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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百年洪流》(八十六)

作者:姑射山人

詩曰: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托出英雄。尋常百姓望眼空。冷月高高在,誰悲落英紅?

走卒販夫陌路上,慣飲冷雪寒風。親骨一别不再逢,辛酸多少事,俱在難言中。

——題記

第二部 次二十年

長篇小說連載:《百年洪流》(八十六)

第八十六章

這個倒黴的民國啊,簡直是讓人難以評價了。成天的打來打去的,弄得整個國家都是掣襟露肘,連微薄的教員薪金都難以保障,可所有的各路枭雄們仍舊是一個個野心勃勃地互相仇視着,真不知道他們是想把這個國家折騰到什麼時候。

北京教員的罷教風波連續折騰了将近四五個月,不管怎麼說還是在反反複複中得到了解決,學生們這才終于又有了讀書的機會。

唉,簡直是風雨飄搖啊。

說這民國政府治國是一塌糊塗吧,可歪門邪道卻還特别多。這不,中國人喊了祖祖輩輩的元旦現如今也不準用到老皇曆上了,而是用到了西洋曆的一月一号,而中國人的元旦卻被他們改叫做了春節,而且國家紀年也改用了西洋曆,老皇曆卻成了附帶的紀年辦法。說什麼好呢?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要做什麼。

按照新的曆法,剛剛到了辛酉年的臘月初四,這就便到了他們新近改稱的元旦了,也就是西洋曆的1922年的1月1日。嗨,别管怎麼改吧,老百姓最關心的還是能不能讓自個過日子,其他的愛怎麼地就怎麼地去吧。不過,他們在紀年上是改了,但老百姓還認得是老皇曆,整個生活中的習俗節慶仍舊是按中國人的一套在走着。怎麼說呢,畢竟是傳了上千年的傳統啊,這不是誰想改就是能夠徹底改掉的。

……

閃過了舊曆大年,楊建功如其所願考上了燕京大學,全家人都歡喜異常,可楊柏林卻又重新高興不起來了。

緣由是因為二姐夫趙伯明引起的。

原來一開春,二姐夫趙伯明就給聯系了一家日本商行,說是想要進一批柏筠齋的豆油,并且還說好了如果銷路好的話,以後會長期訂購的。起初,楊柏林也十分高興,畢竟這是第一次可以賺到了外國人的錢了。可慢慢地,楊柏林就發現日本人的企圖并不僅僅是看中了他的豆油,而是連他的豆油廠也看中了。已經來談過了兩次,日本人想同楊柏林合資聯辦這個豆油廠,并還承諾說是如果可以他們會進一步投資,把豆油廠擴大,另外長江以南的銷售和向國外出口也由他們包銷。

乍一聽這個事情也是挺好的,可問題是楊柏林從來都沒和東洋人打過交道,他實在是吃不準這日本人心裡的九九是怎麼盤算的。更何況早年大哥的冤死實際上不能說是和日本人沒有關聯,再到後來聽說的日本人在山東的瘋狂殺戮,也使得楊柏林對日本人多少有些厭惡。是以,在日本人提出合資的意向後,楊柏林就婉言謝絕了。然而沒想到的是趙伯明卻十分上心,前後奔波地一直在勸說楊柏林同意日本人的提議,結果就弄得楊柏林的心中多少就有些惱怒起來。

但日本人似乎一點都不惱怒,依舊是和顔悅色地同楊柏林談着生意。

俗話說的好,笑裡藏刀是最陰險的,楊柏林深怕日本人給他做下更大的局,可又不好拒絕同日本人的生意,于是便又開始恢複了每日憂心忡忡的樣子。

這天上午,楊柏林接到了一封信,是焦登魁來的,開始他還以為是普通的問候信,是以原本也是很高興的。可打開看到後面焦登魁在信中卻也同樣地是在勸說楊柏林最好同日本人合作,還說否則豆源就有可能受到影響,因為日本人現如今在奉天有很大的勢力,連關東的張作霖都讓日本人三分的。讓楊柏林萬分感到奇怪的是焦登魁如何也知道了這個事情,而且還力勸他與日本人合作。要說趙伯明是不認識的,甚至可能連知道都不知道焦登魁,那麼焦登魁是怎麼知道這個事情的呢?是以楊柏林便感到十分的蹊跷。

