老闆回到一個村莊
是否不再歸來
老闆今天有了幫手
一個男孩坐在燒烤攤上
那是加裝的嬰兒卡座
他不時叫喊一聲媽媽
老家
兒子，你手捧繪本
突然擡頭問
奶奶在說什麼
又将滿眼懵懂
投向媽媽
媽媽沒有吱聲
你盯着爸爸
繼續追問
你們在說什麼呢
兒子，我們商量
回湖北老家
什麼是老家呢
就是你的爺爺奶奶
多年前住的地方
就是爸爸出生的地方
那裡，沒有高樓
不見車輛來往呼嘯
山的後面是山
那裡早晚炊煙升騰
夜空星光閃爍
那裡的人，走路很慢
常常一天隻吃兩頓飯
兒子，爸爸小時候
比現在的你稍大一點
在田間割稻
在山林放羊
在牛背上看書
約夥伴到池塘洗澡
從石頭縫裡抓蜈蚣
随便爬樹，掏個鳥窩
爸爸站在山崗
大喊幾聲
小夥伴就從山坳冒出來
兒子，那時的電影
是露天放映的
為趕一場香港武打片
你的奶奶，那麼年輕
帶着爸爸和你的叔叔
踏着月光爬十裡山路
那時的小河
水流不息，魚翔淺底
爸爸用竹子做的釣竿
從春天釣到秋日
釣來蝦米大魚
你爺爺再上二兩土酒
就是香飄十裡的味道
兒子，小貓釣魚的故事
你就聽過
很早很早以前
你的爺爺帶着爸爸
像小貓的爸爸帶着小貓一樣
在河邊釣魚
一條一條，裝滿魚筐
兒子，你已三歲
還沒回過爸爸的老家
從長沙到随州
車行千裡高速
再步行一小時
到一群大山深處
那座時光風雨中
倒下的紅磚青瓦黃土房子
長滿雜草藤蔓
就是
爸爸小時候的家
兒子，過段時間
清明節
一個特别的節日
我們一大家人
回老家去
劉永濤，1981年生，湖北随州人。湖南日報社傳媒研究院副主任。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在《詩刊》《天涯》《山花》《青年文學》《詩潮》《詩選刊》《詩歌月刊》《作品與争鳴》等刊物發表作品若幹。作品入選多種詩歌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