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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文、圖/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侯夢菲

實習生 張小悅

王新元從小接觸刺繡,高中入伍,2001年退伍後再次拿起繡花針,一邊打工一邊學繡。2008年,他的作品《慈母親》拿到了百花杯的金獎,這是他的第一個金獎。2011年他注冊了自己的品牌——聚元祥。

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2021年的王新元,已經有着衆多頭銜: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廣繡市級代表性傳承人、粵繡工藝美術大師、中國刺繡專業委員會委員、廣東省工藝美術協會常務理事。這些頭銜無一不證明着他在廣繡刺繡上的成就。

刺繡對于王新元而言意味着什麼?在刺繡創新的背後,王新元又如何看待創新中的變與不變?他對于自己的作品如數家珍,不避諱創新中的不如意,不掩飾自己對于廣繡推廣的渴望,也驕傲地表達自己在廣繡推廣中發揮的作用。

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王新元是自信的,自洽的,務實的。但即便如此,他也需要撥開創新道路上層層的迷霧。

在被質疑時,他可能問過自己,對廣繡的守正創新,我的“正”是什麼?

幸運的是,他得到了答案。

在廣繡創新的漫長旅程中,王新元還要走很遠的路。他說:“我不會停下來。”

以下是王新元的自述。

我出身于裁縫世家,一家人都做這個。大概在1990年,我開始學裁縫。那時候都是女孩子在學,但是我看我哥我姐夫都在學,父母也說你學一門手藝起碼不會餓死,出去打工也有一技傍身。當時看着家裡人怎麼做,我就幫他們熨衣服,收衣服,學裁剪。十多歲的年紀,别的男孩都在玩那種皮球、抓青蛙,而我在繡花,就覺得我好像有點怪怪的。

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那時候寒暑假都在表姑家裡,經常看到她在白布上繡花繡鳥,很漂亮。我就在想這是怎麼繡出來的,自己在白布上亂紮,我表姑也沒幹涉,由着我試。不像現在有些人可能說“你别碰”,如果我表姑阻止了我,那可能也沒有現在的我了。後來我對這門手藝也越來越感興趣。

但小時候,學習的刺繡并不系統。而且人家在玩,我在繡花,是以(他們)都不喜歡跟我玩。國中都是寄宿,同學們不欺負我,但難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繡花——像“娘炮”一樣。

是以高中我就跑到部隊去了。本來去海南當兵的,但我覺得海南太近了,我想去一個最北最遠的地方,就去了新疆當兵。

入伍磨練:

我的堅持離不開部隊經曆

都說做一件事情需要持之以恒,說起來容易,堅持起來真的很難。你看我們站軍姿,兩三個小時一動不動,跑五公裡越野的時候,咬緊牙關都要跑完,部隊磨練了我的韌勁。

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我還記得冬日的一個周六,淩晨一點。睡夢中,我們突然聽到起床哨聲:準備拉練。黢黑的夜裡,打好背包,踩着比腰還深的積雪,我們向着大山的方向出發了。走到半路,又接到“就地就寝”的指令,在冰冷的雪地中躺下沒幾分鐘,又接到“緊急集合”的指令。從淩晨一點到淩晨四五點,我們在光秃秃的山中奔跑,跑了多遠已經沒概念了,隻記得滿眼都是雪。

往回走終于看到營房了,我們都以為能休息了,結果又收到一個指令:卧倒!匍匐前進,目标營房!爬回營房以後,身上那迷彩服,脫下後凍得能立起來。

那是我當兵印象最深刻的一個晚上,這輩子都忘不了。

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部隊給我的影響,是浸到骨子裡去的。做事、說話,都能展現軍人的風格。但軍旅生涯賦予我的并不是什麼粗犷,而是對自己的嚴格要求。我爸媽、徒弟都說我對事情要求好高。

有些徒弟的作品如果有瑕疵,我可能會把比較好的部分用在文創産品上。但我對自己的要求比較高,就是精益求精,有瑕疵的話可能會拆了重做。像我正在做的《天地人和》作品,上面繡的那條裙子其實已經繡好了,但我感覺還不行,這條裙子沒有亮點,我就嘗試用彩金繡上去。

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人家說幹一行愛一行,我覺得還要鑽一行,我就喜歡鑽到裡面去。是以我說在部隊裡面做的事情鍛煉了我,部隊就連疊個被子都有棱有角的,多有講究。

繡花也是真功夫,一線一絲一色,針具長短粗細,這些都是專業細節。我感覺所有的經曆都在冥冥之中有牽連吧,我在部隊裡做偵察兵報方位,方位要是搞錯了,飛機打靶就會打錯。我想我過去做的都是很細節的事,這其實正是繡花所需要的。