但想來想去他也就多少能夠明白了一些——這是日本人在背後使得鬼。

想是想明白了,可又緊接着便被日本人的勢力之大所震撼,立即感到自己的後脊梁都開始陰冷起來。他深怕自己剛剛好轉了不到半年的油廠又重新遭受新的磨難。

楊柏林正在獨自一人默默地為油廠的前途擔憂,二姐夫趙伯明和前幾天來的那個日本人又來了,這個日本人有個十分古怪的名字叫做相沢俊雄。單是他名字裡的這個“沢”字就讓楊柏林鬧了許久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日本化了的漢字,也就是漢字裡的澤字。

楊柏林見他們進來,以為又是來洽談合資經營油廠的事來了,是以内心的不滿立即湧了上來。但卻沒有想到的是,人家從頭到尾就一直都沒有談起合資的事情,反而是送來了一個相當大的買賣。

趙伯明和相沢俊雄進來,那相沢俊雄一如前兩次一樣,先是深深地給楊柏林鞠了一躬,然後便用十分生硬的漢語說道:“楊先生地别來無恙啊。”

雖然心裡充滿了厭惡和不滿,但表面上的禮貌還是需要有的,是以楊柏林也連忙抱拳回禮,并且還話裡有話地說道:“哦,相沢先生可也安好!不知您此次前來又有何處訓教之事啊?”

相沢俊雄并不是草包,他聽出來楊柏林話裡的弦外之音,但表面上卻沒有絲毫地流露出來,仍舊客套地說道:“豈敢,豈敢,楊先生地首創将日常生活使用的油料裝瓶地來賣,已經是大大地高出鄙人許多許多了,我地豈敢在楊先生面前賣弄。如果是那樣地話,我地豈不成貴國俗語裡說地關公面前舞大刀、魯班門前弄大斧了麼?要是說訓教地話,那還是我地應該多多地聽聽楊先生地指點為是!”

“哪裡的話,鄙人乃映雪囊螢豈敢妄自尊大喲!”

楊柏林的一句話,一下就把相沢俊雄搞得不知如何應對了。任憑他精通漢學但也沒能聽懂楊柏林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于是便把話題一轉說道:“我地此次前來,是因為楊先生的豆油被鄙人運回國内後大大地受到了歡迎,很快地就賣光光了,是以這次還想多多地訂購一些,隻是不知道楊先生地能否供應的上啊?”

楊柏林一聽他是來訂購豆油的,不是來談合資的事情,心裡多少寬慰了一些,但心底的那絲戒備卻依舊不敢有任何的放松。于是,連忙讓座并讓招财給上了茶。等大家都坐穩後楊柏林便和氣地問道:“不知此次相沢先生想訂購多少啊?”

見楊柏林主動來問,相沢俊雄心中暗自竊喜,但仍舊是不露任何聲色地回道:“哦,我地想在一個月内湊夠三萬斤,不知楊先生地能否備齊?”

楊柏林一聽單他這兒一個月就要三萬斤,内心不免立即興趣大增起來,他簡單地考慮了一下說道:“我能不能三天後再回答您呢?”

那相沢俊雄到是很爽快,立即回答道:“可以,可以,隻要能夠保證供油,一切地全聽楊先生地安排。”

三個人之間的談話,由于除了這點外就沒了其他的共同話題,是以便很快結束了互相的交談,互相告辭後楊柏林便把他們送走了。

送走了趙伯明和相沢俊雄,楊柏林立即開始着手安排一切。首先是給焦登魁發電報,打問看看這個月能不能多運十萬斤大豆過來,這要給日本人加工如此大量的豆油,豆源要是不能保證那就是有吃天的本領也是不敢應承的。

