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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鎮說》第二部14|跟宮師父一面之緣,牛二秀才像做了一場夢

《芝鎮說》第二部14|跟宮師父一面之緣,牛二秀才像做了一場夢

□逄春階

第一章 牛二秀才

“你看把你累的,

不就給我洗了個臉嗎?”

“師叔說,老人家這是在練眼力、手力。”牛二秀才道。跟宮師父的一面之緣,牛二秀才好像是做了一場夢。

那天大家簇擁着宮寶田來到後花園散步。宮寶田的一個徒弟,矮個子,身瘦,腿腳麻利,眼珠子飛快地轉,他見草地上擺着一個黑泥大盆,黑泥盆裡裝着綠豆,便彎腰抓起一把,雙掌一搓,綠豆成了粉末。正好有兩隻黃雀從空中飛過,那徒弟縱身騰起,離開地面丈餘高,那隻黃雀就握在了手裡,一閃而落,落在盛着綠豆的黑泥盆沿兒上,在泥盆沿兒走了一圈又一圈,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宮寶田放慢了步子,很不經意地擡頭瞅瞅天,瞅瞅地,用眼角的餘光掃了徒弟一眼。不知啥時,一隻螞蟻趴在了他的瘦腮上,瘦腮突然就跟篩子篩糠一般地顫動,螞蟻一會兒颠到鼻梁上,一會兒颠到額頭上、眉毛上、嘴唇上,從左腮,又颠到了右腮,宮師父忽然嘟囔了一句:“洗完了吧?”一低頭,那螞蟻掉到地上,不動了。宮師父低頭瞅着那黑螞蟻:“你看你累的,不就給我洗了個臉嗎?又不是鋤地。”

宮師父讓牛二秀才拿過酒葫蘆,他自己倒兩滴酒在左手心裡,右手去捏了螞蟻,放在左手,颠了兩下,那螞蟻竟然活了。宮師父說:“看來,酒能解乏啊!”

徒弟紅着臉也看那螞蟻,一松手,黃雀“撲棱”一聲飛入了天際,徒弟垂頭不語。

馮家大院寬綽疏朗,天井裡的棗樹、石榴和海棠樹葉子被風吹着,老人家沾了酒,自言自語:“天棚、魚缸、石榴樹;老爺、小姐、胖丫頭。”又瞅着正門上對聯“皇恩新雨露,祖德舊箕裘”,若有所思。

馮家的大門剛上了漆,宮師父用鼻子一嗅,道:“大漆是廣西漆樹上刮下來的。我想起了王維的《漆園》。”

“古人非傲吏,自阙經世務;偶寄一微官,婆娑數枝樹。”在場的我爺爺随口吟道,他對老人家一拱手:“王維的《漆園》别具風味。”

老人家笑道:“芝鎮這地方文脈充盈,有酒之地,都是靈透之地。”

宮寶田好酒量,酒盅一直是滿的,倒上就幹,幹了再倒,那雙眼睛越喝越亮。牛二秀才喝得都站不住了。

弗尼思說:“宮師父是奔着芝酒來的。”

在我爺爺的芝謙藥鋪裡說起宮寶田,牛二秀才掩飾不住激動。他朝着我爺爺說:“那老人家真是精神。我記得他來的那天是咱閨女百日呢。”

我爺爺說:“正是呢,那天都忙活着百日宴。”

牛二秀才說的,是二十一年前的那個雪夜。牛二秀才的媳婦趙氏生産大出血,我爺爺開了幾服湯藥,血就慢慢止住了。生下的孩子,就是女兒牛蘭芝,乳名大雪。

我爺爺看着小孩子,特别開心。牛二秀才說,您要不嫌棄,就給娃兒當個幹爺,我爺爺欣然答應。在幹女兒額頭親了一口。襁褓中的牛蘭芝,懵懵懂懂就有了兩個爺,一個是親爺,一個是幹爺。

自打女兒五歲起,牛二秀才到芝鎮趕集,一定帶着牛蘭芝,一定到芝謙藥鋪,也一定有一碗熱騰騰的金絲面等着。我爺爺和牛二秀才“滋溜滋溜”喝着小酒,牛蘭芝三下兩下把那碗面裝進肚子裡,爬到我爺爺的案桌上,翻着念那湯頭歌,居然記住了不少。誰也沒想到,無意間記下的湯頭歌,後來還真派上了用場。

“跟着牛師父上學,也沒感覺會武藝啊,要早知道,我真得學兩手。”曹永濤說,“在省鄉師,倒是看過武當太乙門派掌門人、省國術館副館長窦來庚表演過,激動了好幾天,我們幾個同學還到窦來庚的志成國術研究社去學過。可惜沒堅持下來。”

我爺爺道:“藝不壓身,深藏一門武藝,确實好,不但能防身,還能強身。最關鍵的是,能讓人有膽量,你看你牛師父,提着雙拳走夜路,那是渾身是膽啊!我就不行,騎着毛驢走夜路,總感覺脊梁後面有人抓我。喝酒,能壯膽,但就一陣兒。而你會了武藝,那膽氣是一直壯的。”

牛二秀才笑笑:“是,人得有膽量,幹啥事,都得有膽量。”

曹永濤說:“窦來庚膽量就大,聽說在老家臨朐組織了義勇隊,與小鬼子拼了!我真打心眼裡佩服。”

牛二秀才說:“聽說宮師父也在老家重新收徒弟,要跟鬼子幹呢。”

我爺爺說:“年頭不對了,小鬼子有槍、有炮,肉身禁不住。一個人有了膽量,又有了槍炮,就能幹大事。”

牛二秀才這次到芝謙藥鋪,想跟我爺爺商量,牛蘭芝、牛蘭竹他們不能在芝鎮待下去了,有二鬼子騎着腳踏車在村外轉悠,張平青翻臉了,事兒不妙。

曹永濤出門去踅摸了一圈,看到大街上零零散散的人,芝鎮大集也就一上午的事兒。他回來,掩上門,低聲神秘地對我爺爺和牛二秀才說:“我有個想法,去西山裡……”

我大爺和夥計早已炒好了菜,酒也燎熱。曹永濤說着西山裡的那支隊伍,說得我爺爺和牛二秀才目瞪口呆。

牛二秀才腦海裡浮現出曹永濤和他的兒女從省鄉師回來的情景。

壹點号老逄家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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