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迷彩】旅途｜小小說 錢楊洋

許多人都對鸢說，應該寫一篇小說，鸢不喜歡小說，因為太假了，她從來都是喜歡真實的，也一如鶄。

前些日子鸢搬家了，從一個離鶄很進的地方搬到了相隔整個城市的另一端。鸢是不想搬的，但最終還是投降了，在苦苦抵抗了三個月後，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鸢搬走了，走之前沒來得及與鶄說一句再見。

也許是不見面的好，鸢心裡這麼想着，免的又出現一次難過的生别離。

鸢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其實陌不陌生對鸢而言并不重要，沒有鶄她永遠都是一個孤獨的行者。

鸢去了一家叫作"蘇格拉底"的咖啡廳,那是一個頗有特色的咖啡廳，很典雅，很樸實。桌子上鋪的是藍白格子的棉質桌布，沒有華麗的裝飾，唯一的飾品便是咖啡廳内懸挂着的一幅幅畫。沒有固定的風格，鸢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這兒。時間久了，與這兒的老闆也就熟了，鸢不喜歡别人叫他老闆，因為她總覺得他應該是一個畫者，一個與鸢同樣孤獨的人。他叫NEIL，年紀也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樣子，鸢從未問過他的過去，唯一知道的便是店裡所有的畫都是出自NEIL的手筆，鸢很喜歡這些畫，每次去的時候，總是點一杯"藍山"咖啡，之後便一個人靜靜地看畫。

NEIL總是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着窗外來來往往匆匆行走的人群，咖啡廳内是安靜的，NEIL很安詳，表情是微笑的，也一如鸢。

NEIL問鸢想不想學畫畫，鸢依舊搖了搖頭。鸢喜歡梵高，卻從未拿起過畫筆。NEIL問鸢原因，鸢隻說："梵高就夠了。"同樣的話鸢也對鶄講過，隻是現在想來鸢有些苦澀，有種想哭的沖動。她記得鶄給她去過一封信，但鸢沒有回，鸢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鶄的信上用了顧城的詩。

不要再想了/那些刻在石頭上的日子/他們濕漉漉地，停在那裡/用淚痕組成了巨大的表情/沉重/而又不可訴說/打擊正在停止/淺顔色的，節日的灰燼/雪/正在飄落/你好嗎？/好/高高的領圈浸着水汽，短樹枝/被剪斷，丢在地上/組成了新的文字，新的/由于常常執政春天的法則/走過靜靜走過/沒有多少觀念/紅燈/就在路口/塗下了/美麗的鮮豔，在/和諧的灰色中燃燒，在冰水中美麗的/你說/鳥/一個奇怪的影子，飛了。

鸢看着看着，哭了，不知是因為牆上NEIL的畫還是心中鶄不斷飄來飄去的影子。

鸢對NEIL提起了鶄，講了一些她們的過去，NEIL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鸢用一種極不穩定的語調講着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但NEIL依舊專注地聽着（鸢後來覺得NEIL也許曾經與她一樣有過着樣的經曆）。

在鸢講完她的故事之後，NEIL背轉身，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兩個孤獨的行者，經曆或許都有些坎坷，但在此時，也許都是可以彼此了解的。

NEIL說他也喜歡梵高，海子，三毛，張雨生……他也曾經與鸢一樣，因為某種無法抗拒的力量而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方式，NEIL是為了喜歡而畫畫的，這也成了他生活的動力。NEIL說他從未感覺空虛過，雖然是一個人，但他還是如此熱愛生活，"因為我們還活着，那麼我們就要活得精彩！"這句話是NEIL對鸢講過的話中最令鸢震撼的。

鸢到這時才真正了解NEIL，也更深地了解了自己。于是，她坐在了NEIL常坐的那張位子上，提筆給鶄寫信。

信的内容以經無關緊要，也許有些東西真的是不能忘記的，鸢心裡這麼想着。

冬天的城市裡，沒有生氣，看不見金黃的麥田，鸢好久沒去"蘇格拉底"了，最近鸢一直待在學校的圖書館裡讀王小波的書，鸢知道王小波的時候他以經辭世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鸢才會想要了解他。

