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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蕭山海塗墾區人物記——坎山新華圍墾隊王柏正

作者:甬城淡泊

柏正長期駐守在頭蓬六工段墾區,是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老圍墾”。

柏正姓王,坎山新華大隊九隊,當過生産隊長,人家背後卻叫他“豆柏正”,為什麼名字前要加個“豆”,不是毛豆蠶豆綠豆的意思,這僅是一個諧音罷了,“豆”是蕭山沙地話,其他地方的方言中也有,紹興話中的“豆五豆六”,杭州話中的“豆七豆八”,意思是形容一個人做事婆婆媽媽,唠唠叨叨,有點“背時”,蕭山與紹興一帶方言中的“豆”,大緻也就是這個意思。

柏正當年四十多歲的年紀,中等個子,偏瘦,卻是早生華發,冬天戴一頂藍的解放帽,為人善良,沒有歪心眼,隻是唠叨,話多了一點,是以衆人背後都稱他“豆”柏正。柏正過去也當過生産隊長,也是較早參加共産黨的。估計年輕時也得到培養。在海塗成立墾種隊時,大隊把柏正調來配合隊長趙阿毛,做副隊長。趙阿毛性子剛烈,柏正性格溫和,心眼不多,可以與趙阿毛搭班。

柏正平時總是眯着眼,笑臉比較多,絮絮叨叨地喜歡跟我這個知青小夥講“那過去的事情”。印象最深的是他給我講了一個抗戰時國軍駐紮他家的故事。柏正說,抗戰時期,國軍部隊與日本人打仗,錢塘江阻擊失利,撤退到坎山一帶,打地鋪住在百姓家中。柏正家也駐紮了部隊,一天,少年柏正看到一個國軍士兵偷了他家裡的一雙布鞋,塞進了背包裡,柏正很舍不得,卻又不敢講,便在屋裡哭。有個當官的看到他在哭,便問他:小鬼,什麼事情哭?

柏正向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反複跟我說這個軍官是“江北佬”,意思是北方人。少年柏正經不住問,便把這件事告訴了那軍官。軍官聽了臉色立時變了,柏正說時,做着幅度很大的手勢,極認真地對我比劃着,說道:啊喲喲——,啧啧啧——,那個“江北佬”軍官立時叫号兵吹号,當兵的都集攏來了,以為要出發,背包都背好的。軍官叫我去,他叫我指,是哪個當兵的拿了鞋?我不敢指,軍官叫我指,我隻好指了那個兵。兵的背包打開了,裡面是有一雙布鞋。

真相大白了,柏正繼續告訴我,那個場面很吓人,那個軍官,把那個兵叫出來,叫他立正,那軍官真兇啊,左右開弓,狠命“劈”了那個兵好幾個耳光,把那個當兵的“劈”倒在地上,把鞋子還給了少年柏正。柏正叙述的這件事應該是可信的,潰逃的這支國軍部隊還保持如此嚴厲的軍紀,是我過去聞所未聞的。柏正講,這支國軍部隊叫什麼“青年軍”,關于國軍的這支部隊阻擊日本侵略軍的史實,我專門考證了蕭山縣志,确有抗戰時期國軍與日本侵略軍那場戰鬥的記載和撤退後駐紮衙前、瓜瀝、坎山一帶的記錄。

柏正是比較幹淨的人,不邋蹋,算起賬來腦子比較清爽的,隻是話多,唠叨。在上工時,他又喜歡和我講過去的戲文,一邊叙述一邊回憶戲文中的故事,講那古戲文中的人物命運,比如《秦香蓮和陳世美》、《碧玉簪》、《何文秀》等等,有時講了後面忘了前面,有時語無倫次,有時喋喋不休,記憶一般還算可以,口頭表達能力是極差勁的。

墾種隊和蠶桑隊要定期評工分,按人的農活技術和出力大小及勞動态度評出每人的工分高低。這個時候,也就是開社員會,擠擠挨挨地坐了一屋子人,趙阿毛講話倒也是幹脆的,有時也會有幾句新名詞,什麼:“大家養好蠶,支援世界革命。連美國總統尼克松都到北京毛主席這裡來讨饒了。”等等,口才還是可以的。輪到柏正講幾句就不是這樣了,他講話就“艾艾期期”了,有時趙阿毛批評某些人“磨洋工”,柏正跟着阿毛的話音,也要跟着說幾句:伢(我或我們)沒有好好教育“捺”(你們),大家做生活(幹活)巴結色(抓緊點)。總之說不到點子上,有時阿毛要粗魯地打斷柏正的話,喝道:柏正你這話就不對。柏正不生氣,從不頂撞阿毛,隻是繼續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反正在大家眼裡,柏正副隊長脾氣好,他正好起到了彌補阿毛強悍而引起的的負面影響,有時可以起到沖突的緩沖作用。阿毛是個實幹的人,總帶頭在田裡地裡勞作,有時墾區開會總叫伯正去,放他半天輕松。

憑良心說,在那個年代裡的農村基層幹部,經過理想主義的教育和熏陶,加上樸素的階級感情,在對公家和集體的事來說,是很少有私心的。都是舍小家為大家,甘願犧牲自己個人利益。柏正和阿毛都是家中的頂梁柱,也正是家中需要他們支撐的時候,長年累月住在海塗,家裡的事都扔給了女人,确實付出了不少。況且帶好這幾十号人的墾種和蠶桑隊也是很累的。又要勞動又要去公社開會,又要安排好農活,有時上面有人來,自己還要掏腰包打一斤土黃酒款待,這是免不了的。

關于對王柏正和趙阿毛這些農村基層幹部的忘我勞動和甘願犧牲自己,我至今印象頗深。

我臨離開海塗地前後,有一件事讓我汗顔,差點形成了宿債。在海塗地上長駐,每人每天有2角錢的補貼,我是出納,每月都是我負責發錢,造一張表,領鈔票都巴結,領了就簽字,其實是沒人簽字的,筆擺着也用不上,農民用手指在舌頭裡沾點口水,先數錢,然後伸出食指在印泥上蘸一下,然後在自己名字下捺個血紅的“螺印”,好哉!

那次發“饷”時,我還要找給伯正5角3分錢,因為沒零錢,暫欠,正好那段時間,我忙于回城招工體檢和辦理手續,此事真的忘記了。等我回到公社辦理戶口遷移手續時,有一個大隊幹部婉轉地告訴我,伯正來過電話,說你還欠着他5角3分錢,我一下子“醍醐灌頂”,猛地想起來了,慚愧不已,額頭出了汗,連忙把錢數了,請那位大隊幹部代為轉交還給他。這件事久久不能忘懷,因為我這一生幾乎沒有欠人錢的習慣。

伯正伯要是現在還活着,也已是九十多的高齡了,也不能肯定他現在是否還健在,我覺得他這個“老圍墾”是一個好人,是個善良的人,是我在海塗地上印象深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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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塢山遠眺——錦繡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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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工段墾區油菜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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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開的地方——新華大隊墾區駐地草屋原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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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大隊頭蓬墾區旁邊的河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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