曲折學繡:

我的第一家店開了三個月就快關門了

退伍以後就來了廣州,跟着我師父師娘系統學習廣繡,一邊打工一邊學。2005年以後,我到處去拜訪大師,我的視野在這個過程中開闊了很多。

事業真正的發展起來是在2010年。我開第一家店的時候,開了三個月就開不下去了,沒人買。準備要關門的那幾天,有個顧客在我的店鋪,看中了一些作品。他問我:“作者是誰?”我當時也不懂作品要落款。我就回答:“是我繡的”,顧客還不太相信,我們就約定第二天再見面,當面繡給他看。

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其實我心裡有點疑慮的,怕他不來。但我第二天還是把工具、各種顔色的絲線都拿出來,在店裡開始繡我還沒完成的作品。結果人家真的來了,看到我現場的繡工,說:“唔!不錯不錯!”一口氣買了三幅我的作品。

雖然說當時的作品賣得很便宜,也沒多少錢,但信心一下起來了,我知道還是有人在欣賞我的作品。我自己完成一幅作品是很有成就感的,但如果有人欣賞和購買收藏,對我是一種更高的認可。

創新不易:

也許并不存在真正的“正統”

我最大的瓶頸是在轉型的時候。我當時開始學廣繡的時候,繡花卉比較多,後來就想改變一下風格。大家都在繡同樣的題材,那就形成不了獨特的藝術語言。尋找藝術語言的這個過程很痛苦的,包括現在我還在尋找、摸索。

2006年,我開始嘗試創作青銅器的刺繡。一開始怎麼繡都不像,用這個針法繡的作品不好看我就換一種,或者拆了重來,嘗試着繡出那種厚重感和鏽迹斑斑的感覺。慢慢的感覺就出來了,就是這樣不斷地研究、挑戰。

在這個過程中,沒有師傅帶領,沒有經驗做參考,隻能靠自己摸索。但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有了創新了。比如,我一開始用井字針法在繡,發現不好看就把它拆了,換一種繡法在布上随便紮,紮着紮着出來一種效果,那就繼續下去。可以說,很多針法我都有創新,但都沒有起名字(笑)。

2008年,我繡出的青銅器就有獨特的味道了。當時有人說青銅器在題材上不是廣繡正統。我就在想,既然我是廣繡的傳承人,那我繡的東西就能代表廣繡,隻是我的創新走在更前。

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大家都在說守正創新。我覺得,今天的創新也就是明天的傳統。如果想把廣繡發揚光大,不創新就隻能走向沒落。

我現在正在繡一幅老虎,也是很震撼的。有人說:湘繡是繡老虎的,廣繡能不能繡好啊?其實,蘇繡也在繡廣繡的荔枝和木棉。

人物|廣繡非遺傳承人王新元:放下鋼槍,拿起繡花針

每個時代都會有自己的标簽,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藝術語言。我想做的其實就是讓廣繡走出去,讓更多人了解廣繡。至于我的作品,就是我的代言,它最終走向哪裡,我不知道,最終能不能成為廣繡的一個符号,我也不知道。我隻想說它肯定能成為我那個時代的符号。

廣繡推廣:

隻要對廣繡推廣有幫助我就去嘗試

我想推廣廣繡,讓更多人了解廣繡,就做了一些文創産品,比如筆袋、台燈、發夾、胸針等等,都是百十來塊。最起碼人人都能消費得起,讓廣繡走進千家萬戶。

傳統藝術要有市場,要能帶來經濟效益,才能被更好的得以傳承。一幅作品繡出來,很多人都說漂亮。但是市場不接受怎麼辦呢?手藝人不能喝西北風。我們還是要多研發、多設計,作品要融合時代的潮流。時代都變了,我們有什麼理由不變。

以前有句話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現在呢?怕得要死。廣繡也是一樣的,這麼好的千年技藝,如果不去推廣,誰知道呢?是以,非遺要走出去,就要商業化、品牌化。

現在,大家慢慢開始跨界合作了,當時跟騰訊、跟蘭博基尼互動合作的時候,其實都是挑戰的。但我想着隻要對廣繡推廣有幫助,那就去嘗試。為什麼?我要讓現在的年輕人看到希望啊,讓他們知道,老師的作品可以有不錯的收入。那他們就會想,我也像老師一樣投入,就有希望啊。

有人說:王老師,你現在名氣越來越大了。我說:沒有,是廣繡這門手藝成就了我。你要是堅持27年做一件事,你也可以的。

有多少人一生都在選擇中。但我可以說,我的一生就在堅持中。(更多新聞資訊,請關注羊城派 pai.ycwb.com)

來源 | 羊城晚報·羊城派

責編 | 陳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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