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明 編輯|燕子 圖檔|網絡
李逵是《水浒傳》着意刻劃的又一個人物。有人說李逵殺人不分對象，有人說李逵身上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水浒傳》是始終把李逵作為一個正面英雄人物塑造的。
金聖歎說李逵“天真爛漫到底”，有些人不太服氣，其實李逵真是這樣呢！這個人，心裡有什麼，嘴裡就是什麼，全無一點隐瞞。他處事簡單，思維單純，沒有那麼多彎彎兒。由于性格的原因，他常常有一些搞笑的動作，但這些動作背後，還是一顆真誠的心。現在我們就從李逵的故事看他的為人。
李逵有的是孝。百善孝為先，講孝道，是綠林好漢們遵奉的重要信條。對于不孝的人，大家都看不起。李逵的孝道，突出地展現在接老母上梁山。宋江上山後，很快把宋太公接到山上一同生活。這時候李逵眼饞了，他想，你宋大哥能接父親上山，我李鐵牛不也可以接母親嘛，于是，就很迫切地提出要求。宋江等人自然答應他去接。李逵的家在沂水縣，到家後，勸說母親随他上山，背着瞎眼老母上路，費了好大勁。在山路上，他怕母親渴着，就把母親放在一個地方，自己到山澗裡取水。等端着水好不容易回到母親這邊時，卻發現母親不見了，隻有一堆白骨。原來他走後，來了一隻老虎，把他母親給吃掉。本來接母親是個好事，現在卻出了這檔子事，李逵的惱怒可想而知。他帶着刀槍，找到老虎的巢穴，一氣把大小四隻老虎全都殺死。李逵的孝與宋江的孝沒有兩樣，不同的隻是宋江接父親的願望實作了，李逵接母親中途出了事故。
李逵有的是忠。李逵的忠，突出反映在對待宋江上。李逵與宋江是在江州牢城認識的。李逵在家鄉殺了人，逃到江州，在戴宗手下當牢子。遇到宋江後，有感于宋江的義氣和魅力，從此跟定他，水裡火裡，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辭。這樣的忠誠，古往今來是不太多的。在江州劫法場時，李逵為了救宋江和戴宗，是最為賣力的一個。當時，刑場設在十字路口，四周圍着五百多官兵，李逵從酒樓上跳下，揮舞兩把闆斧，首先砍倒兩個行刑劊子的手，然後，一路殺到江邊，為梁山将救宋江、戴宗開出一條跳出重圍的道路。
以李逵的性格，梁山泊很少有人可以束縛得了他，但對于宋江的話，他是堅決執行，毫不含糊。梁山英雄排座次後，在菊花會上，樂和唱宋江的 “望天王降诏早招安”時，李逵大叫：“招安，招安，招甚鳥安！”一腳把桌子踢翻。宋江大怒，要把李逵推出去斬了。衆人求情，宋江才答應把李逵監押起來。執行人員來押李逵時，李逵就說：“你怕我敢掙紮?哥哥殺我也不怨，剮我也不恨。”
最為典型的，就是在《水浒傳》的尾部，蔡京高俅貪官集團謀害梁山首領，送毒酒給宋江喝，宋江怕自己死後李逵再造反，就讓擔任潤州都統制的李逵前來宋江任職的楚州，也喝了毒酒。李逵知道實情後說：“罷，罷，罷!生時伏侍哥哥，死了也隻是哥哥部下一個小鬼！”那麼，李逵是不是愚忠呢？也不能簡單地這樣斷定。因為，李逵這話是在已經喝了毒酒的情況下說的，依他的性格，那肯定還是要拉起人馬第二次造反的，從這一點上，也看出李逵起義态度的堅決。隻可惜，一個農民出身的社會下層人士，隻有單純的社會感覺，沒有多少社會思想，也隻能聽命于領袖人物的安排了。
說李逵不是愚忠，還在于，即使是在宋江這樣的患難與共的大哥這裡，李逵也把正義作為基礎。如果他感覺這個大哥不仁不義，也絕對不會遷就。下面，我們就從義上，看李逵是怎麼做的。
在東京大鬧元宵燈會後，李逵和燕青傳回梁山，繞了個大彎，一下子走到梁山以北六七十裡路的荊門鎮。住到這裡，夜裡聽到劉太公老兩口哭泣不止，一問才知道劉太公的女兒被兩個強人給劫走了，太公還說那強人就是梁山泊的首領宋江。李逵一聽是宋江劫了人家女孩子，立馬就惱怒起來。李逵也不隐瞞，直接亮明身份：我就是梁山将李逵，同來的這位就是燕青。如果真是宋江搶了你女兒，我定不饒他。李逵同燕青一起，上得梁山來，二話不說，先砍倒了杏黃旗，把“替天行道”四個字撕得粉碎，斥責宋江：“我閑常把你做好漢，你原來卻是畜生!你做得這等好事！”