還算不錯,第三天的頭早焦登魁就回電了,說是豆源沒有任何問題。緊接着他又檢視庫存的大豆和成品油,庫存的大豆和成品油還夠支應京畿一帶的買賣,就是油瓶不夠了,是以又催促秦皇島緊急發運了三萬個油瓶過來。一切都應當是順理成章的。

第三天的中午,感覺一切都沒有問題的楊柏林如約爽快地答應了相沢俊雄的要求,一個月内為他提供三萬斤的豆油,并按照相沢俊雄的意思簽訂的合約。雖然合約上有如果違約就要進行加倍賠償違約金的條款,但信心十足的楊柏林并沒有把那當作是很嚴重的事情,是以就很痛快地簽字畫押了。

楊柏林這下可高興壞了,因為連同柏筠齋幾處的店鋪,他這個月就能賣掉将近六萬斤的豆油,這可是他開油廠以來石破天驚的第一次。如果這次能夠獲得全面的成功,那楊柏林就計劃再進一台榨油機進一步擴大油廠的規模,那麼離翟清風為他設想的将柏筠齋鋪向全國也就更近一步了。這是多麼美好的前景啊。

但楊柏林把事情想的過于簡單了。

先是焦登魁那邊,答應好的事情,可過去七八天了,卻遲遲不見豆子運過來。打電報詢問,才得知焦登魁所在的部隊已經入關了,究竟為什麼,誰也不知道。再給原先的老搭檔打電報,又說關外的大豆都被奉軍控制了,不許百姓私下大宗販運。楊柏林一下便從興奮的頂崖滾落入了急切憂煩的深淵,要知道,誤了時間日本人可是要追索賠款的。

用現有的大豆和成品油抵數吧,但京畿一帶的生意肯定會陷入無油可賣的地步,而且名譽也會大跌,楊柏林還不願意那樣。最關鍵的是,即便那樣做豆子和現有的成品油也是不夠數的。派人四處搜羅豆子吧,可這兩年華北大旱,糧食都不夠吃,哪裡能找尋那麼多的豆子啊。楊柏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已經是望門投止急如風火了。

眼看着就要到期限了,但豆子的事依舊沒有着落。然而不出所料的是,日本人的催促已經到了,而且還直接發出了要實施索賠的威脅。

沒辦法,楊柏林為了不給日本人賠款,不得不派人四處尋找成品豆油,連山西、綏遠和熱河都找遍了。不管費了什麼樣的牛勁,還算不錯,總算是到時間的時候給日本人湊夠了所需的豆油,但詳細一算這麼一來根本就不賺錢,甚至還有不小的虧空,可總比誤了交貨日期讓日本人索賠的好。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日本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抽樣的,偏偏有兩三瓶的豆油品質的确不如原先柏筠齋的,結果日本人又全部退貨了,賠款仍舊索要。楊柏林叩阍無計,一咬牙如約給了日本人賠款。裡外裡的一算,單就這次的買賣,楊柏林不但沒有賺到任何盈餘,而且還搭進去了有近三千塊的大洋。

楊柏林剛剛做了不到一個月的美夢便如一個豔麗的氣球般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便在轉眼間轟然消失了。楊柏林又和霜打過的茄子一般重新沒有了半絲的歡愉。從那以後,楊柏林再也不願和日本人打任何的交道,而且還對二姐夫生出了一種無名的怨恨。

那麼,為什麼楊柏林偏偏這麼趕巧的在這個時候遇到了奉軍控制豆源的事情呢?原來這都是日本人謀劃好的。奉軍控制豆源也是日本人在暗地裡慫恿的,他們要奉軍把大豆大量地輸往日本,以滿足日本國内的所需。不僅如此,而且他們還得知了更多的局勢内幕,知道華北的局勢近期可能要有變化。他們原本的意思是想把楊柏林一舉拖垮,好趁機逼迫楊柏林同意合資的事情。可他們也沒想到的是,心強的楊柏林卻硬是頂住了壓力,緻使他們的謀算沒能得逞。但這對楊柏林來說,無疑又是一場災禍。

然而,更令楊柏林難以預料的是,一場更大的災禍正在悄然無息地向他慢慢襲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