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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刺裝扮成複古标志模樣，回想舊日榮光的場地上，這支球隊裡唯一的全明星德章泰·穆雷率領球隊在第四節逆轉爵士。1336場勝利，NBA上下75年曆史上主帥第一勝績終于來了。
大個子波爾特爾第一個跑過來，抓住在場邊默默不動的波波維奇的肩膀，然後孩子們一起沖過來。白發老者在包圍之中，隻有不到1分鐘的時間。他分開人群，沒有緻意，沒有演講，迅速消失在了通道裡。
是以，波波維奇應該高舉雙臂嗎？馬刺最忠實的球迷們應該高舉雙臂嗎？這是屬于馬刺的又一項巨大榮譽。
也許吧。誰知道呢。這場球的熱度，甚至遠遠趕不上同時正在進行的湖人對奇才，雖然湖人連火箭都輸了。在網際網路時代裡，這樣的事毫不炸裂，連個熱搜都不配。馬刺從不是流量密碼，昔日的雄圖霸業早已入土。在競技體育的法則裡，當你不赢的時候，誰TM管你那個？更何況，馬刺上周又遭一波四連敗，其中輸給國王和黃蜂之後，波波維奇的紀錄時刻已姗姗來遲，雖遲但到，意興闌珊，興味索然。
當73歲的波波維奇最終超越老尼爾森，成為NBA曆史上勝場最多的教練時，鄧肯在開他的大車店，吉諾比利和娃們在山野之間，即将入選美國籃球名人堂，帕克在農場裡喝紅酒。布登霍爾澤在雄鹿試圖率隊衛冕，烏多卡在波士頓重制生機。有太多昔日共建大業的戰友已經遠走，包括昔日那支馬刺。馬刺在交易截止前做出了不少手筆，他們徹底扶正了場均能拿接近三雙的穆雷，送走了一手培養出的懷特。他們都有有趣的綽号。馬刺球迷管懷特叫小白，管穆雷叫魔力。仿佛他身上擁有讓這支球隊扭轉乾坤的特質。
五年級的穆雷這一季入選了全明星。這是馬刺三年來第一個全明星。但看看排名榜，他們26勝40負，排在西部第12位，儲存着進入附加賽的希望，但也僅此而已。西部第十二，是一個好聽的說法。不信我換一個，西部倒數第四，你感受一下？
馬刺還是馬刺嗎？當老球迷試圖給年輕人們講述波波維奇的執教水準以及藝術時，仿佛沒有頂尖硬貨可以自證，離開了鄧肯他們，波波維奇到底行不行？有時候，你覺得他們還有同樣的烙印和特質，你看他們的助攻失誤比，仍然聯盟第一；他們追求的整體性，對犯規的控制，看上去還是那樣的隊。他們就是沒有“那個”——“那個”就是鄧肯，是吉諾比利，是萊昂納德，是不能靠人力塑造的天才。
但站在另一個角度，還是那句話，在競技體育的法則裡，當你赢不了的時候，誰管你那些原則不原則的玩意兒？在這個流量壓倒一切的時代裡，原則重要嗎？超級明星胡掄能掄赢的時候，胡掄就是原則。沒有超星，波波維奇還不是隻能讓全隊跟着穆雷瘋跑，有的球穆雷眼前天都黑了都往外扔，他的一舉一動，習慣技術，連運着球抖肩那一下，都那麼像威少。10年之前，我們曾開過玩笑——把威少給馬刺，還不把波波維奇氣死？如今穆雷俨然小威少，老頭兒還給他鼓掌。穆雷得到了帕克從未有過的待遇，因為他身邊沒有鄧肯。
這是人生舞台上的宿命，尤其是在競技場上。你在競技世界裡打破宏偉的紀錄，或者樹立高大的裡程碑，必定需要漫長時間的積累。而每個人又都有自己興盛的時限。當你突破紀錄時，你往往已告别了自己的盛年，不複當年之勇。現在的生活方式與盛年時相比，俨然苟延殘喘。
你看科比。他在明尼蘇達靠罰球超越喬丹的得分時，他的命中率和湖人的戰績一樣慘不忍睹。
你看詹姆斯。當37歲的他向賈巴爾的最高得分紀錄發起沖刺時，人們熱衷于計算他在比賽裡攤了多少次手，那架勢不亞于計算科比又投了多少次籃。