宋江喝道：“我和兩三千軍馬回來，如果兩個人單獨離開怎會瞞得了衆人？如果搶得一個婦人，必然隻在寨裡，你卻去我房裡搜看！”李逵道：“哥哥，你說甚麼鳥閑話!山寨裡都是你手下的人，護你的多，那裡不藏過了?我當初敬你是個不貪色欲的好漢，你原來是酒色之徒：殺了閻婆惜，便是小樣；去東京養李師師，便是大樣。你不要賴，早早把女兒送還老劉，倒有個商量。你若不把女兒還他時，我早做早殺了你，晚做晚殺了你。”宋江是他十分敬重的大哥，誤認為宋江做了貪戀女色的事，一樣怒火中燒，這就是李逵。看到這些，你還能說李逵是愚忠？誰能不贊歎李逵義薄雲天？他忠于宋江，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把宋江看作仁義的化身。
宋江也是怨枉的啊，他本沒有禍害良家女子的事。于是，他就和李逵去劉太公家對質，并立了軍令狀，誰輸了就砍誰的頭。宋江讓李逵先行，怕他再說宋江與人串通。經劉太公及家人辯認，強搶民女的确實不是宋江，這下李逵才不再怪意宋江了。可是，難題又來了，軍令狀在，自己如何辦？李逵是認了，他家大哥是清白的，那，即便自己被斬，也心甘情願。這時，乖巧的燕青給他出主意：學戰國老将軍廉頗，負荊請罪。李逵也隻好聽從燕青的建議，背了一捆荊條，來到宋江跟前，說任憑宋江抽打。宋江當然不會抽打他，隻是讓他戴罪立功，抓住壞人，解救那良家女子，這事也就過去了，我想，宋江心裡應當在誇獎他李逵的一片正義之心。
李逵和燕青，自荊門鎮往北，追尋了幾天，終于在一個牛頭山破寺中，找到了那兩個壞人。這兩人，一個叫王江，一個叫董海，平時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這次劫了劉小姐，輪流奸宿。李逵和燕青把這兩個惡人殺掉，讓劉小姐騎馬，自己卻跟在馬後，一直把劉小姐送到父母身邊。這也足以證明，梁山好漢秉持正義，專門懲治那些傷天害理的人。李逵這次救美的行為，與魯智深救桃花村劉太公的女兒，武松在蜈蚣嶺救張太公的女兒，都是一樣的義舉。
李逵是有些不良的習慣，他也有賭博之類的行為。但，他本質是好的，在大的方面是值得肯定的。他不近女色，不偷搶财物。在回家接母親的途中，遇到李鬼以他的名義打劫财物，他十分氣憤，狠狠地教訓了李鬼。如果不是李鬼騙說家有年邁老母無人供養，李逵差點把他給殺了。李鬼正是利用這點假孝騙取了李逵的同情，沒想到這李鬼反倒把李逵告了官，真是恩将仇報。
李逵在梁山組織的曆次戰鬥中，總是沖鋒在前，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為了救柴進，他跟戴宗去薊州請公孫勝。公孫勝不想出山，故意藏起來。戴宗、李逵見不着 ，很是着急。李逵外表粗鹵，内心有時卻很精細，他看出公孫勝就在家中，隻是不出來，就利用公孫勝對母至孝的特點，假做要砍殺公孫勝母親的樣子，逼得公孫勝不得不出來相見，并最後跟他們出山。在打高唐救柴進的戰鬥中，他發揮了十分神奇的作用，赢得這場戰鬥的勝利。打開高唐後，需要救在井底垂死的柴大官人。李逵不顧危險，自報奮勇，主動下井救人，直到把柴大官人救上來之後，他才上井來，這也說明，關鍵時刻他能挺得出，用得上。
當然，李逵有時也表現得有些頑劣，他就象戲劇舞台上的醜角，總會做出一些不同尋常的事來，令人發笑。比如由于他的疏失才鬧了東京城，攪亂了宋江利用李師師與皇帝溝通的計劃。
還有一件讓人忍俊不禁的故事，就是李逵在壽張縣坐衙。李逵随燕青在泰山腳下打擂後，獨身一人來到壽張縣。當時午衙剛散，李逵在縣衙門口大叫：“梁山泊黑旋風爹爹在此！”吓得縣中人手足都麻木了，動彈不得。原來這壽張縣離梁山泊最近，平時聽得“黑旋風李逵”五個字，連小孩子都不敢再哭，現在李逵真的來了，官衙的人咋能不怕呢!李逵直接去知縣椅子上坐了，口中叫道：“來兩個出來說話，如果不來，我就放火！”廊下房内衆人商量：“也隻得去幾個人答應，要不然，咋能把他哄走？”有兩個吏員出來廳上拜了四拜，跪着說：“頭領到此，必有指使。”李逵道：“我不來打攪你縣裡人，因在這裡經過，閑耍一遭，快請出你知縣來，我和他厮見。”兩個去了，出來回話道：“知縣相公剛才見頭領到來，開了後門，不知走往那裡去了。”