其實總是有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橫亘在鸢的心裡，為什麼她所喜歡的人總是一顆流星？生命總是那麼脆弱，鸢不是一個消極的人，可有時現實就是這樣--美麗的事物它必需消失。這個世界太殘酷，鸢不得不這麼想着。

鸢離開了圖書館，離開了《綠毛水怪》，也離開了王小波。

鸢又回到了"蘇格拉底"，現在她已不單純是這兒的客人了，她在這兒打工，也許不應該叫作"打工"，她不受NEIL的錢，隻是煮煮咖啡而已。NEIL在屋裡畫畫的時候，鸢總會待在一旁看着，看着NEIL手中的畫筆勾勒出的風景。

鸢喜歡這種情景，安靜。NEIL偶爾會送一，二幅畫給鸢，鸢總是很高興的接受。

這樣，鸢又多了一個畫畫又開咖啡廳的朋友。

也許有很多人會以為鸢會愛上那個古怪的NEIL，但是鸢心裡清楚，她與NEIL是飛鳥和魚，若能相愛，可在哪兒築巢？鸢常常聽齊豫的那首"飛鳥和魚"，是以她也執着地認為NEIL隻能做她的知己，他們都太自負，若在一起，不會幸福。

鸢記得幾句"飛鳥和魚"中的歌詞，常常有意無意地唱着。

你勇敢/我宿命/你是一隻四處栖息的鳥/我是一尾早以沒了體溫的魚/藍的天/藍的海/難為了我和你/睡不着的夜/醒不來的早晨/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今天的不堪如何原諒昨天的昏盲/飛鳥如何去愛怎麼會愛上水裡的魚

鸢很小，她一直覺得在感情的路上，執着者受苦，而放下者則是受傷了，而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

鸢不相信愛情，原因不得而知，也許人本身就是一種很孤獨的動物，兩個孤獨的動物在一起，豈不是更加孤獨？再多的難舍和舍得有時候不得不舍；再多的追尋和遺棄有時候不得不棄。

離開了NEIL的咖啡廳，鸢一個人走在夜霧中，她突然覺得這個她住了十七年的城市很陌生，也許是心态不同感受也就随之而變了，但當鸢覺得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在飛，連她自己也在飛時，才明白原來有許多美麗珍貴的東西早就飛走了。這個城市裡許多人都醒着，但從未真正醒來，鸢感到一絲慶幸，她醒着，并且将永遠醒着。

冬天的深夜，鸢覺着有些冷，單薄的身體在寒風中微顫着，她想起了遠方的鶄和"蘇格拉底"中的NEIL。鶄已是好久沒見了，時間真的隻是一中數字遊戲，而重要的，僅僅是我們人的感覺罷了。也對，現在是2000年了，卻什麼都依舊，鸢依舊是鸢，而鶄也依舊是鶄。NEIL對鸢說他要去日本了，鸢笑着祝賀他，該走的也應該走了，她也應該回到生活的軌道上去。

夢想的彼岸依舊是彼岸，而高三，鸢覺得它已經失去了意義，對于大學，鸢一直是無所謂的，一切都隻是在生命的旅途中掘取紀念物而已，鸢并不在意。

我們總是需要受傷，學習，後悔……好象越來越有智慧，卻也離純淨的原點越來越遠。直到最後，我們終于又回到純淨的原點。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有。剩下來的，就是這生命的軌迹，軌迹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是生命的軌迹。

鸢，鶄，NEIL，三個人，三個古怪的人，他們都在受傷中成長，在經曆着自己的人生。

生命是永遠在的，輪回也是永遠在的，一切都會永遠存在，我們也在完成着自己的生命之旅。

這是個旅途/一個叫作命運的茫茫旅途/我們偶然相遇/然後離去/在這條永遠不歸的路/我們路過高山/我們路過湖泊/我們路過森林/路過沙漠/路過人門的城堡和花園/路過幸福路過痛苦/路過一個女人的溫暖和眼淚/路過生命中漫無止盡的寒冷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