但超級明星好歹是超級明星，他們好歹能為自己的謝幕，創造一些名垂青史的時刻。教練不同。教練的任何事，政策、原則、變化，以及價值的衡量，都隻能通過運動員去展現。這就是為什麼，哪怕你的教練是波波維奇，當你告别了鄧肯他們，又被萊昂納德嫌棄地甩掉，當你的勝率跌落人間，讓你的原則看上去蒼白無力，你也會聽到這樣的聲音：你老糊塗了吧？趕緊走人吧！你吹什麼牛逼，沒有鄧肯，你不也不靈嗎？
我跟馬刺球迷的KOL段旭聊了聊，他告訴我，這裡面因為“念及舊情”沒有罵街的馬刺球迷是這麼計劃的：這個賽季，赢夠26場就行了，就是赢到現在就行了。曆史第一就行了，反正也赢不到哪兒了。然後出現了分歧，一部分說，赢夠了就行了呀，别再赢了，趕緊擺爛，使勁兒輸，争取再拿個狀元秀選個鄧肯，又當好漢20年。
另外一部分，更顧忌老頭兒的面子。雖然25年前老頭兒也擺過爛，可畢竟那時的波波維奇，還不是波波維奇。波波維奇不能再擺爛，是以他拿完曆史勝場第一，帶完今年，就可以撤退了。這一頁就徹底翻過去了。等翻過這一頁，沒有心理包袱了，就可以擺爛了。争取再拿個狀元秀選個鄧肯，又當好漢20年。
反正結尾都一樣，老頭兒，你該到站了。我們尊敬你，你是個好教練，25年來你把球隊帶的真好，以後别帶了。
你知道嗎？曆史會記得嗎？當五次NBA總冠軍獲得者，史上第一勝場教練迎來他的紀錄時，這是他面對的語境和現實。身後功勳累累，已然遠去，大地蒼茫。身邊再無故友，波波維奇在聖安東尼奧著名的河畔他最喜歡的意大利餐廳裡端起一杯紅酒，祝四年前去世的妻子天堂安詳，祝再也不會歸來的時光，與我們各自安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代。即便你仍能玩轉新的時代，但那未必讓你感到舒适。比如老楊。我是一個傳統媒體培養出的工作者，我能玩轉新媒體和自媒體，但我并不喜歡。波波維奇說，投那麼多三分球，就像馬戲團一樣。按照這個理論，當今聯盟處處都是馬戲團。這感覺就像人站在籠子外面看猴，慢慢你發現，裡面的猴越來越多，外面的人越來越少。你看他們，他們也看你。等你隻剩下自己，你環顧左右，忽然驚覺自問，到底誰是人，誰是猴？誰是少數派，誰是人們認為的怪胎？當你這樣想的時候，你的時代結束了。
不久之前，波波維奇在芝加哥輸給德羅贊率領的公牛之後，曾經這樣說：“你必須得了解球迷，他們的邏輯就是這樣。但如果你把自己放在這個位置上，如果你是教練或者球隊裡的任何人，你不能沖你的隊員們走過去，告訴他們得輸。你不能這麼做。在任何我能想到的邏輯上，這都不可能。是以，你就是繼續好好打，繼續執教，繼續幹你該幹的事兒。如果你還是赢不了，拿到高順位選秀權，那我們很高興拿到這個選秀權。但這絕不能是因為，你沒有推動他們，你沒有教導他們，你沒有讓他們打得更好。”
于是，馬刺在波波維奇時代的尾聲，盤桓在不上不下的漩渦裡。
如果馬刺球迷真的期待着波波維奇的退休，他們很可能即将如願。如果馬刺在此之後徹底改變了俱樂部的哲學，開始像費城或者俄城那樣相信過程，用徹底擺爛的姿态去擁抱明天，當他們奔向那虛幻的明天時，必有歡呼聲響起。會有人跳躍着鼓掌，高喊天亮了，就仿佛他們真能再選到一個鄧肯。隻要有了鄧肯，配上屬于他的帕克和吉諾比利，再配上虛頭八腦，雲山霧罩，暈頭轉向，語焉不詳的那些所謂體系和文化的玩意兒，不就能成功了？
那時節，如果你在屬于你的任何領域裡，背向着這些歡呼聲，不嗔不癡，不怨不艾，你仍相信你所相信的，敲打你手中的馬刺之錘——相信波波維奇留下的敲打百錘，鑿碎山石，前99錘都不見痕迹，但那99錘才是根基的認知，那加我一個。
也許我們都老了，雖然沒有老頭兒那麼老。晚照之下，波波維奇的身影伫立，無論何時，他都是1336的那個1。距離50歲的波波維奇第一次率隊奪取冠軍時，迩來二十有三年矣。
蒼頭一笑，果然換了人間。
1隊，5冠，25年，1336勝
一位古稀老人，一份傳世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