李逵不信，自己到後堂來找，卻見有那幞頭衣衫箱子在那裡放着。幞頭是古代的一種頭巾，在這裡應當是指官帽的主體部分。展角是官帽向兩側伸展的飾件。宋代展角比較長，到了明代，變短變闊，就成了紗帽翅。關于展角，有這樣的說法：宋太祖趙匡胤取得皇位後，由于大臣們都是他原來的同僚，上朝時很不嚴肅，經常交頭接耳，趙匡胤又不好說什麼，就動心思設計了長長的展角，官帽每側展角半米長，撐開了大臣間的距離，大臣們就無法交頭接耳了。看來，宋太祖真是非常聰明。
李逵扭開鎖，取出幞頭，插上展角，把官帽戴在頭上，把綠袍公服穿在身上，再穿上皂靴，拿着槐簡，走出廳前，大叫道：“吏典人等都來參見！”衆人沒辦法，隻得上去答應。李逵道：“我這樣打扮好嗎？”衆人說：“十分相稱。”李逵道：“你們這些人都給我排衙去，如果不依我，我把這縣衙翻個底朝天。”衆人怕他，隻得聚集些公吏人來，拿了儀杖，打了三通擂鼓，向前聽令。
李逵呵呵大笑，說道：“你們這些人裡頭，也出來兩個來告狀。”吏人道：“頭領坐在這裡，誰敢來告狀？”李逵說：“我知道沒人來告狀，你這裡自己找兩個人裝做告狀。我又不傷他，隻是耍笑一回。”公吏人等商量了一會，隻得讓兩個牢子裝做厮打的來告狀，縣門外百姓都放來看。兩個跪在廳前，這個說：“相公可憐見，他打了小人。”那個說：“他罵了小人，我才打他。”李逵道：“哪個是被打的？”原告道：“小人是被打的。”又問道：“那個是打他的？”被告道：“他先罵了，小人是打他來。”李逵道：“這個打了人的是好漢，先放了他去。這個不長進的，咋被别人打了，給我枷号在衙門前示衆。”
李逵起身，看着枷了那個原告人，号令在縣門前，才大踏步走了，也不脫那身官服，看熱鬧的百姓忍不住笑了。
李逵的武功比較高，兩把闆斧砍過去呼呼生風，很難有人能抵檔得住。勝過他的人不太多。他在江州和張順有一場打鬥，張順在陸地上打不過他，卻在江中把李逵搞得很被動。燕青關鍵時候可以控制李逵，因為相撲功夫相當高，李逵摔不過他，隻好聽燕青的。
當然，李逵并不是很完美的。我們不要求他完美，因為完美的人是很難存在的。我們需要的是符合藝術真實規律的人物。李逵是殺人過多。比如在江州劫法場的時候，他就不論官軍還是平民，看到就砍。有人說，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李逵的舉動，是逼不得已。這有點道理。但是，李逵還是殺人過多。在真實的曆史中，濫殺的情況也不少見。在慘烈的戰鬥場合，往往很難冷靜地分辨什麼。
還有一點，就是李逵到滄州賺朱仝上梁山的時候，把滄州府尹的小公子給殺害。雖然這是吳用等人的指使，雖然這是為了梁山的事業，雖然這是為了斷絕朱仝的後路，逼他同意上山，雖然滄州府尹是起義軍的對立面，但，對于一個幼小的孩子，就那樣輕易地殺了，這自然受到人們的诟病。
李逵是農民起義隊伍中，真正從社會底層出身的一部分人員的代表，他們出身低微，受到的剝削壓迫最多，對官府的仇恨最大，革命最堅決。但，他們頭腦簡單，性情粗暴，義氣用事，紀律性差，缺少鬥争的分寸感，甚至帶有嗜殺的毛病。
李逵的故事見于元雜劇的很多。李逵壽張縣坐衙、李逵負荊請罪雙獻功等故事，都是從元雜劇中搬過來的。
作者：盧明，男，1960年生人，筆名黃河入海。郓城縣委退休幹部，郓城縣作家協會主席，縣詩詞學會會長。系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菏澤市詩詞學會副會長，菏澤學院水浒文化研究基地特約研究員，郓城縣曆史文化研究學者。在《光明日報》《山東文學》《時代文學》等多種報刊及網絡平台發表散文100餘篇、小說20餘篇、詩詞詩歌1000餘首，其中《菏澤賦》在《光明日報》發表。著有《正話水浒》《水浒印象》《好漢文化探究》《郓城文史考略》（三卷）文化書籍六部，主編《郓城文學作品選》《郓城文韻》《水浒别傳》《水浒酒故事》作品集四部。在菏澤電視台主講水浒文化十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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